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戰(zhàn)士之心
石槍高溫的身體在冷卻水的沖刷下開始崩潰了，曾經(jīng)堅不可摧的土元素軀體，此刻卻成為了毀滅的導(dǎo)火索。
他徒勞地想要用手掌箍住那些糟糕的裂痕，卻怎么也無法阻止裂痕層層擴大，只見那雕塑一樣的身體不斷地開裂、碎裂。
石屑如同雨落，根本無法分辨它們來自何處，因為整個半人馬的身體都在崩潰，就像在一場劇烈地震中碎成一塊一塊的渣滓。
看到眼前的半人馬已經(jīng)在飛速崩解，賽安終于放松了下來，一時間積累已久的疲憊涌現(xiàn)，讓他差點有種快要站不住的感覺。
貝恩也剛剛從高塔上爬下來，兩人對視一眼，都感覺到了一種極致的輕松。
“終于結(jié)束了……”貝恩憨厚一笑，伸出拳頭輕輕錘了錘伙伴的胸膛。
“是啊，我們成功了……”賽安也疲憊地笑了笑。
可是他們都沒有發(fā)現(xiàn)，雖然崩潰仍在繼續(xù)，消亡也是必然的，可到目前為止，半人馬的生命依然尚未走向終結(jié)。
但是這兩個小牛犢……居然這么傻乎乎地把后背留給了還沒斷氣的敵人？
“你們兩個傻瓜！”
熟悉的怒罵聲從背后傳來，瞬間讓兩個小牛頭人打了個激靈。
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賽安腦海里的困意就馬上煙消云散了，甚至連失血過多導(dǎo)致的蒼白面色都瞬間生動了一些。
這個聲音勾起了他太多不是很美妙的回憶，這些回憶大多發(fā)生在靶場或者野外，隨之而來的通常是言語斥責(zé)和身體上的疲勞，簡直是物理和精神的雙重折磨。
如果說這個聲音對于小賽安來說代表著不甚美好的記憶的話，那么它帶給小貝恩的就應(yīng)該是純粹的痛苦了。
因為每次聽到這種聲音，往往意味著接下來他的屁股就會開花。
沒錯，這是賽安的師傅，也是貝恩母親的聲音。
此刻，塔瑪拉·血蹄正一臉不滿地從箭囊中抽出一根箭，彎弓搭弦，然后朝著笨蛋弟子和笨蛋兒子喊道：
“趴下！”
賽安和貝恩趕忙蹲下，只見一根閃爍著光芒的箭矢高高飛過，射穿了他們身后正蠢蠢欲動的半人馬的眼眶，引發(fā)了一場小型爆炸。
隨后，伴隨著一聲低沉的吼聲，一個龐然大物沖著沖了過來，怒吼著撞在了陷入僵硬的半人馬石像身上。
隨著一聲巨響，整個半人馬徹底碎成了渣滓，他終于死的不能再死了。
這暴力的場景看的賽安眼皮直抽搐，同時還有一點后怕，畢竟他和貝恩剛才可是毫無防備。
想到這里，兩個齊齊舉手投降，異口同聲道：
“師傅我錯了！”
“母親我錯了！”
英姿颯爽的女獵手從科多獸背上一躍而下，然而還未待她好好教訓(xùn)一通這兩個粗心大意的家伙，一個身影就飛快地沖了上來。
巴珊娜·符文圖騰停在了賽安·白角的前方，看著他傷痕累累的樣子，女孩的眼圈漸漸地紅了。
小公牛此時格外的狼狽，他一臉疲態(tài)，勞累夾雜著失血過多引發(fā)的眩暈，肩膀和大腿還不停地淌著鮮血，衣服破破爛爛的，渾身上下大小傷口無數(shù)。
看到女孩傷心的樣子，小賽安勉強撐起精神，帶著一絲困倦笑了，“別擔(dān)心，只是看著嚴(yán)重罷了，我的身體可強壯啦，這點小傷不在話下……”
他打了個響鼻，想要甩甩胳膊，向巴珊娜證明自己沒騙她，結(jié)過試了幾下都沒能成功，這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累到連胳膊都舉不起來了。
眼看小娜就要哭出來了，小賽安有些慌張，他笨拙地安慰道：“別……別哭……我這不是還好好地活著嘛……”
