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知道,在一個地方壟斷一個行業(yè),必定不是單純靠競爭就能做得到的。
但他也沒想到,其中竟然要經歷這樣的血腥。
“您老可別騙我,出了這么大的事,林家這不還好生生地待在平棘縣,一點事兒都沒有?”李易提出合理的質疑。
如果林家真的用這種方式來獲取食鹽的壟斷,那這件事的性質就完全變了,官府不會放任這種惡性事件的。
“呵呵,誰看到了?”老大爺冷笑一聲,“昨天有一個看到的人,第二天他就看不到了。”
“被收買了?”
“他瞎了,還死了?!?p> 李易嘴角抽了一下:“那官府就沒有調查?”
老大爺別過頭去:“林家后面有大官,怎么管?老漢記得當時的何縣令親自前去調查,據(jù)說還真的找到了什么重要的證據(jù),結果他在回來的路上醉酒墜馬,稀里糊涂就死了。
呵呵,上面的官官相護,中間的欺上瞞下,下面的自甘墮落,一爛爛一片,全爛透了?!?p> 老大爺越說越覺得沒勁,便失去了繼續(xù)說下去的心情。
李易道了聲謝,便欲離去。
老大爺卻突然咳了一聲,低沉地問道:“少年郎,記住老漢說的話了嗎?”
“記得?!崩钜拙従忺c頭。
老大爺癟了癟嘴:“我不是讓你記住那幾個無趣的故事,老漢是要你記住老漢之前說的那句話?!?p> 李易微微一怔:“什么話?”
老大爺并不發(fā)聲,他只是動了動發(fā)白青紫的嘴唇,擺出了五個口型。
雖然聽不到聲音,但李易卻知道,他說的五個字是“不、要、去、林、家”!
李易愣了愣,再度道了謝,緩緩離去。
……
李易又在城里轉了轉,他假裝漫不經心地一邊打聽著林家的舊事,一邊打聽著薛琮家的舊事。
不過,沒有幾人像老大爺一樣提起林家當年的事情。大部分人要么是不知道關于林家的事,要么就是直接避而不談。
至于薛琮家的舊事,就完全不為人所知了,似乎這家人是憑空冒出來一樣。
好在,關于薛琮家的住址,他倒是打聽清楚了。
“如果薛琮是幕后兇手的話,他如此費盡心思陷害林不舒,他的動機是什么?”
李易想要通過采訪調查來搞清他們之間的矛盾沖突。但目前看來,這種方法收效甚微,不親自登門拜訪是行不通的。
還沒有走近薛琮家,李易遠遠地就聽到一陣嘈雜的叫罵聲,并且嗅到了一股腥臭的味道,給了他一種誤入菜市場的錯覺。
李易靠了過去,訝然發(fā)現(xiàn),薛琮的家門口竟被一群乞丐堵得嚴嚴實實,這群乞丐拍打著薛琮家的大門,叫罵得極為難聽。
自動過濾了其中的一些國罵經典名句,李易聽明白了他們的來意——為玉露討公道!
李易知道,玉露是本縣出了名的義妓,她曾經花光了自己多年積攢下來的贖身錢,為流離失所的難民們施粥布衣,救下過許多人的命。
所以很多的乞兒都深受玉露的恩情。他們得知玉露身死,還聽說有可能是薛琮害死的,于是,他們便自發(fā)來這里為玉露討回公道。
“姓薛的,別躲在里面不出聲,我知道你在家?!?p> “直娘賊!小狗肏的!你有本事害人,就別裝縮頭烏龜!有種你出來?。 ?p> “就是就是,今天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你!”
“兄弟們。他不開門,咱們就硬闖!咱們雖然身份卑賤,卻也知道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道理。如果連恩人的情分都報不了,那我們活著和豬狗有什么區(qū)別?”
“砸門砸門!兄弟們把他家大門給拆啦!”
群情洶洶,眼看著這些乞丐們的情緒已經到了暴走的地步,府中的薛琮終于是王八搬家——鱉(憋)不住了。
大門忽得從里面被推開,兩列手持棍棒的薛府家丁從府中魚貫而出,將靠近在門前的乞丐紛紛逼退,又把那些抵抗的乞丐打下臺階,一時間乞丐們的痛叫聲和怒罵聲此起彼伏,連連不絕。
薛琮手持一把折扇,慢悠悠從里面晃出,他捂著鼻子,輕蔑地說道:“你們這群刁民,可知道公然結眾闖進他人府邸,是何罪責?”
