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那么好的人
在秦悠然的記憶中，自打她搬進冷院之后，這天氣就沒有一日暖和過。
內務府雖然會定時定量給幾塊炭火，但給的都是一些陳年發(fā)霉的老炭木，不是燒不起來，就是燒的時候煙氣很重。
初夏一開始時常會抱怨炭火不好，每次內務府的人送來時都會跟他們理論幾句，但漸漸地，她發(fā)現(xiàn)抱怨并沒有，慢慢地也不去與他們爭論了。
再后來，無論雪下得多大，冷院的屋子里也不燒炭火了。
然，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秦悠然醒來發(fā)現(xiàn)榻邊里的火爐燒得正旺，木炭在爐子里燒得滋滋作響。屋子里的溫度很高，沁得她后背都冒出了一片熱汗。
秦悠然心里一怔，內務府這是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了？
“初夏?！?p> 果真這暖爐一燒起來，秦悠然覺得自己渾身都有了力氣。
好像已經(jīng)躺了很多天了，她覺得應該出去外頭走走了。她一邊撐著榻檐爬起來，中里一邊喚著初夏的名字。
喚了幾聲也沒得到回應，秦悠然走到了門口。
推開門，院子里空無一人。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院子里的積雪竟然化了，井邊的那棵老樹竟也有了枯木逢春的跡象，細細的枝頭上長出了幾片嫩嫩的牙尖。
“初夏?！鼻赜迫灰琅f喚著她的名字。
腳下，步履輕快走到院子邊，今日冷院的大門竟然敞開著。
秦悠然心里略略有些驚訝，邁出大門，發(fā)現(xiàn)原本守在這里的宮衛(wèi)竟然不在。
難道蕭駱也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打算放她離開冷院了？
這樣的念頭一經(jīng)浮起，秦悠然便迫不及待提著裙子，追著步伐沿著冷院外邊的青石板小道跑了出去。
跑了好長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不只冷院的宮衛(wèi)被人撤了，而是整個皇宮的宮衛(wèi)都不見了。
秦悠然一路狂跑，直奔太極殿。
原以為太極殿里也會空無一人，卻在推開門的一瞬間，看到上方龍椅上赫然兩個人的身影坐在那里。
蕭駱懷里摟著柳之南。
此時他已龍袍加身，一身金絲銹成的外袍在旁邊燭火的襯映下閃閃發(fā)光，與生俱來的帝王之氣讓他顯得尊貴無比，好像神祇一般，讓人望而生畏。
柳之南則是鳳冠霞帔，她原本就生得一副好樣貌，溫爾大方，坐在蕭駱一旁也絲毫不遜色于他。
秦悠然下意識想跨著門檻邁進去，然而身體卻在這時忽然僵住。
明明面前什么東西都沒有，卻好像有一道無形的墻擋在面前一般，她想進進不去，想推又推不開。
“蕭駱……”
喊出口的時候，秦悠然發(fā)現(xiàn)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蕭駱……”
秦悠然不停地拍打著面前無形的墻，用力大喊試圖喚來殿中二人的注意。然而不管她怎么喊，怎么拍打，愣是發(fā)不出一丁點的動靜。
好像她被這個世間拋棄了一般，她的一舉一動對外界都不再有任何的關聯(lián)。
“蕭駱……”秦悠然緊張又絕望著殿中龍椅上的二人。
蕭駱那節(jié)骨分明的手指此刻正放在柳之南的小腹上，二人笑意盈盈。
秦悠然忽然意識到，原來柳之南懷孕了，她懷上了蕭駱的孩子。
她視線移了上去，柳之南肚子里懷的，是她和蕭駱的孩子。
果真，她的離世對蕭駱并未造成多大的影響，他冊封了他心愛的女人為皇后，并且讓她懷上了他的孩子。
看著他輕撫柳之南小腹的動作，眼底掩藏不住的既欣喜又憐愛的眼神，她完全可以感受得到蕭駱有多么的期待那個孩子的到來。
而不是像她，她用了一些手段才讓自己懷上他的孩子，而在得知她懷了孕之后，蕭駱唯一有的反應，也只是厭惡與嫌棄。
蕭駱不喜歡她，連帶著討厭她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
秦悠然猛然想起了什么，她的孩子呢？
她旋即把手心貼到了自己的腹部，卻發(fā)現(xiàn)那處干干癟癟的，毫無生機，她完全感受不到里頭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跡象。
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呢？
對了，她的孩子難產(chǎn)了，他根本來不及降落到這個人間看這個世間一眼……
“小姐，你醒醒，小姐。”耳畔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秦悠然猛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角有些熱意。
初夏的臉蛋印入眼簾：“小姐，你是不是做噩夢了，我看你額上流了好多汗，怎么叫你都叫不醒。”
秦悠然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朝屋子里掃了一圈，松了一口：“原來是做夢了?！?p>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約是天氣開始變暖了人也變得好睡，她連續(xù)幾日夜里都會夢到上一世的事情。
想到方才在夢里看到的那些情景……原來，上一世柳之南封后之后還懷了蕭駱的孩子。蕭駱那么愛她，想來也一定會很愛柳之南為他生的孩子吧？
不像她，至死，他都不愿來過問一句她與孩子的狀況。
初夏端來洗臉水，把揉好的棉布巾遞到面前：“小姐，晉王府一早派人來送請柬，說是三日后晉王要在府上設宴，想邀請您赴宴?！?p> 三皇子晉王為當今皇后所生，容貌俊美，德才兼俱。
當今皇后頗受宣帝寵愛，若是在別的朝代，晉王絕對是繼位的最佳人選之一。奈何宣國有立長不立賢的傳統(tǒng)，加之宣帝極擅朝局制衡之術，一邊寵愛著皇后，一邊卻給三皇子封了王，早早就斷了他的繼位之路。
秦悠然恍然想起，上一世她被關進冷院，蕭駱登基稱帝前的那段時間，隱約就聽到不少有關三皇子晉王反對太子登基的傳言。更有甚者，聽說他為了阻止蕭駱上位還曾舉兵圍堵太子府。
蕭駱那般強勢的人，十幾年養(yǎng)精蓄銳，倘若晉王真那樣做，想來在他登基之后，晉王的下場應該不會好到哪里吧？
那么好的一個人……
“小姐？”初夏打斷她的思緒，“您最近怎么總喜歡發(fā)呆？”
秦悠然復又吸了口氣，接過初夏遞來的棉巾：“最近有什么節(jié)日嗎，怎么晉王府要設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