他連連向貝恩使眼色，想讓自己的好兄弟幫一把，結(jié)果一向油嘴滑舌的小貝恩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吞吞吐吐了半天憋不出一句話。
“別擔(dān)心，他……他……嗯……很……很勇敢……”
這句話貝恩自己聽著都覺得冒傻氣，巴珊娜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輕輕走到賽安的對面。
她小心翼翼地?fù)崦≠惏布绨蛏系膫?，輕輕說道：“對不起……”
賽安有點迷惑，他不清楚小娜為什么忽然要道歉，可是直覺告訴他，現(xiàn)在最好保持沉默。
于是他緩緩地低下了頭，默許了這詭異的寂靜。
巴珊娜靜靜地看著他，似乎在醞釀著什么，不過最后卻化為了一聲嘆息。
“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來幫你治療……”
小賽安默默地點了點頭，然后乖乖地坐下，任由小娜召喚出治療之水治愈身上的傷口。
貝恩在一旁專注地看著，不時露出會心的笑容，偶爾又會輕輕點一點頭。
塔瑪拉笑了笑，批評什么的日后有的是機會，現(xiàn)在她只想把這段難得的安詳留給年幼的牛犢們，于是她準(zhǔn)備把身旁的科多獸牽走，可是這頭高大的巨獸卻輕輕地掙扎著，遲遲不肯離去。
正在療傷的小賽安剛巧也看見了這一幕，心中不禁升起一股驚喜。
他拍了拍手，鱗甲巨獸便掙脫了塔瑪拉的韁繩，緩緩地朝他走來。
科多獸小山一樣的軀體極其具有壓迫力，只見他緩緩地靠近，然而小賽安卻絲毫未見懼色。
等到這巨獸靠得足夠近時，他更是一把摟住了他碩大的腦袋，然后開心地大笑了起來。
“你這個淘氣的小家伙，怎么也跟到這里來啦？”
科多獸頓時也發(fā)出了開心的哼聲，他把大大的腦袋在主人的懷里蹭來蹭去，又伸出濕漉漉的大舌頭想要去舔主人的臉。
小賽安躲閃不及，就被草原巨獸的口水糊了一臉，科多獸的口水一點也不臭，反而帶著一股青草的香氣，他也不嫌臟，一人一獸就這么嘻嘻哈哈地鬧作一團，開心地玩了起來。
見此情景，巴珊娜和貝恩露出了習(xí)以為常的表情，然后也跟著笑起來。
一通玩鬧后，科多獸終于安分了下來，望著主人身上的傷口，科多獸大大的眼睛里露出一絲擔(dān)憂，他伸出粗糙的大舌頭舔了舔主人的臉頰，又用鼻頭上的硬角輕輕地碰了碰小賽安的額頭，發(fā)出了溫柔的輕哼聲。
賽安知道這是科多獸示好的動作，得到來自好伙計的安慰令他格外地開心。
只見他輕輕揉了揉科多獸的鼻翼，輕聲安慰道：“別擔(dān)心這個，小黎曼，這點小傷口還不需要你出手保護呢！”
這個名字是小賽安親口起的，雖然聽起來奇奇怪怪的，不過兩人都很喜歡。
黎曼輕輕地推了推主人的腦袋，似乎在表達不滿。
“別生氣嘛……”小賽安哈哈大笑，“你是天底下最棒科多獸，是賽安·白角最最最好的伙計，你是不是該對他多一點信任呢？”
黎曼的不滿愈發(fā)加劇了，賽安揉了揉他的大腦袋，開心地說道：“我知道你永遠(yuǎn)都不會拋棄我，所以當(dāng)我遇到真正的危險的時，你一定會像現(xiàn)在一樣，奮不顧身地來救我的對不對？”
聽到主人這么說，黎曼這才滿意，不過他還是小氣地報復(fù)了一番小主人，讓他剛擦干凈的臉頰又沾滿了濕漉漉的口水。
就在他們嬉笑打鬧的時候，老獵人奧爾多·雷角也終于從后面趕了上來，正是他用鷹眼術(shù)探查到了這邊的戰(zhàn)斗，塔瑪拉這才能先趕過來。
為了加快速度，奧爾多把黎曼留給了塔瑪拉，他自己則徒步趕路，只是在巴珊娜的強烈要求下，科多的背上又多了一個不是很重的小牛頭人薩滿。
看著這三位神態(tài)各異的小牛頭人，奧爾多和塔瑪拉對視一眼，相互點了點頭。
