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放心吧。等明天大爺上了山，我就會乖乖在家陪太公幾天。”豆豆摟著蘭馨肩膀說。
“你也會乖乖的？”蘭馨拔開豆豆的手。
“等你什么時候會體諒你媽了，就算乖了?！比荻慌孕Φ?。
“我什么時候不體諒我媽了？二叔凈亂說話?！?p> “行了行了。幫我拎行李安檢。我有話要跟你二叔說。”
“遲早我得探破你們的秘密?！倍苟拐f完把行李箱滑溜出去，自己也呲溜跟上了。
“我昨晚打電話跟小寶說了，她很驚喜?！?p> “知道。今天一大早就跟我吧啦吧啦了半天?！碧m馨笑笑，“說讓我拐個彎去倫敦她那兒住兩天，看看貝貝?！?p> “你去嗎?”
“去吧。得跟他好好說說我二哥。搞不好會挨打。再說，我也想貝貝了?！碧m馨鉸接著辮捎。
“挨打也是應(yīng)該的。二十年前就該打了?！比荻π?，幾分尷尬。
“打是一回事。怎么說又是另一回事。”
“你是怕二哥把他提上法庭？”
“二十年前都不提。現(xiàn)在豆豆長大了，他更不會?！?p> “媽！”豆豆遠(yuǎn)遠(yuǎn)招呼。
“行吧?；貋碛衷僬f吧。我走了?！?p> 容二看著蘭馨些許沉重的背影，心里五味雜陳。
“耽擱了這么些天，也不知我媽這次還要去幾天？”豆豆望著天上剛飛過的飛機說。
“干嘛不問問你媽？”
“關(guān)你屁事！”豆豆雙手蘭花指叉在腰間，聳著鼻子尖聲尖氣。
“你媽是這副樣子嘛?！比荻炭〔唤?。
“反正和這差不多?！倍苟挂荒樐魏?。
“你媽可說了，不許把亂七八糟的人往家?guī)??！比荻室庹菡f道。
“她怎么可能是亂七八糟.......的人。”豆豆打嗓門半路沒了聲。
“談戀愛的人就是智商低?！比荻套⌒φ{(diào)侃。
“你們就仗著見多識廣瞎猜亂猜。真掃人自尊?！倍苟拐f完，甩著車鑰匙先跑了，半路吁了口氣。
“嗯?！鄙盥裨谫即筠k公桌后旋轉(zhuǎn)椅里的容二抬眼看了看桌前齊耳短發(fā)齊劉海，似個剛出校門的女孩子，“可以實施了?！?p> “是。老板。”女孩接過容二簽了字的文件微微躬身，臨出門前把門輕輕帶上了。
那年春節(jié)，是容滄海帶著妻子雪兒和女兒小寶回麻坡村過的第一個春節(jié)，也是容二退伍后呆家的首個春節(jié)，更是父母在麻坡村的最后一個春節(jié)。節(jié)后舉家搬往了市里。只在年初二和清明時舉家回來上上墳，父母閑暇時回來小住幾天。
那年春節(jié)特別冷，雪一直下到了飯后。
從沒見過雪的雪兒和小寶帶著厚厚的手套在給容家兄弟倆堆好的雪人披紅圍巾，插胡蘿卜鼻子，裝核桃眼睛，安掃帚須當(dāng)眉毛，番茄醬抹了口紅。娘倆開心得照相照個不停，跟著玉梅和小偉在雪地里打滾打雪仗，玩得不亦樂乎。而父母就坐在客廳門口嗑著花生瓜子樂呵呵的望著。
正熱鬧著，門被叩響了。是村支書。
“春節(jié)好啊，叔。”容滄海笑著把人迎進(jìn)了門。
“喲，支書啊，怎么了？嘮嘮叨叨在家不好使，被轟出來冷靜冷靜了？”父親呵呵笑道。
“嘿嘿。大過年的哪能轟啊。也就沒事出來走走?！贝逯蛑?。
“爺爺過年好！”小寶在雪兒囑咐下脆生生打了個招呼。
“喲。這是滄海的女兒吧？沒見過雪吧？孩子，好玩不？”
“好玩。還好看，可白了。媽咪說比我臉還白?！毙毎杨^歪在雪人身上，比了個V字，容二則趁機搶拍了下來。
“哎呀，老容啊，你有福氣啊。滄海這么本事，都在城里蓋大房子了，我家還小平房呢?！敝菨M滿羨慕。
“滄海是托他爸的福，我這個爹也就跟著沾沾光?！?p> “哎，話可不能這么說，有福也得會用不是？你家滄海把這福寫大了去了，連村里都跟著沾了光?！?p> “不就修了條路嘛。沒什么的?！比轀婧Ｖt虛回答。
“哎，路通了，進(jìn)出方便的不僅是人，貨物流通快了錢也就來得快了。所以，還是人城里人思想寬，想得遠(yuǎn)，我們吶也就順著桿子爬一爬，沾沾光，享享福而已?！?p> “支書，我看你呀，不像是個串門的，是來聊事的吧？”父親聽出了深意。