一乞丐怒吼道:“我們才不怕犯什么罪!我們今天敢來討公道,就不怕你報復,姓薛的,你敢說不是你害了玉露姑娘?”
又有一乞丐附和道:“是男人就敢做敢當,你敢說不是你做的?不是你做的,你讓我們下跪道歉,我們也認!”
薛琮冷笑一聲,折扇一指那二人,當即一條白影自他身后竄了出去,下一刻兩道慘叫聲響起,剛才說話的那兩個乞丐旋即跪倒在地,再起不能。
那條白影飛退而回,立在薛琮身后,李易抬頭看去,發(fā)現(xiàn)那竟是一位戴著狐貍面具的白衣人。
“好俊的功夫!”李易由衷贊道。
躲在暗處的他將剛才的發(fā)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那白衣人只是快速的沖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靠近那兩個乞丐,隨后將手背打在他們的脖頸上,那二人便昏了過去。
他打昏兩個乞丐的手法并不怎么精妙,但他那來去如凌波微步般的輕盈身法讓李易驚嘆不已。
“這是位高手?!?p> 這位高手的動作不僅驚住了李易,其他鬧事的乞丐更是直接被驚呆了。但是在短暫的驚訝之后,他們就又爆發(fā)了更劇烈的怒罵。
“直娘賊!”
“小狗肏的!”
“入你娘!”
“******!”
薛琮何曾受過這等侮辱,氣得他額上青筋暴綻,指著乞丐們叫罵道:“你們這群該死的刁民!刁民!”
“呼!”忽然一道“暗器”破空而來,直直飛向薛琮的面門。
薛琮大吃一驚,他欲躲閃卻有些不及,好在他身后的面具白衣人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扯開。
“啪嗒!”
“暗器”落在地上,如同煙花綻放般四散裂開,部分碎片濺在了薛琮的褲腿上號。
薛琮低頭看去,待認出那“暗器”是何物后,他的心態(tài)也跟著裂開了。
原來,那并不是什么殺人的暗器,只是一坨不算干巴的牛糞!
薛琮抬起頭欲罵,卻又有更多的牛糞向他擲來,嚇得他白面失色,手足無措。
“刁、刁民!”薛琮的氣血上涌,他躲過又一塊被擲來的牛糞,歇斯底里地叫道,“把這群刁民都給我打死!統(tǒng)統(tǒng)給我打死!”
說罷,薛琮在面具人的護佑下落荒逃進府中。
薛府家丁們雖然不至于把這些人打死,但一通棍棒下去,還是把這群人打得哭爹喊娘,嗷嗷直叫。
乞丐們見討不到好,便心生退意。他們朝著家丁們吐了吐口水,攙扶著四散逃了去。
此時,天色已晚,太陽已經下山。
李易捏了捏眉心,很是為難。經過這些乞丐們這么一鬧,他倒是不好直接去拜訪心態(tài)炸裂的薛琮了。
想了想,李易繞過了薛府正面,來到了偏矮的一處圍墻:他決定翻墻進薛府!
說是偏矮的圍墻,那也起碼有兩米三四高了,李易有些懷疑,自己能不能翻過去了。
左右打量了幾眼墻壁,李易忽然愣住,他猛地上前走了兩步,赫然發(fā)現(xiàn)這堵墻在一米五六的高度處上竟然有半只鞋印,半只前腳掌!
李易當即取出在秋玲窗戶旁拓下來的半只腳印進行對比,片刻后,他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
雖然這兩只腳印并不是同一個部位,但這腳印的差距比較大,很明顯不是一人留下的。
墻上的鞋印過于小巧,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女孩子的鞋印。
“算了,不管了,先進薛府再說!”李易退后幾步,隨猛地起步跳向圍墻,在圍墻上連踏兩步才翻上了墻頭。
“這副身體……真該鍛煉了……”李易氣喘吁吁地從墻上翻下,他摸了摸隱隱作痛的左臂,嘆了口氣。
他選擇切入薛府這面墻正正好,因為這里一片黑暗,并無著燈。
李易四處打量了一番,向有著光亮的主廳潛去。
或許真是天公作美,那些家丁們此時正將棍棒放回倉庫,李易潛入的方向,一個人都沒有。
又沒走多遠,李易耳朵一豎,聽到不遠處傳來薛琮的怒罵聲。
“刁民!刁民!豈有此理!刁民!可惡!可惡!”薛琮脫下沾了牛糞的外衣,氣得渾身顫抖。
一旁站得筆直的面具人說道:“這群烏合之眾不是自發(fā)來的,他們的背后必有主使。”
面具人的聲音低沉沙啞,聽起來像一位蒼老的老年人。
薛琮聞言一愣:“有主使?何以見得?”
