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回城

　　還是來時的客棧。

　　“掌柜……”

　　“掌柜，兩間上房！”

　　林間剛想訂房，卻被一男子搶了先。

　　“還剩一間客房，公子要么？”掌柜詢問。

　　“不要我要?！蹦悄凶佑植辶艘蛔臁?p>　　“要?！睌蒯斀罔F?！氨揪鸵婚g?！?p>　　夏云投去狐疑的目光，心說，男人真是幼稚又勝負(fù)欲強(qiáng)。沒想到，林間居然朝她笑笑，還挑了下眉，引得夏云直皺眉頭，曾經(jīng)高高在上的太史令怎么變成個小滑頭了！

　　客棧的房間在二樓，夏云打開窗戶看了看，外頭的雪更大了，寒風(fēng)不停呼嘯，隨窗而入，凍得夏云直打了個哆嗦。

　　“這雪怎么一下子下得這么大了，真冷。”說著便關(guān)緊了窗戶。

　　林間本來在整理床鋪，聽聞夏云言語，便過去，從背后抱住了夏云，將她的雙手攥在自己手心里，“暖了嗎？”

　　“暖了?！毕脑铺詺獾赜妙^去蹭林間的脖子，長發(fā)都蹭亂了依舊樂此不疲。

　　“別動?！边@般動作使得林間有些心神迷亂。

　　夏云果然聽話地停下了動作，但是頗有不滿，小嘴嘟得老高。

　　林間將她的長發(fā)撫平，又將其全部撥到了一邊，露出了白皙的脖頸。

　　正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時，夏云被攔腰抱起，長發(fā)如流水般鋪泄而下。

　　“是……是不是太……快了？”

　　“不快，忍很久了?！?p>　　這是什么虎狼之詞，都把夏云給整不會了！

　　這好像是第一次看見林間露出這么狡邪的眼神，夏云的臉欻地一下紅地像要燒起來。

　　林間將夏云輕輕置于床榻上，俯身而下。

　　“噠啦?！卑l(fā)間的簪子被林間摘去隨手丟在地上。

　　他看著夏云，指節(jié)滑過她的耳垂，感受到發(fā)燙的溫度，不禁翹起嘴角。又慢慢拂過她的臉頰、下頜……

　　“為什么……不在西神山的時候就……”夏云猶猶豫豫，有些不好意思。

　　“那里都是泥石塵土，怕委屈你。”林間的臉貼得近，聲音又壓得很低，帶著誘人的磁性，仿佛要叫人淪陷。

　　“那……尤及家里時……”

　　“村里簡陋，不隔聲，要是動作太大……”

　　“好了好了，不要說了……”

　　“這里就很好?！绷珠g親了親夏云的臉頰，又啄了下她的嘴角。

　　外面的暴雪還在肆虐，狂風(fēng)卷起雪花翻騰個不停。

　　幾個月后，一人喘著粗氣，著急地來到國師府，求見大國師，大國師本在亭臺內(nèi)品著宮里剛進(jìn)貢上來的，陛下賞賜的春茶，聽到那人的通報后，竟突然暴怒，手一用力，震碎了茶盞。

　　“你說什么？！林間死了？！”

　　“國師大人，”大國師的震怒讓他有些緊張，“我原本已抓到那女子，但是突然山石滾落，突降意外，后有山體坍塌，林間為了救她，一起被泥石掩埋……”

　　“尸體呢？！！”

　　大國師的吼聲讓原本安靜的庭院充斥著可怖肅殺的氣氛。

　　“應(yīng)該還在那堆泥石中，我……在那里守了一夜，沒見人爬出來，斷定是死了，才火速趕回通報。”

　　“廢物！他死了誰給我去找材料？！滾?。　痹S涉風(fēng)一氣之下拿起桌上的被蓋就摔了出去，正中那人的腦門，頓時砸出一道口子，鮮血如注，那人也顧不得頭被砸傷，聽見一聲滾就立馬退了下去。

