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月,怕是楊持生命中最黑暗的一段日子。
身為四通商會三公子的他,自幼錦衣玉食,仆從如云,家私萬貫。
縱然士農工商,商排在最后一位,但四通商會的影響力已經遠遠超出了普通商人。
縱使余杭府知府老爺的公子,也得給自己幾分薄面。
可以說,余杭地面上,能與他楊持楊三公子平起平坐的人,不多了。
就這樣的一位富家公子,此時玻璃心已然碎了一地。
三月前的那個晚上,西湖變態(tài)聲名鵲起,同時的,作為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受害人,楊持公子的名字總是隨著那個惡徒而被人提及。
一位世家公子,天皇巨星,被人剝光衣服丟在巷子里,又不知被多少人看過這清白的身子。
每每想起此時,楊持都只求速死。
后來出門時,為了防止類似事情再次出現(xiàn),父親總是調幾名劍士二重的護衛(wèi)跟著。
劍士二重,已經超脫普通武力,處于金字塔中層的實力。
就這么幾個厲害人物,面對這伙強匪時,二死四傷,而自己被帶到了這里。
通過屋里的家具物什來看,算是中等富戶,清一色的紅木家具,墻上掛著畫,盆栽的葉子綠油油的,顯然主人平時精于打理。
不過,這間精致典雅的臥室里,床上和床邊地面上的一灘血跡看起來觸目驚心,甚至墻上還有未曾清洗過的血痕。
憑白增添了幾分恐怖的氛圍。
楊持不禁為自己的身家安全擔心,很明顯,這是一伙殺人不眨眼的悍匪。
而且實力頗強。
正胡思亂想間,大門傳來咯吱咯吱的開門聲,然后門又咯吱咯吱的關閉,一片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熟悉的令人膽寒的說話聲漸漸靠近。
門上的鎖咔吧一聲打開,明亮的陽光隨著打開的門傾瀉在屋子里,四面窗戶都被木板釘上的臥室霎時間明亮起來。
一名惡漢大踏步走進屋子,從肩上扔下一只麻袋,打開后,拖出一個昏迷不醒的盛裝男人。
“嘿!”
那惡漢沖楊持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黑牙,“小白臉莫怕,爺爺給你找了個伴。”
提著盛裝男人的后衣領扔到一張立起的椅子上,用繩索嫻熟的綁緊后,自顧自去了。
安靜的院子里,臥室門咯吱一聲關上,那道宛如希望的陽光隨即被擋在門外,屋里又陷入了灰暗之中,楊持覺得自己的心也隨著那道陽光的逝去而沉了下去。
這陰暗的環(huán)境里,楊持一邊為自己的前途擔心,一邊打量旁邊的昏迷男人。
頭頂沒有簪子束發(fā),頭發(fā)亂糟糟的垂在一邊,想來是被賊人拿走了,長相平平無奇,最大的特點就是書呆子氣。
縱然眼睛閉著,面無表情,那書呆子的味道隔著幾步都能聞到。
不過對方身上的長袍著實不錯,是當地有名的綾羅制成,每一件至少二十五兩銀子。
就是自己,這樣的衣服也沒幾件。
不是穿不起,而是老太公不許家族子弟在這上面耗費太多精神。
女人才那么注意外表。
對此,楊持表面上唯唯諾諾,心里面嗤之以鼻。
如果真這樣,那么您老人家腰里的那塊玉佩為什么價值萬金?
東西廂房里又隱隱傳來女子的哭喊與男人的蕩笑聲,這伙賊人,又擄了良家子回來。
這一天,楊持是在驚恐中度過的。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院子里的惡漢們說著話。
“老五、老六,你們兩個留在這里看好肉票,我們幾個要是寅時沒回來,你們兩就撕票,然后逃命去吧!”
一道聲音道,“幾位哥哥,我要隨你們一起去。那兩個病秧子用得著我和小六一起盯著嗎?
小六,你留下,我跟哥哥們去?!?p> 一道刺耳的聲音道,“老五,聽大哥的,你和小六在這盯著。我們幾個要是有事,以后還要靠你們兩個報仇呢。
不過,就楊家那些酒囊飯袋,老子還不怕他們。
記住,晚上不要喝酒,免得誤事。
等干成了這一票,咱們弟兄尋個地方,哥請你們喝最好的酒?!?p> 大門的聲響,院子里兩人的說話聲,草叢間的蟲鳴,讓這不知名的院子安靜的嚇人,黑暗的門縫只有一縷藍白色月光透進的屋子,照在那一塊血跡上。
姜修被后腦勺的疼痛疼醒了。
神智恢復時,他第一時間用手摸一摸身上的衣服穿戴是否整齊。
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處黑暗的屋子里,身上的繩索勒的很緊,雙臂雙腿麻木不堪。
不幸中的萬幸是,衣服還在...他長出了一口氣,又為自己未卜的前途擔憂起來。
...
初秋的余杭,晚風習習,暮色中的酒肆茶樓逐漸點起了燈籠,來往的客人談笑風生。
富足的余杭,處處都是一派祥和。
四通商會老宅內,院子的燈籠已經掛上,屋里的燭火也已點燃,來往的仆人都低著頭腳步匆匆,神態(tài)焦躁,除了樓臺之畔老樹隨風搖晃的聲音,一切都靜的出奇。
正堂旁的偏廳里,楊泰平命下人們?yōu)樽谟沂走叺哪贻p公子斟茶,道,“犬子之事竟然勞煩任公子大駕,楊某真是受寵若驚?!?p> 一旁的任高歌道,“我與知府公子謝鴻運頗有私交,貴府管家到時,謝公子恰巧在旁,聽聞此事后請我出手。
其實我與楊公子也自相識,即便謝公子不提此事,任某都是要來的?!?p> 他一指身后站定的四人,“這幾位是知府大人從府衙調來的差役,個個都是劍士四重的實力。
一會,他們扮做江湖豪客,與貴府護院一同去。我呢,在暗地跟隨即可。”
楊泰平沖任高歌和幾名差役拱了拱手,道,“若能玉成此事,楊某一定厚報?!?p> 他勸了一圈茶,道,“賊人要我們準備兩萬兩白銀,子時在千柳樓的畫舫上交接,只需一個人去,這該如何?”
馬濤道,“楊爺,我曾在江湖上待過一些時間,也熟悉他們的套路,此事不如讓我去辦,以報老爺大恩?!?p> 楊泰平看向任高歌,任高歌看著馬濤,瞧著他實力不俗,點頭道,“那這件事就交給馬護院了,切記,莫要與他們爭執(zhí),盡量拖延時間?!?p> 馬濤點了點頭,任高歌又對一名差役道,“你現(xiàn)在回去,調些水下功夫了得的好手,到時候潛入水中,待賊人下水,就給他做了?!?p> 他捏著下巴道,“還有,賊人沿路一定有暗哨,得想辦法敲掉他們,不能讓他們傳遞消息?!?p> “這樣,在派些人跟著我,若有暗哨,我來處理?!?p> 楊泰平瞧任高歌說道淡然,又聽聞他的名聲,頓時放心。
“那就全靠任公子做主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