面具人說道:“公子的玉佩意外落在那花魁身下,這件事情只可能是衙門的人和一些有心人能夠知曉,一群乞丐怎么可能這么快就得知這件事?”
薛琮一拍桌子:“著??!是這個道理!他們還提前準備了牛糞,完全就是蓄謀羞辱我!狐言,你說,是誰派他們來這里的?”
那位名為“狐言”的面具人說道:“八成是那個林羽林員外。他為了給自己兒子洗脫嫌疑,只好往公子身上潑臟水,以便轉移放在林不舒身上的視線?!?p> “林羽!林不舒!”薛琮捏緊拳頭,“簡直可惡!我非得好好教訓他們不可!屠阜呢?追了個人追到現(xiàn)在,他怎么還不回來?讓他去給我教訓那兩個姓林的!”
一聽到“屠阜”二字,狐言隱藏在面具下的兩顆眼睛閃過奇色:“屠阜他……被抓進衙門了?!?p> “哈?”
薛琮:Σ⊙▃⊙川
“我沒有聽錯吧?屠阜被抓進衙門了?”薛琮掏了掏耳朵,難以置信。
狐言道:“昨天屠阜去追那個盜取盜取賬本的人,半路上遇到了本縣新上任的捕頭,被她抓去了?!?p> “捕頭?”薛琮冷笑一聲,“一個小小的捕頭也敢抓我的人?簡直反了天了!找個機會,你去卸她一條胳膊!”
“恐怕……不行?!焙跃従徴f道,“那位云捕頭……來頭不小。”
“來頭再大,有你們白晝大?你們白晝會怕?”薛琮抬眼睨著狐言。
狐言搖搖頭,堅定道:“我勸公子還是不要輕易動她,此人有些特殊,白晝不好招惹,公子若是妄為到時候只能自負后果?!?p> 薛琮一窒,沒想到那個新捕頭竟然真的有這么大的底細,他倒也知道分寸,又問道:“那個偷賬簿的人打死了沒?”
“沒有,我后來去看了看,沒找到那人的尸體,不過那人流了不少血,應該活不下來?!?p> “那賬簿呢?賬簿屠阜追回來了嗎?”
“沒有?!?p> 薛琮愣了好久,忽得忿忿罵道:“沒用的東西!”
狐言卻道:“也多虧屠阜沒追到,否則,此物落入衙門之中,恐怕又會另生禍端?!?p> “嘁,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呵呵……”薛琮氣極反笑。
狐言遲疑問道:“公子,我們是不是要出手救一下屠阜?”
薛琮皺眉沉思,屠阜雖然蠢,但是爭強斗狠是個好的,還經常向他孝敬漂亮女人,倒是個知趣的手下……
“救肯定是要救的,不過不是現(xiàn)在?!毖︾行┰甑財[了擺手,他站起身向外走去,“我的玉佩現(xiàn)在還在衙門那,衙門里的人肯定會把目光放在我身上,我好多事情都不能做??蓯旱牧植皇?,我真想殺了他!”
薛琮一想起屠阜剛給他從臨縣擄來的小姑娘還安置在外室,心里就像被貓抓了一樣,癢得不行。
可他現(xiàn)在也不好出去大懲淫威,一來府外還不知有多少乞丐在暗中生事,準備玉露討公道;二來這件事如果被官府知道的話,難免又會生出一些事端。
“煩死了!”薛琮嗅了嗅身上的腥臭味道,大怒不已,“狐言,去喊丫鬟在我房中準備熱水,我要沐浴熏香!”
“是!”
看著狐言從房中走出,李易慌忙躲了起來,他看著狐言的背影,心臟直跳:“白晝,這么快就碰到了,這到底是個什么組織,怎么會和薛琮有牽扯?”
李易心情有些沉重,這個狐言行路輕盈如貓,氣勢返璞歸真,八成是個武術高手,自己輕易還是不要和他交手為好。
想到自己偷摸進入薛府的目的,李易鬼魅一笑:“不過薛琮要沐浴,這么好的機會,我倒是不能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