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符合社會期待
同事路過的時候,叫了丁飛蘭一聲:“蘭蘭,你沒事吧?”
丁飛蘭抬起慘白的臉,恍惚著回道:“……沒事……”
她坐立不安起來,座椅上仿佛有荊棘一樣,讓她的身體軟綿綿的,像是一根面條。
路過的同事越發(fā)覺得奇怪起來,他走過去,剛好看到被扔在桌子上的那部手機。
手機上正在播放著視頻,一個女人正在微笑著畫唇妝,她偶爾抬眼,會向鏡頭投來一個輕嗔的眼神。
意在責怪拍攝人不解風情,怎么無動于衷。
畫完唇妝,她捧著鏡頭站起來,腳步輕盈地向前走,步伐之輕快,猶如燕子歸巢。
不過她是撲去把窗戶打開。
夜晚凌厲的風吹進來,把她黑色的凌亂長發(fā)吹開,露出未沾粉墨的眉眼。
同事道:“呦,這不是你嗎,蘭蘭?挺漂亮的呀,在哪里拍的?”
他看到丁飛蘭把慘白的臉轉(zhuǎn)過來,嚇了一跳。
丁飛蘭幽幽道:“……很漂亮嗎?”
說話的時候,她的語氣輕飄飄的,不是正常人類說話的語氣,反正有點莫名其妙地感覺到害怕。
所以,她同事下意識瞅了她幾眼后,眼神不自覺地揪就轉(zhuǎn)走了,干巴巴道:“哈哈,是漂亮啊,那什么,我還有事,先走了?!?p> 說完就端著杯子溜走。
盯著對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丁飛蘭才神情恍惚地低頭,視頻里的紅裙女子恰好含笑看過來。
這一笑仿佛是一擊重錘,加重了丁飛蘭緊繃到極限的崩潰心情。
剛剛,就在視頻里的‘自己’剛剛在鏡子面前坐下時,紅裙子和鏡子里的裙子一模一樣,但是那張臉,卻開始發(fā)生變化。
鏡子外的,是‘自己’的臉,鏡子里那個人的臉,卻是一張更加濃艷飽滿的臉蛋,像是一朵含羞綻放的紅玫瑰。
看著這朵貌美玫瑰,丁飛蘭一點欣賞的心情都沒有,當場就崩潰了,所以剛剛同事路過的時候,她才如此恍惚。
坐在座位上愣了一會兒后,她才遲鈍地反應(yīng)過來,拿起手機,想要退出視頻界面。
但是她的手指顫抖得厲害,一直摁不住退出鍵。
她干脆把手機關(guān)屏,扔到一邊,然后用電腦登錄預(yù)約醫(yī)生……神經(jīng)內(nèi)科。、
然后看著電腦發(fā)呆。
*
五六天后,到了預(yù)約那天,丁飛蘭從醫(yī)院出來的時候,還有些恍惚。
她最近幾天一直這樣。
走到公交站牌旁邊的時候,她看到對面街道是一家服裝店。
墻面的大部分是玻璃,店里立著一個巨大的試衣鏡,供顧客觀看自己試穿衣服的效果。
隔著馬路,丁飛蘭能看到鏡子里的自己。
一身鮮艷如玫瑰的紅色長裙,裙擺長至腳腕,腳下是一雙猶如花枝的木色高跟鞋,微卷的黑發(fā)披散在肩膀上。
她今天為什么會穿成這樣呢?
