當天,人類歷325年1月1日,正午。
眾人齊齊晚醒,起床時你踢到我,我絆倒你,歷經(jīng)一寨子叮叮咣咣,各自回屋大體拾掇好自己,出船湊到一塊。
裘明眼睛下方掛著兩條黑暈,有些蔫頭耷腦。
前來會合的其他人,除了眼眶青黑的格里姆,哪怕是上年紀的錢大勇,面色也都不錯,神完氣足。
魂球為掩人耳目,早變成一頂帽子,此時往外拋出感應(yīng),明目張膽地嗤嗤嘲諷:“嘰!”二貨真虛!
“安靜。”裘明道。
晚上沒睡好,他本來煩躁,這球更是跳得他太陽穴鼓脹,頭疼腦熱。
魂球哼一聲,略略轉(zhuǎn)體,故作不理,但下瞄兩眼御使精氣不振,倒也安生。
裘明松了口氣,只是當他認為總算可以養(yǎng)一會精神之際,羅曼調(diào)侃的嗓音突兀響了:“呦,又一個癟了氣的……”
裘明深深呼吸,冷瞟一眼。
只見這位樣貌花花的植人奇葩倚在格里姆身上,幾乎壓了半個身體的重量,沒個正形,仿若沒長骨頭的軟體蟲。
格里姆竟然能忍得住,不,看他面如土色,估計是沒那心力計較。
羅曼就那般厚顏無恥地掛住,東張西望:“嗯,你這只魂之精靈又變成帽子了,另一只方形的呢?總算有只學(xué)乖,不拋頭露面了?”
聞言,裘明收回目光,一眼都不愿施舍某個睜眼瞎。
“嘿!”羅曼不爽于他的態(tài)度。
布靈卻是自己顯形,就安然置身裘明肩上,亭亭立著,面朝羅曼禮貌地微微傾身。
羅曼一頓,背部忽地挺直,驚異之色在其眸中轉(zhuǎn)瞬即逝。
在場之人里,宣逍心里嘆息,走出來打圓場。
羅曼也無心追究,此事輕輕揭過。
他再度垮下腰,哥倆好地摟住格里姆的肩,掃視眾人,點名:“左悠黎,你跟我們?nèi)?nèi)陸?!?p> 聽到指令,左悠黎毫不猶豫地出列,豎立二人身邊。
錢大勇適時撇頭,和善地朝宣逍晃晃腦袋。
宣逍會意,自行站出,揮了揮手,引來裘明和陶海,走到錢大勇那一邊,解釋說:“咱們兵分兩路,我們這一趟跟緊錢叔,在島緣走走。”
陶海挨著魂球,準確來說是貓著腰,虛虛倚靠裘明的天靈蓋,因而無動于衷,裘明則光顧打哈欠,默然以對。
兩個里面沒一人賞臉搭話。
宣逍果斷扭頭,續(xù)上話頭:“錢叔,人齊了?!?p> “好,”陶海也是十分利落,含笑應(yīng)答,同時放大聲音,讓聚集的所有人都能聽見,“注意,咱在弦月只會待上兩三天,馬上就得走,去采買不需要興師動眾,羅曼他們仨就夠了?!?p> 羅曼語調(diào)懶洋洋地補充:“別忘了,下船后偽裝自動解除,我這邊的倆貨從來沒有在外露過面,沒甚名聲,目標小……你們就算了?!?p> 桃杏島這邊是部分聯(lián)通慧網(wǎng)的,宣逍、裘明都參與了抓武會,雖能易容,但桃杏島四通八達,良莠不齊,難保會有不測,采買的事本來就用不著他們勞力,自然沒必要再冒風險;錢大勇是與桃杏島內(nèi)陸的商販有過節(jié),沒心思同他們虛與委蛇;至于陶?!?p> 倏然投去意味深長的一道眼光,羅曼公然叫出低調(diào)許久的那人的名字:“喂,陶海?!?p> 陶海聞聲,移開注視球哥的目光,疑惑地看回去。
“別成天粘著我們學(xué)院學(xué)生的御獸,許你出來,你得記住護好他們,懂嗎?”羅曼如是告誡,耐人尋味。
裘明目中暗光一閃,布靈操使的筆頭晃了晃。
看來陶海根本沒捂住自己的馬甲,不過也是,四階的修為就罷了,熊人族長伽格和小雅他老媽總不會如此白目。
魂球驀然驚恐,戰(zhàn)戰(zhàn)兢兢箍緊裘明的腦殼。
“嘶!”裘明額頭青筋畢露。
“呵呵……”
正巧此時,陶海發(fā)出幾道虛弱的笑聲,粗笨的手指扣著臉皮,做下保證:“我會的,您盡情放心。”
“好。”
羅曼回以一笑,攬著怏怏不樂的格里姆,帶領(lǐng)步伐一板一眼的左悠黎,組團離開,須臾不見。
錢大勇拍掌,搭眼篷遠視近前海島:“咱們也走。宣逍,你頭前帶路。”
“???”宣逍傻眼了,“我不認路??!”
