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詭
蘇塵在藏經(jīng)閣待到近中午時，虛海便如約而至，接上他一同回去續(xù)明院。
今天一大早，虛靈師姐便各處奔忙，準備好了他需要的所有食材。
現(xiàn)下正是他大展身手的好時候。
他在藏書閣中閱覽典籍，著實被一些內(nèi)容攪亂了心緒，尤其對‘詭類’的存在耿耿于懷，內(nèi)心只盼望這次下山，乃至之后的金剛試不會遇到‘詭’。
依照那些典籍里的記載，只要碰到鬼，不管是開悟真種的修行者，還是普通人，其實生還可能都是一樣的——無限接近于零。
修行者或因真種與詭存在若有若無的牽扯，而能與詭溝通一二。
但也僅僅是溝通而已。
行兇殺人犯與人質亦能正常溝通，但人質憑借口舌就能叫殺人者放下屠刀的，怕是真沒有幾個。
更何況，此種溝通并不一定就是有效溝通。
畢竟，人有人的處事思維，詭有詭的行事邏輯。二者并不相通。
就像一只行走于叢林里的老虎即便能口吐人言，其亦從未有過人類世界的生長經(jīng)歷，肚子餓了，心情不好了，看到一個人蹦跳著走近，估計滿腦子都會是‘殺個人嘗嘗鮮’的想法。
何況，詭的反常與恐怖遠超過老虎。
續(xù)明院柴房里。
虛海坐在灶臺后，往灶眼里填入柴禾，灶火已經(jīng)燒旺，鐵鍋開始冒出青煙。
蘇塵壓下心中浮動的情緒，正式開始準備今天的午飯。
他讓虛靈去屠宰場提來的一桶鮮豬血，已在今晨之時處理完畢，豬血里混合著香料、面粉，灌入鮮豬腸內(nèi)。
——這一截鮮豬腸，取自豬大腸頭上面的那一段明腸。
一截血腸灌好后，就會馬上放入熱水里煮制。
煮熟后撈出放涼，蘇塵便將血腸切成片狀，熱葷油，下入蔥花，滑入血腸片，進行煎制。
在他的家鄉(xiāng)，血腸被稱作‘灌丨腸’，可以直接手抓著吃煮好的血腸，亦可以如蘇塵現(xiàn)下煎制以后再吃，別有一番風味。
葷油將蔥花與血腸的香味烹得分外迷人。
灶后燒火的虛海忍不住站起身，一個勁地往冒著熱氣的油鍋里看，即便霧氣遮擋住了鍋中食材，但總有香味竄入鼻翼，讓他‘不虛此行’。
灶頭后的黑灰蹭到虛海的衣服上，他也渾然不覺。
“師弟，這豬血，竟是這么好吃的東西……咕咚……”虛海不住地吞著口水，險些在蘇塵面前露出其青面獠牙的本相。
早在蘇塵灌制血腸的時候，他的好奇心就空前旺盛。
如今這還未出鍋的‘煎灌丨腸’，更叫他心如貓抓，都生出央求蘇塵先給自己嘗幾塊血腸的想法。
蘇塵知道他眼饞得很，也不動聲色，鍋勺一頓一抖，菜肴就像長了眼睛似地‘主動’跳進鍋勺里，被他揚勺鋪滿菜盤。
他朝灶臺上的‘煎灌丨腸’努了努嘴，一邊刷鍋，一邊對虛海說道：“師兄，把這盤菜先端出去吧。”
“哦哦，好！”
虛海從癡迷的狀態(tài)里驚醒，轉過灶后，伸手端住菜盤，顛顛地送菜上桌去也。
這邊，蘇塵已將一條活魚去鱗剖腹，改好花刀。
就著今天的食材，他做出了四菜一湯。
煎灌丨腸；
醬燜魚；
紅燒肥腸；
野山菜炒鵝蛋；
汆丸子湯。
菜肴流水價送上正堂餐桌，蘇塵把鍋刷好，洗了洗手，便也跟去正堂。
方桌上的菜肴還冒著熱氣，本覺師父與虛靈、虛海圍坐在方桌前，都還沒有動筷，似乎在等著蘇塵上桌好一起開飯。
蘇塵內(nèi)心一陣感動，正要與同門們言語幾句，招呼他們吃飯。
便聽本覺師父開口道：:“虛塵來了，快些入座。
吃過飯后，為師與你說一說這次下山須要注意的事情?！?p> 虛海已將蘇塵要下山歷事的決定告訴了本覺。
“是，師父?！碧K塵輕輕點頭，在方桌旁坐下，內(nèi)心感慨著這些同門還是有些定力的，美食當前能按捺得住。