丁飛蘭恍恍惚惚地想,她面無表情,卻能看到對面鏡子里的倒影卻含情脈脈地笑著。
那是索命的惡鬼。
一開始,只有在丁飛蘭睡著的時候,對方才能控制她的身體。
但是漸漸的,甚至在她清醒的時候,都會突然失去意識、由對方接管身體。
就比如剛剛,她最后的記憶是走進醫(yī)院,但是猛然回神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出來了。
而且身上的這件衣服,她根本不可能主動去穿。
這件衣服就代表著她身上的那只惡鬼,無論她多少次丟棄,第二天,它都會突然出現(xiàn)在家里。
她快被折磨瘋了。
正在這時,一輛公交車行駛過來,在站牌邊停下,擋住了街道對面的鏡子。
車輪卷著路邊水洼的水汽,噴在人行道上,把因為下雨而濕潤的地變得更加濕潤。
甚至都沒有去看車號是多少,她就恍恍惚惚地上車,機械性地掏出公交卡刷了一下。
機器沒有反應(yīng),她下意識看了一眼司機,發(fā)現(xiàn)司機低頭靠在方向盤上,沒有一點反應(yīng)。
車上稀稀拉拉地坐著一些人,但是車內(nèi)卻是一片寂靜。
丁飛蘭不僅沒有覺得怪異,反而發(fā)自內(nèi)心地松了一口氣,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么,她很喜歡這輛車,無論是味道、氣氛,又或者是對方出現(xiàn)的時機。
她從包里翻出來硬幣,平淡無比地投進去,然后轉(zhuǎn)身走進車內(nèi),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公交車緩慢地行駛起來。
外面又開始下起了小雨,細小的雨滴拍打在車窗上,很快就把窗外的景象模糊掉。
雨聲很催眠,靠著車窗,幽幽地盯了一會兒窗外后,丁飛蘭就有了一種從頭到腳的疲倦感。
這種疲倦感,是由心發(fā)出來的,仿佛漲潮的潮水,從腳尖蔓延上來,一點點地吞噬她。
幻想中的水漲到眼皮上時,丁飛蘭也相應(yīng)地垂下了沉重的眼皮,打算徹底陷入不停呼喚著她的沉睡之中。
本來寂靜的車內(nèi)卻突然開始有聲音,那是一種嗡嗡議論聲,還有站起來或者做其他動作時的摩擦聲。
就連那種莫名的疲倦感,都仿佛凝固了一瞬間。
丁飛蘭費力地睜開一條縫,看向其他人。
車內(nèi)的其他人本來都在各有姿勢地休息,但是現(xiàn)在,大部分人都站了起來,像是在眺望下一個公交站牌。
他們是一起到目的地了嗎?
她奇怪地想,也抬起沉重的頭,看了一眼遠處,沒發(fā)現(xiàn)什么。
司機正襟危坐地咳嗽了幾聲,聲音粗劣地像是掃地的聲音。
那些乘客們卻仿佛得到信號,一下子嘩嘩啦啦地坐下去,還帶著幾分慌張。
可能是太困了,丁飛蘭居然聽不太懂他們究竟在說什么,只能聽到車里確實是有低低的議論聲。
公交車繼續(xù)穩(wěn)重地向前行駛,一點都沒有減速的意思,反而隱約有加快沖刺的架勢。
隨著它的行駛,丁飛蘭終于從車窗看到了前方的一處公交車站牌,和正在等車的年輕人。
那個年輕人正在低頭玩手機,一只手上提著一個黑色的飽滿袋子,里面不時鼓起一塊。
看到他的那一秒,剛好有一條魚拼命擺著尾巴跳起來,狠狠地親吻了一下對方的手腕,然后心滿意足地墜落下去。
這個形容很奇怪,但這確實丁飛蘭的第一感覺。
而且……
而且她在看到對方的那一瞬間,就憑空升出了巨大的欣喜和親近感,還有點討厭那條能夠親吻對方手腕的魚。
這也是精神病的后遺癥嗎?
被那條刁蠻無理、丑陋非常的粗俗魚撞了一下,那個年輕人也沒什么反應(yīng)。
他頭也不抬,還是用那只沒提袋子的手敲著手機鍵盤,像是在回復(fù)消息。
可能是丁飛蘭越來越熱烈的眼神太明顯了,在公交車即將抵達的時候,對方若有所感地抬頭,淡淡地掃視了她一眼。
看清楚對方的樣貌后,丁飛蘭的眼睛一亮。
真的開始加速、試圖直接沖刺過去的公交車也仿佛被對方的美貌凝固一秒。
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開始減速,老老實實地在站牌前停下。
司機扯著破嗓子,熱情道:“卡機壞了,您等下一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