　　一切又回歸平靜，許涉風(fēng)突然像沒了力氣般，倒在椅子上，以手覆面。難道他真的只能慢慢老去，然后再所剩無幾的歲月里等待著死亡來臨嗎？

　　太史令林間恐遭不測的消息在朝野內(nèi)悄然傳開，眾人都認(rèn)為，若是沒有林氏一脈，靈珠就回徹底歸于大國師管轄，很有可能連太史令一職都會由大國師擔(dān)任。

　　然太史局眾卻只擁護(hù)林氏一脈，認(rèn)為林間的事定與大國師有關(guān)，而陛下也沒有在朝堂上對這些傳言給出說法，也未提及林間之事，一時間，流言四起，朝堂上，風(fēng)云莫測。

　　很快，稷城的街巷間也開始眾說紛紜，甚至說書的先生都在杜撰莫須有的故事，一說林間一副好容顏，惹得天妒，又窺探天機(jī)，惹了天罰，二說林間本就是下凡仙人，來人間一游，時辰到了，自然回天上去了，三說林間只是朝堂官位之爭的犧牲品等等等等，不勝枚舉。

　　林間在稷城有很多傾慕者，聽聞這樣的消息，大多為之可惜，為之傷感，其中也包括了寧遠(yuǎn)郡主許滿意。

　　起初她是不信的，可是這樣的消息已經(jīng)傳了一個多月了，她漸漸放棄了希望。這幾日，她經(jīng)常走著走著就走到了林間原本的屋子，看著看著就落下了眼淚。他走得時候還拒絕了她，但是她卻一直把他放在心里，怎么也想不到，那竟是決別了。

　　也有人記掛著夏云的，那便是安國公府眾人。生命本就脆弱，行走于世間，總是諸多磨難，離別，也是在所難免。掬水深知這些，所以在悠然痛哭的時候，她也只是沉默，但是眼角的淚水卻怎么也止不住。

　　但就在陛下決定讓許涉風(fēng)管轄太史局，一切都塵埃落定時，卻有人在城門口看見了林間！

　　一騎飛馬，白衣飄揚(yáng)，那副令人過目難忘的容顏上，一雙光影流轉(zhuǎn)的鳳眼帶著淺淺的微笑，黑發(fā)落在衣袍，融上了不一樣的顏色，陽光下，溫潤如墨，公子無雙。

　　這樣的風(fēng)采，唯有太史令林間！

　　“林大人？！”守城門的小將哪能不識得林間？立刻招人回宮稟報。

　　城門處的百姓都認(rèn)得林間，大多震驚難抑，只有一旁人群中的夏云，淡定自若，也滿心歡喜。

　　“林大人回來了”的消息，以城門口為圓心，迅速向稷城各個地方擴(kuò)散。

　　最先得到通知的是國公府，而后是國師府，而后是宮里和太史局。

　　花朝言聞訊立馬出發(fā)一探究竟；太史局派出最年輕的陸衍前去一探真?zhèn)?；皇宮內(nèi)，陛下傳出急召，宣林間進(jìn)宮復(fù)命，唯國師府，不見動靜。

　　朱雀街上，林間緩慢行進(jìn)，像是在昭告眾人，他林間真的回來了。

　　第一個遇到的熟人便是花朝言，二人相視一笑，心照不宣，不久陸衍也到了。

　　“太好了！太好了！”陸衍激動地手足無措，“大人回來了，太史局又有希望了??！”

　　林間拍拍陸衍的肩膀以示安慰，“一切都會回歸正途?！?p>　　“久別重逢，走！喝酒去！為林大人接風(fēng)洗塵！”花朝言一把攬過林間肩膀，心情大好。

　　“你去嗎？”林間朝后望去，原來是夏云落在后面，默默跟隨。

　　林間是風(fēng)云人物，此次回歸定是萬眾矚目，她可不想成為林大人的附屬話題，便隱在人群中。

　　“不去?！倍ㄊ侨惾宋?，上次她就喝醉了。

　　花朝言這才注意到夏云，“大家都很想你?！?p>　　“知道?！毕脑菩︳|如花。

　　“林大人請留步?。　闭?dāng)三人比肩而去時，宮里的常公公騎著快馬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常公公年紀(jì)尚輕卻已在陛下身邊伺候多年，是陛下心腹之人。