平日里本覺師父一定將自己的師兄師姐們管教得很好。
蘇塵心里正思忖著，便見本覺師父伸出筷子，從各個餐盤里都掃了一小半菜肴到其專門準備的一個粗瓷大碗里。
師兄師姐眼神不忿，但被本覺目光一瞪，就都低下頭去。
本覺法師在碗里鋪好一層米飯，才慢悠悠開口對弟子們說道：“開飯吧。”
唰！唰！
其話音剛落，虛靈與虛海出手了。
他們一人按住一個餐盤，手上動作快似閃電，風卷殘云般‘清除’著餐盤里的菜肴。
蘇塵一時愣住，沒有反應過來。
“師弟，快吃飯啊?！?p> 好在虛海還知道關心他這個老人家，出聲提醒了一句。
“哦，好?！彼B忙應了一聲，起身為自己盛了一碗飯，再返身回來時，幾個菜盤都已經(jīng)清潔溜溜，虛海正拿勺子舀起最后一勺丸子湯。
……
一頓飽餐，續(xù)明院眾人皆心滿意足。
除蘇塵以外。
他這一頓飯基本沒吃上什么，最后還是本覺師父見下飯菜不夠，拿出了自己腌了不知多久的老咸菜，他才勉強把這頓飯對付過去。
“師弟，明天我來準備食材?！碧摵Ｐ呛堑貙μK塵說道。
蘇塵翻了翻白眼，懶得開口說話。
早知如此，他當時就應該在柴房里先吃個肚飽再出來。
免得混不上一口菜吃。
畢竟廚子試吃那是天經(jīng)地義。
不過試吃能把自己吃飽的廚子，也是屬實少見。
本覺首座咂了咂嘴，看著蘇塵，開口道：“今次山下的事情，主要由你二師兄虛凈來處置，你隨他下山主要是協(xié)助他與常人交流?！?p> “可是弟子也不能與二師兄溝通……”蘇塵遲疑著說道。
虛凈并不如虛靈能口吐人言，他自問沒有與一只大鵝有效溝通的能力。
“無妨?！?p> 本覺搖了搖頭，拿出一個口哨，遞給了蘇塵，道：“到了山下，遇到需要與虛凈溝通的時候，便吹響此哨。
屆時你二者便可以正常溝通。
不過一般時候，還是盡量不要吹響此哨，吹響次數(shù)過多，會聽到邪祟低語，影響神智，神魂被邪祟勾召?！?p> 蘇塵鄭重稱是，將似是銅質的口哨收進懷里。
他倒不擔心遇到邪祟勾召自身神魂之事。
——不妨讓它們來勾一個試試？
先前蘇塵最為擔心的就是與虛凈同行，自己與它無法正常交流，若遇緊急情況應該如何解決？
眼下得了師父所贈之物，他就安心大半。
對此行又多出一份信心。
本覺又道：“此次的怪異之事，發(fā)生在山下一個叫做‘清河集’的地方，根據(jù)一些消息線索來判斷，應該是石胎成為妖物以后滋生出的事端。
你與虛凈此去，只需鎮(zhèn)封石胎妖物，將它帶到山上即可。
最近三妄院的虛云常在清河集那一帶活動，你須留個心眼?！?p> 聽到此次事件是妖物作亂，蘇塵不自覺就松了一口氣。
碰到妖物精怪，或許兇險，但并非無解。
最怕遇到詭類，那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亡命奔逃都不一定能脫逃出詭類的侵襲。
不過，師父又向蘇塵強調(diào)，虛云最近常在清河集一帶活動。
這個消息讓他心頭一緊。
自身與三妄院的虛云、虛真都算是生出了仇隙，如與虛云狹路相逢，對方必定會抓住機會，致自己于死地！
——就像自己也一定會不惜一切手段，先下手將危險扼殺于搖籃中一樣。
師父的提醒很是及時，至少讓蘇塵心中警惕更加深了幾層。
本覺見他面露警醒之色，點了點頭：“山下不比山上，你第一次下山，自身近乎沒有修為，最需要注意的一點就是：夜晚不要隨處閑逛，早早關門睡覺最好?！?p> “弟子記下了?！?p> 蘇塵恭敬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