賽安忽然感覺到，一只溫暖的手貼上了他的額頭，他抬起頭來，看見平日里不茍言笑的奧爾多·雷角此刻正用飽含贊賞的目光注視著他們。
老獵人幾乎用鷹眼術(shù)旁觀了這個戰(zhàn)術(shù)執(zhí)行的全過程，所以他才格外地欣賞這些年幼的孩子們。
“干得非常棒，你們兩個小家伙！”
奧爾多用他粗糙的大手把兩個小牛頭人的鬃毛都揉得亂糟糟的，只見他大笑著說道：
“能夠把陷阱和戰(zhàn)術(shù)融入到戰(zhàn)斗中來，而且更可貴的是，擁有一顆冷靜而不失熱忱的心?！?p> “按照我的標(biāo)準(zhǔn)，小白角，你已經(jīng)是獨當(dāng)一面的獵手了！”
他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后轉(zhuǎn)向塔瑪拉，得到了對方微笑的示意。
這是對奧爾多判斷的肯定，也是對賽安獵人技藝的肯定，這就意味著，得到了血蹄村兩位狩獵大師的認(rèn)同，一位年輕的獵手終于誕生了。
他的試煉沐浴著戰(zhàn)火而非獸血，意味著他的一生或許將會波瀾而浩瀚。
奧爾多的另一只手蹂躪著貝恩的毛發(fā)，貝恩·血蹄也在緊張兮兮地等待對自己的評價。
“看來你找到了你所欠缺的那份信念了，貝恩·血蹄?！?p> 奧爾多注視著這個強壯的小牛頭人戰(zhàn)士，和藹地說道：“戰(zhàn)士的力量源于憤怒，但是一個戰(zhàn)士最偉大的成長，卻莫過于褪去魯莽之心。”
“直視憤怒，而非擁抱它，這就是戰(zhàn)士之心?！?p> “我想……我們可以開始期待你成為像你父親那樣偉大的戰(zhàn)士的那一天了?！?p> 得到這突然的肯定，賽安有點無所適從，貝恩則滿臉的激動。
只見塔瑪拉從腰間的儲物袋中取出一件物品，地交給了奧爾多，再由奧爾多鄭重地交給了貝恩·血蹄。
呈現(xiàn)在貝恩·血蹄面前的，是一柄長矛。
“冰刺，這是它的名字?！?p> “很久很久以前，大酋長就拜托我一起為你挑選了這桿武器，我推薦的是單手錘，不過凱恩很想給自己兒子也選一柄長矛，他說父子倆用一樣的武器才帥氣?！?p> “我們在石蹄那里爭吵了好久，不過看來，我最后還是沒能拗過一個父親。”奧爾多回憶起往事，帶著一絲懷念。
他撓了撓頭，把長矛鄭重地遞給了這位過分年輕的牛頭人戰(zhàn)士，然后感慨地笑道：“它一直在等待一個戰(zhàn)士的誕生，盡管這一天來得有一點早，不過我相信你會妥善使用它的?！?p> 貝恩沉默地接過長矛，在他的印象中，父親總是一個慢悠悠地抽著煙斗，穩(wěn)重溫和的人，他從來沒有想過這樣一個人居然會為了一個悶悶的理由和別人在公開場合吵得不可開交。
年幼的小貝恩忽然有些無所適從。
塔瑪拉看著陷入迷茫的兒子，無奈地?fù)u了搖頭。
只見她彎下腰來，揉了揉貝恩的頭發(fā)，然后輕聲說道：“凱恩苦惱的時候，夜里總會偷偷把這柄長矛從盒子里取出來，對著油燈，小心翼翼地保養(yǎng)，擦拭一遍又一遍?！?p> “雖然從來沒有說出過口，不過他一直在期待著，期待著你長大，期待著把它親手交給你的那一天?！?p> 塔瑪拉蹲了下來，用額頭輕輕碰了一下貝恩的額頭，“打起精神來好么？你父親他啊，只是有點不善于表達，但是你一定要相信，他對你的愛遠(yuǎn)超任何人！”
貝恩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后默不作聲。
塔瑪拉欣慰地摸了摸兒子的腦袋，然后站起身來。
只見她溫柔地注視著心愛的弟子，從背上取下一柄木紋反曲長弓，然后輕輕地遞到了賽安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