　　“陛下請林大人往宮中一敘?！背９埋R，朝林間作揖。

　　“好，林間這就隨公公前去?！绷珠g作別花朝言和陸衍，只道“來日方長?！庇挚戳丝聪脑疲汶S著常公公去了。

　　花朝言邀夏云去國公府小聚，夏云欣然答應(yīng)，但連日奔波的她，此刻她更想回去睡個好覺，只道改日就去。

　　“愛卿此去可有收獲？”當(dāng)今陛下正值壯年，言語間，透著不可侵犯的威嚴(yán)。

　　“有?！?p>　　“可是集齊了修復(fù)靈珠的材料？”

　　“回陛下，還未，但臣有信心，不日將集齊所有材料。”

　　“甚好。果然修復(fù)靈珠還需林氏一脈?！北菹伦叩搅珠g面前，語重心長，“之前坊間有傳出你遭遇不測的消息，孤深感痛心，太史局無首，怕會一蹶不振，才有意讓大國師接替太史令一職，但如今你既已回朝，那么太史局也不會發(fā)生變動，孤深感欣慰。你，和大國師都是孤的倚重之人，在孤的心中同樣重要。”

　　“臣明白?！?p>　　“你是太史局首，也是大國師的徒弟，未來可期，而大國師年紀(jì)大了，你們應(yīng)當(dāng)相互扶持。材料一事若有困難，孤會讓大國師盡力協(xié)助?！?p>　　“謝陛下?！?p>　　自古君王的心思都是捉摸不透而又現(xiàn)實(shí)的，這位陛下曾厭棄了林間的父親，倚重國師，連通太史局一起也不被重視，如今國師滿頭銀絲，滿臉皺紋，已現(xiàn)體力枯竭之狀，而靈珠裂縫日益擴(kuò)大，又不得不寄希望于林氏一脈，重新重用太史局，真是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

　　告別了花朝言和太史局的陸衍，夏云回到了且富街，那個她還沒住過多久的新家，也不知秦二有沒有好好看家。

　　遙看大門開著，夏云不禁加快了步伐，卻聽見里面的對話聲。

　　“你這姑娘怎么這般不講理，都說了林大人出遠(yuǎn)門了，你怎么還賴上了？”

　　是秦二的聲音。

　　“我是寧遠(yuǎn)郡主！你敢對我大呼小叫？！他不在，我就在這兒等他回來?。　?p>　　竟是許滿意！

　　“郡主，”夏云進(jìn)門，打斷了這兩人劍拔弩張的局面，“林大人去宮里復(fù)命了，可能得晚些回來?！?p>　　“呀！還真回來了！”秦二看見夏云，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破郡主說他們回來了竟是真的，瞬間火氣消了一半。

　　“給郡主上茶。”夏云給秦二使眼色，讓他趕緊去，秦二雖有不愿但還是利索地去了。

　　“郡主去里面等吧?！?p>　　“我就在這里等！”遇到秦二，許滿意本身滿心的歡喜也打了折扣，氣憤地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她就要在這兒等，這兒正對著門口，她師父一回來，就能第一眼瞧見！

　　夏云無奈，好在眼下正要入秋，天氣涼爽，正掃去了一夏的悶熱，坐在庭院乘涼倒也是自在，便任由她去，自己先去了屋內(nèi)整理。

　　夕陽西下的時候，秦二去外面買了好多食材回來，準(zhǔn)備燒頓好的，夏云樂呵地幫忙，長途跋涉后，這樣的感覺，更加有了家的味道。而許滿意絲毫沒有收到裊裊炊煙的影響，撐著額頭一直瞅著大門，真叫一個望穿秋水。