“要不說你老容腦筋夠用，是咱村第一個萬元戶呢?！?p> 父親揮揮手，容二馬上招呼著倆妯娌和倆孩子出門放煙花禮炮去了。容滄海忙從屋里拿了只小板凳出來讓支書和父母坐在門口，把火盆往外挪了挪。
“說吧，什么事？”
“額。事是有，不過，有些不好開口?！贝逯鴧葏日f道。
“錢的事？”父親疑問。
“?。坎皇遣皇?。不是錢的事?！敝[擺手，搖搖頭，又點了點頭，“也算是錢的事吧?！?p> “盡管開口，叔，只要村里有需要，我容滄海能辦到的一定辦到！”容滄海給出了肯定答復(fù)。
“額。那我就說了。”支書是深深吸了口氣后才說：“還記得文家閨女嗎？”
“嗯？”父親和容滄海臉色微變。剛走到門口欲看孫子孫女放煙花的母親也回轉(zhuǎn)了身子。
“文媛媛？她怎么了？”母親問。
“額。你們都知道，她二叔自打六年前走失了，她爸說是出門尋找，一去就沒見回來。她媽是產(chǎn)后大出血死的，去年秋，她爺爺出車禍，在ICU病房躺了十來天也沒了。”
“不是文家媽帶著她嗎？”母親不解。
“去年十二月，文家媽把她交給了我，說是出門幾天，帶著不方便。沒曾想，到今兒也沒回來。之前打聽過了，說是談了個四川男人，跟著走了?！?p> “這我知道。不是讓吃百家飯嗎？”母親說。
“可前幾天出了點事，這方法行不通了。”
“什么事？”父親開了口。
“你們也知道，咱村里還有些個大小光棍。那晚上鄰居聽著孩子叫喊聲不對，就過去看了看，把那孩子光了個身子正在那摸呢?！?p> “報警??！”容滄海馬上怒了。
“報了。人被叫進(jìn)去，到今天還沒見回來呢?！?p> “這和我們家有什么關(guān)系？”母親又不明白了。
“昨晚上村委會開了個會。說一家管一天的的怕不行，那些個老光棍家是不敢給去了，萬一再出點什么事，可怎么想文家交代？但不給去，對于去了的人家又不公平。就想問問你家能不能把媛媛養(yǎng)了。畢竟你們家有錢，又在城里，對媛媛來說，是個好環(huán)境，是.......”
“不行！”母親馬上拒絕了，“這不是錢不錢的事，是他家老成天到處瞎嚷嚷說是我們家害了他家成虎，嚷嚷得公安局是來了又走，走了又來不得安生?！?p> “人公安局來的又不止你家，全村都訪遍了。最后，不是報了失蹤人口嗎？”
“是。是報了失蹤?？涉骆滤殖杀肽?？你沒聽見那些打工回來的人說嗎?他見誰都嚷嚷是咱容家害了成虎，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禍?zhǔn)?，咒我容家不得好死。你說，讓媛媛來我家養(yǎng)著，是養(yǎng)虎為患吶還是養(yǎng)了個虧心吶？不行！絕對不行！”
“村里有錢的又不止我們?nèi)菁?。”聽見動靜的容二也進(jìn)來說。
“都不想養(yǎng)，是吧?”容滄海冷笑一聲。
“早間都說文家出了個禍水。剛落地就禍沒了媽，又禍走了她爸，還禍走了她爺爺，如今又禍走了她奶奶。都怕她禍禍家里吧?！蹦赣H冷哼了一聲，“都眼紅我家滄海，想讓她來禍禍我容家吧？”
“額.........”支書哼哧了半天，“總不能讓她成流浪兒，一輩子就毀了吧?！?p> “又不是毀在我容家手里！”容滄海毫不客氣回懟。
“滄海！”半天沒說話的父親止住了兒子，沖支書揮揮手，“我們考慮考慮?！?p> “??？行行行，那你們先考慮考慮。我先走了啊?！敝Σ皇У目焖匐x開了這個燙腳之地。
夜深了。倆妯娌帶倆孩子睡下了。一家四口坐在堂屋里火盆邊默不作聲。
“都說說吧。小點聲。”最終還是父親開了口，并看了容滄海一眼。
“媛媛比小寶還小幾個月呢，也怪可憐的。”容二先開了口。
“你妹妹死的時候才五歲呢，你怎么不說她可憐？”母親開了口就眼淚嘩嘩直流。容二不吭聲了。
“都去睡吧?！备赣H眼睛也濕了。嘆口氣，看了容滄海一眼，獨自出門去了。
天邊一絲魚白，容滄海在小妹墳前找到了父親。父親眼里滿是血絲。
“爹，您打算養(yǎng)嗎？”
“你小妹怎么沒的？難道要媛媛重蹈覆轍嗎?”
