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君要帶陸綺云上京的事很快就傳遍了倚嵐苑。
鈴蘭發(fā)了幾次脾氣，火藥味濃得很，二丫說她是嫉妒，她并不否認(rèn)。
二丫給她收拾包袱，按照規(guī)矩，苑里姑娘贖身錢是很大一筆價(jià)錢，以阮阮的身價(jià)恐怕是天價(jià)，而且離開倚嵐苑，阮阮存的私房都不能帶走，必須得凈身離開。
這也是少有姑娘離開的原因。
聽說以前有個(gè)富商替姑娘贖身了，姑娘嫁她作妾，沒多久卻被家公惦記上然后收入房中，也沒過上體面日子。
“姑娘，你這一走我們就再也見不到了。”
二丫又問：“京城是不是很漂亮？”
陸綺云笑：“你想去？”
目光一黯，二丫搖頭：“我去不了?！?p> “你放棄了？”
放棄逃跑了？認(rèn)命了？
匕首還黏在床板上，二丫咬咬牙：“姑娘可會(huì)在京城等我？”
輕笑了下，陸綺云把包袱打了結(jié)，遞給她：“好呀，人來了，我們下去?！?p> 拎著包袱，跟在陸綺云身后，心情復(fù)雜，不像其他人嫉妒，更多的是一種惆悵迷茫，好像阮阮一離開就失去了主心骨，望著等在門外的紅木馬車，忽然說：“你會(huì)嫁給他？”
陸綺云歪頭：“誰知道呢？”
“你會(huì)過得好嗎？”
“誰知道呢？”
二丫想了很多，直到愣愣地被推出正門，落在身上的雪花凍得她打了個(gè)哆嗦，她不明所以地看著陸綺云朝她揮手，“那些問題自己去找答案吧?！?p> 顧君從馬車下來，示意小廝接過包袱，“阮阮讓我?guī)阕撸阆腚x開么？”
什么？！
“不是她？我……阮阮！”
二丫焦急地往回看，一雙雙妒忌的眼睛唯獨(dú)沒看見陸綺云，往回跑了兩步，忽然停住了。
好不容易得來的機(jī)會(huì)她為什么不抓??？
上次她的選擇導(dǎo)致自己被賣，這次她是不是應(yīng)該選擇離開？
那阮阮呢？
大顆汗滴從額頭落下，顧君又問了什么，二丫無意識(shí)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被小廝扶上馬車。
倚嵐苑越來越遠(yuǎn)，最終消失在視野中。
是夜。
火光沖破云層，倚嵐苑被火勢包圍，仿佛披了一層漂亮的紅紗嫁衣。驚呼求救聲在熊熊大火中扭曲、放大，折返回來的二丫歇斯底里地往火里撲，顧君緊緊拉住她：“危險(xiǎn)！”
“我錯(cuò)了！我錯(cuò)了！該走的是阮阮——”
“阮阮——”
烈火源頭的位置就在后院陸綺云住處，她以火陣焚身，燒身之痛幾乎將她撕裂。
高僧修行，積攢功德，誕生舍利。
既入幻境，本是寺廟，送走二丫是功德一件，那么舍利便從她身上來?。?p> “轟——”
廊柱倒塌，帷幔燃燒，耳邊聲音嘈雜而悠遠(yuǎn)，僅以靈力護(hù)住心脈，任由火焰灼燒，不知過了多久，陸綺云聽到一聲清越的鳥鳴。
烈火升空，朱紅玄鳥仰首輕鳴。
“哎?！?p> 骨肉剝離，舍利初現(xiàn)，陸綺云聽到頭頂傳來一聲嘆息，她費(fèi)力地抬起眼皮，滿眼通紅。
緊接著，肩頭一沉，玄鳥收了火尾化作一只毛絨小鳥站立在肩頭，紅腦袋上一簇長毛，濕漉漉地黑豆眼望著她，撲過來猛啄：“玄兒好想你呀！娘親！”
這輩子最無語的事就是被一只鳥叫娘親。
玄鳥出來后，火焰不再灼熱，哪怕此刻血肉一塊一塊往下掉，陸綺云也沒感到疼痛，與方才焚燒之苦相比輕快許多。