　　為了顧及倔強(qiáng)的許滿意，一桌菜陸續(xù)端上了庭院的石桌上，夜晚的涼風(fēng)帶著聒噪的蟲鳴陣陣飄遠(yuǎn)，樹葉傳出梭梭響聲，飯菜飄香，冒著熱氣，三人等著林間回來，都沒有動筷。

　　直到月上柳梢的時候，門口才出現(xiàn)了林間頎長挺拔的身影。

　　“師父！”許滿意沖過去，直奔林間懷里，緊緊抱住，夏云和秦二目瞪口呆。

　　“師父……”許滿意剛要聲淚俱下地表達(dá)自己的思念之情，就被秦二給無情阻止，只見秦二一個箭步，一把拉著林間就往飯桌那兒走，迫得許滿意不得不放開了林間，又不得不收住了剛達(dá)到飽滿值的滿腔情感。

　　“怎么才回來呀，飯都涼了！”秦二火急火燎又啰啰嗦嗦的樣子顯得幾分搞笑，“都等你吃飯呢！餓了吧？這么久不見，肯定想我了吧，這頓可是花了重金了，不能剩下啊！”

　　“好?！本脛e回家，有人等，還有熱騰騰的飯，這是林間第一次經(jīng)歷這樣溫馨的場景，“確實(shí)很想念你做的飯?！闭f罷轉(zhuǎn)頭對著夏云笑笑，滿懷溫柔。

　　許滿意立馬跟上坐在林間身邊，有幾分不屑，“有國師府的飯菜好吃嗎？”

　　“有，”林間回道，“你試試。”

　　“師父，你知道么，我很……”

　　“快吃飯咯，涼了就不好吃了！”秦二又打斷了許滿意。

　　“嗯，滿意，你是我們家第一個客人，一定要好好嘗嘗秦先生的手藝?！?p>　　酒過三巡，天色漸暗，秦二點(diǎn)了兩盞燈籠掛在樹梢上，三兩飛蛾繞著撲騰，樂此不疲，夜風(fēng)驟起，突覺微涼，夏云縮了縮肩膀，她有些乏累了。林間撫了撫夏云的肩膀又將她的手握在手心給她暖手，小心地呵護(hù)，關(guān)懷備至，二人的眼中只有彼此。

　　“你們……”許滿意看著他們你儂我儂，如聞驚雷，呆若木雞。

　　“看來好事將近哦！”秦二笑得饒有深意，完全沒理會許滿意那副驚訝地樣子。

　　“我要走了?！痹S滿意突然站了起來。

　　“勞煩秦先生送一送郡主?！绷珠g說道。

　　“師父能送一送我嗎？”

　　一旁的秦二剛起身，聽到這話又坐了下去。

　　林間看了看夏云，得到同意后，才道了句：“好。”

　　且富街是稷城里一條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街，自然也不會像朱雀街那般燈火長明，寬敞平坦。今晚的月光也略顯暗淡，令人消沉，徐滿意看著燈籠照出來的路，心不在焉，她看得出林間的步伐稍快，是想急著把她送回家。一路無話，穿過朱雀街時，有了短暫的燈火盛景，可惜很快又暗淡下來，再走一會，就要到國師府了。

　　“怎么了？”林間提著燈籠，發(fā)現(xiàn)徐滿意突然停下了腳步。

　　“師父，還是回來吧，我很想你?！?p>　　林間看了看前方的路，這里離國師府已經(jīng)很近了，然而徐滿意只當(dāng)他是從小喜愛的師父，卻不知他與許涉風(fēng)的諸多恩怨，既然走了，他是定然不會再踏入了。

　　“我不能回去。”

　　“是因?yàn)橄脑茊?？?p>　　“與她無關(guān)?！?p>　　“……“短暫的沉默后，徐滿意又開了口，“若師父愿意回去，我愿以雪柳相贈?！?p>　　天空中傳來低沉的雷聲，轟隆隆，像是正從遠(yuǎn)處趕來。

　　“要下雨了，快走吧?！绷珠g提起燈籠，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