錢大勇笑瞇瞇的:“沒事,咱們就是出門轉(zhuǎn)轉(zhuǎn),不干活,羅曼他們包了。弦月桃杏島風光出彩,不賞它一賞屬實可惜了。”
“這……會不會不太好?”宣逍壓低聲兒,旁觀別人干活,自己坐享其成,他過不了良心。
“你這孩子就是太實誠,”錢大勇把他從頭到腳掃量一通,“一點油頭樣都沒有,怎么潤色關(guān)系?你這點還不如裘明。”
宣逍一聽,捋起下巴胡須,煞有其事地觀察裘明。
說實在的,他這位小伙伴有些時候確實無恥了些,莫非這反而是個優(yōu)點?
裘明充耳不聞,他快站著睡著了,意識里都是黑暗的朦朧和零碎的星點勾絲,搖搖欲墜。
魂球和布靈試圖揪頭發(fā)提醒他,但全部無用。
宣逍看出些端倪,狐疑地伸出胳膊,用手指戳一戳。
甫一觸及,裘明的身子好比倒塌的積木,嘩啦一下朝側(cè)邊歪去。
好險陶海跟他走得近,頓時上前去扶穩(wěn)了,才不至于令他毫無防備地跌倒。
“嘰!”“咕!”
魂球和布靈嚇了一跳,連忙飄起,湊近細看御使,臉色如常,再進行一番感應(yīng),他體內(nèi)的二色異力相當安分,并無異動。
“怎么了?”
宣逍一步跨過來,錢大勇緊隨其后,二者各施手段,也檢測出裘明并無大礙。
一行人小心地把裘明搬運到樹蔭下,迎面盤旋小小海風,風暴停息,天氣晴朗,海鳥在低空清鳴。
“唔……”
他們將裘明放下,讓他靠著椰子樹干,午暈造成的樹蔭之中,裘明悠悠醒轉(zhuǎn)。
在幾人的目光里,他站起身,緊皺眉,捂著頭說:“我怎么了?”
“你突然昏迷了?!毙幸幻嫘幕诺鼗貜?fù),一面上上下下探視,卻摸不著頭腦。
他最大的擔憂是裘明病情復(fù)發(fā),但詢問的話卡到了嗓子眼,怎么也道不出口。
“我沒事?!?p> 不用他們真出聲,單憑神色,裘明也能推測出來。
空口無憑,他活動活動筋骨,做了一組輔練強身的動作。
即使如此,宣逍堅持令裘明在船上休息,以防萬一。
不只是他,就連魂球和布靈也統(tǒng)一口徑,裘明實在拗不過他們,索性不再隱瞞:“我只是做了個夢而已。”
眾人不信。
裘明抬眼回想,夢這東西,一旦清醒就會漸漸失去印象,才醒沒多久,他就忘了大概,單余最深刻的記憶了。
“我夢見了一棵樹,非常宏偉、火焰一般的樹,它的根系碩大,裸露于地面,四面一片黯然,不見五指,唯有那棵樹閃耀至極,就像是……深淵中紅色的歲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