深冬的空氣總是凝重。
“咱只是證明沒虧心！”父親凍紅的手久久放在小妹墓碑上不愿收回。
就這樣，過完年，舉家?guī)е逆骆禄亓耸欣铩?p> 依著父親的意思，單獨買了套三居室。母親從上百名人選中敲定了一個因不能生育而被離棄的女人作為保姆，貼身伺候媛媛的飲食起居，并負(fù)責(zé)接送孩子上學(xué)放學(xué)?？忌洗髮W(xué)后，又讓媛媛學(xué)到了駕照，買了輛車。大學(xué)畢業(yè)后，媛媛自己找了份工作，和容家再無來往。
直到兩個月前，容二在已經(jīng)面試成功的人事檔案里面看到了文媛媛那張永遠(yuǎn)齊耳短發(fā)齊劉海，表情一成不變的臉。
“鈴鈴鈴”桌上白色電話響起。那是容滄海的專屬座機。
“哥。”
“大爺上山了嗎？”
“明天?！?p> “蘭馨呢？”
容二看看表，“兩小時前飛走了?！?p> “她說什么了沒？”
本想告訴蘭馨要拐彎去倫敦的事，想想算了，“沒。只說小寶打電話跟她吧啦吧啦了半天?！?p> “我也是被小寶打電話吵醒的。也吧啦吧啦了半天。呵呵?！?p> “小寶很高興的?！?p> “是啊，說貝貝終于有外婆了。呵呵。哎，對了，小寶一直知道你介紹蘭馨的事？”
“不知道。”容二立馬回答。那是他和小寶的約定，只能在事后表示驚訝和驚喜。
“看來，蘭馨和小寶平日里處的不錯?！?p> “小寶第一次約會前后都給蘭馨打了電話。小寶第一次帶喬治來中國時，喬治還被蘭馨教訓(xùn)了一頓?！?p> “哦？”
“喬治第一次看見老宅子這么大的古建筑群，驚訝得掉了下巴。一高興就獨自亂竄迷了路。最后還是大虎它爸找的他。蘭馨給了他一巴掌，說：'讓你們手牽手是因為你們都是對方摯愛，彼此照看好對方照顧好對方，不要把對方走丟?！?p> “難怪，喬治走哪兒都牽著小寶的手呢。原來是這么回事。呵呵?！?p> “哥?！?p> “嗯？”
“額。我親自跟蹤追查了?！?p> “他在哪兒？”語氣馬上凝重。
“三年前就回來了。一直在加州花園做保安，就居住在園里一套單身公寓里。”
“有聯(lián)系嗎?”
“他除了上班和購買生活用品之外，很少走出小區(qū)。偶爾會在園里和人下下象棋。話不多。聯(lián)系目前沒有。媛媛應(yīng)該還不知道他的出現(xiàn)。”
“兩個小區(qū)相距并不遠(yuǎn)，也許他是故意挑選的?！?p> “說不準(zhǔn)。”容二頓了頓，“那他為什么不出面相認(rèn)呢？”
“也許還記著成虎呢。”
“都那么多年了，人恐怕都死了?！?p> “人都說了，死在咱容家手里?！?p> “你是說，怕他伺機報復(fù)？”
“不知道。反正你多加小心?！?p> “知道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