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七月七，七夕節(jié)，在老家也稱“中元節(jié)”或者“鬼節(jié)”，那天上午，我早早地就起床，手里拿著拿把足足一米長的大彎刀出門去了，回來時天已擦黑，手里多了一捆新柴，和一身的塵土，把手里的東西放下后，我就告訴爸媽說:“那棵槐樹我給它修整了，順便把它周圍砌了一個圍欄。”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我爸媽感覺十分突兀，一時間竟莫不著頭腦。加上今天又是一個特殊的日子，我這句話就顯得特別瘋癲?！芭?，抓緊吃飯，菜都涼了。”老爸還是一如既往地和藹，跟大多數(shù)農(nóng)村父親一樣，他現(xiàn)在對家里面這個比他多上了十年學(xué)的年輕人，多少有了幾分成年人的對待，又或是覺得自己跟這個后輩搭不上什么話，為了避免話不投機，生活中能簡短的表述就盡量簡短了。我媽倒好像對我剛才的話聽進去了，帶著幾分思考的眼神瞟了一眼，似乎知道我說的是啥，但對我的行為也不是特別理解，只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似乎開始有自己的想法了，但她還是和從前一樣吃飯不緊不慢，我爸兩支煙都快抽完了，她碗里的飯還剩一大半。幾乎是和我吃完飯的時間一致，她也放下了碗筷，起身開始收拾桌面，我也開始協(xié)助她收拾廚房。

　　等一切收拾妥當(dāng)之后，她好像忽然記起了什么。

　　“那棵樹在哪里已經(jīng)二十多年了吧，我從你外公家嫁到這邊的時候，就從它旁邊經(jīng)過，當(dāng)時它還只有碗來粗細(xì)，但看著修長挺拔的，我原以為它至少得長十幾米高，沒想到二十多年過去了，它只是長了腰圍，沒有往上爬，以至于都淹沒在草叢中了。”我媽若有所思似的盯著我，好像在說，她也要想著去把那樹修整修整了。

　　“你是怎么想到要去修整它的呢？”

　　看著她那好奇的眼神，我一時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因為這個問題，我也沒有答案，我們在做一件事情的時候，通常是不會去想為什么的。可能就是早上起來想活動一下身子就去做了，也有可能是昨晚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里我第七次來到了樹底下，那棵樹居然開始和我說話了，他佝僂著的身子直了起來，長大了嘴巴，用低沉的語調(diào)對我說:“我頭上有好大很大一個包，我一晃頭就好痛，我肩膀最近也好酸痛，上面壓了好多擔(dān)子，我腰桿總是直不起來，你有空的話就來幫我洗個頭，順便幫我把肩膀拍打一下。”我也很想把這個夢講給我媽聽，但想想還是不說的好，說了倒是顯得迷信了，像她這樣一個虔誠的信徒，經(jīng)不起我這個夢的推敲，說了之后，指不定她會多燒幾柱香，所以，最終我選擇沉默以對。

　　一切收拾妥當(dāng)之后，已經(jīng)到了晚上七點多的樣子，我躺下門前那張我爺爺?shù)陌职痔蛇^，我爺爺、我爸爸都躺過的木椅子上，抬頭看向星空。

　　今晚的月色真美！

　　我腦子里突然閃過樹上講的牛郎織女的故事，這個時候他們是不是正在鵲橋相會呢？想到“相會”兩個字，我就忍不住自己先臉紅了。和同年代的大多數(shù)人都不一樣，我似乎對男女之間的所謂情情愛愛感受得特別晚，直到高三假期開始后的第三個夜晚，我對“愛、喜歡、擁抱、接吻”這些詞匯都還是懵懵懂懂的，高考似乎是所有國人的一道坎，從父母、老師，再到身邊的朋友陌生人，大家說話的口吻出奇的一致:高考結(jié)束了，就解放了，想干啥就干啥，似乎這一場考試已經(jīng)決定了自己的一生！所以，當(dāng)這場驚心動魄的大事結(jié)束之后，我們都放松了！第一天便是組織了一場三十多個同學(xué)共同參與的網(wǎng)吧競賽——攜手沖進網(wǎng)吧，瞬間霸占了三十多個座位，在穿越火線的激烈槍戰(zhàn)里，從白天玩到黑夜，再又從黑夜玩到了白天，中午在一天兩夜之后，陷入了深深的疲倦！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我們走出來網(wǎng)吧，到大街上的時候，已經(jīng)分不清哪里是現(xiàn)實哪里是游戲，在頭重腳輕、迷迷糊糊中，踉踉蹌蹌走到了同學(xué)在校外租住的出租里，等醒來的時候，已是高考結(jié)束后的第三天中午。

　　帶著厚厚的眼袋，披著被汗水侵濕的長發(fā)，我走到浴室開始清理自己身上殘留的網(wǎng)吧味道。一切整治妥當(dāng)之后，我騎著同學(xué)的自行車往縣城里最好的酒店奔去——那里今晚有我們班組織的畢業(yè)晚會！

　　第一次來到這種富麗堂皇的酒店，我備感慌張，身上的校服與周圍西裝革履的服務(wù)生以及黑絲短裙的姐姐們襯得格格不入，當(dāng)我走進約定好的包廂后，一下子臉就紅了:除了我，大家穿得整整齊齊的，尤其是那個我看見就會臉紅的女班長，今晚居然也穿上了短裙黑絲，渾身散發(fā)著一種成熟女性才有的魅力。突然的格格不入，讓我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也恰恰是這樣的穿著打扮，讓我一瞬間就變成了班上的顯眼包，大家好像一瞬間都比我成熟了，都變成了十足的社會青年氣派，都吵著嚷著說，要讓我成年一次。

　　可能是因為燈光太過于迷幻，亦或是音樂太過于動聽，又或是身邊的同學(xué)太過于熱情吧，連啤酒都沒嘗過的我，竟鬼使神差喝了足足三杯白酒，當(dāng)我拿起第四杯的時候，整個人已經(jīng)沒有意識了，后面發(fā)生了什么也記不太清楚了，只記得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是躺在酒店里一張很舒服的大床上，享受了好多年沒有享受過的好睡眠。

　　第二天中午醒過來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房間里面沙發(fā)上躺了一個同學(xué)，床邊靠著睡了一個同學(xué)，其中的一個居然是我的女同桌！后來聽說她和另外幾個同學(xué)照顧了我直到我安靜睡去，期間還為我熱敷了好幾次額頭，據(jù)說是我喝醉后就一直在出汗，把她都嚇哭了！

　　十七八歲時候的喜歡真的很美好！就這么簡單的一次照顧居然就促成了我們長達十年的故事！

　　看著滿天的星光，月光灑在山頭，順著山的影子，我的目光轉(zhuǎn)向了門前那棵被我修整得煥然一新的槐樹上。突然，我看見樹底下有了一絲亮光！我猛地站起身來，沖著樹的方向聚精會神張望，那里居然真的站著一個人，而且此時正向我招手！

　　可今晚的月雖很圓，在黑夜中卻顯得十分陰森??！況且今晚還是傳說中的“鬼節(jié)”，我顫顫巍巍的站在門前，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