她緩了口氣，慢慢逼出體內(nèi)逐漸成形的舍利，靈力在心脈周圍飛速流轉(zhuǎn)，壓根沒空理會(huì)認(rèn)錯(cuò)娘的玄鳥。
“娘親～”
玄鳥嘰嘰喳喳地叫個(gè)不停，含著兩包淚的控訴眼神好像在說她是十惡不赦拋妻棄子的壞人。
“娘親～”
“蠢鳥?！?p> 有道醇厚低啞的嗓音不知從哪兒傳來，直擊她識(shí)海，陸綺云心神一震，她竟沒感知到有人！
聲音的主人似乎沒有惡意：“她早死透了……自己設(shè)的幻境把自己也給騙了……一千多年了你能不能長點(diǎn)出息?！?p> 話說得很慢，如蒼蒼暮年的老者。
“我就是想娘親嘛！嗚嗚……”
眼淚包掉的更厲害了。
“你是周衍的后人？”那聲音問道。
周衍？陸綺云想到什么：“你，前輩是隱仙大人？”
“哦？”
聲音有些意外，“知道我隱仙的名號，是找到我的神念石了？怪不得能到此處……”
陸綺云剛聽出聲音中一絲絲小得意，玄鳥忽然不客氣地拆臺(tái)：“老掉牙的龜爺爺別裝仙人騙小孩子了！”
“蠢鳥！”
好吧，陸綺云確定他們身份了。不知緣何本該封印于不同方位的隱龜和玄鳥會(huì)一同在此。
“咦？你沒有周衍的血脈？”
聞了聞陸綺云血液的味道，玄鳥飛起來，驚訝道：“你是什么人？”
皇陵種種線索果然是為周衍后人留的鑰匙，陸綺云抿了抿唇，兩獸不同白虎與蛟龍，神念還清晰地存在，知道她并非周氏血脈會(huì)不會(huì)動(dòng)手？
估量著全身而退的可能性，陸綺云不由得心里一沉。
斟酌地開口：“我乃大周皇后，機(jī)緣巧合進(jìn)入皇陵得到始皇帝的傳承?！辈贿^被廢了。
玄鳥撲騰了下，說：“你身上有龍氣。”
“哼，周家沒一個(gè)頂用的男人！”
隱龜十分不屑，隨即又道：“你有此魄力勘破幻境，頗有周衍當(dāng)年風(fēng)采，又是周家媳婦，如此我也算完成了周衍的交代，蠢鳥，你覺得呢？”
黑豆眼盯著她，又是要哭不哭的，陸綺云后知后覺地想到那張畫像中這張臉的主人身邊依偎的就是玄鳥，怪不得它叫她娘親，原來是叫畫中人。
“你娘親……”
玄鳥清啼著盤旋上天，聲音哀意濃濃，已經(jīng)千年之久，娘親的魂魄尸骨都已散盡，只有它們撐著一縷神念哀思故人，“老龜，我們等得太久了……”
一顆赤紅舍利脫體而出，陸綺云手握舍利，以靈力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
玄鳥朝著舍利俯沖過來，黑豆眼中決絕哀泣，“玄兒終于來陪娘親了……”
當(dāng)舍利的光芒裹住玄鳥時(shí)，陸綺云感到地面震動(dòng)，樓閣倒塌，溫暖的火焰托舉著她到半空中，攤開的掌心接到一片落下的鳳羽。
隱龜哀嘆一聲：“周家媳婦，你持鳳羽去我真身封印處可開此界仙門，幻境破，靈氣生，這界又將生出多少驚才絕艷的天才……”
“封靈陣究竟是怎么回事！周衍為什么要封一界靈氣？玄鳥的娘……”
隱龜沒再回應(yīng)她一連串的問題。
隨著幻境破開，禁錮不穩(wěn)，倚嵐苑空間內(nèi)出現(xiàn)絲絲裂紋，明明解封了，一個(gè)接著一個(gè)疑問冒出來，感應(yīng)到玄鳥的神念一點(diǎn)點(diǎn)消弭，陸綺云心中空蕩蕩的。
“嘭。”
火焰將她丟出碎裂的空間，陸綺云眼前一黑，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