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遠處的天際望去,陰沉的暮色侵染了大半的天空,朦朧的新月被濃厚的夜色所籠罩,若隱若現(xiàn)。北方的天空總是這樣,即使是本該晴朗的晌午也常被陰沉所環(huán)繞,更何況這歲末的黃昏。
這年的冬季超乎尋常的寒冷,使“溫室”成長起來的人們經(jīng)受著徹骨的寒風(fēng)。凜冽的氣息無孔不入地插入肌膚,在軀體中肆虐,刺痛某些人的心。然而在年輕一代大呼不滿的抱怨聲中時而夾雜著幾聲歡笑,勾起了那個年代走過的人們的塵封的回憶——飄揚的雪花、刺骨的寒風(fēng)和那寒冷卻又溫暖的冬。
狹窄而又崎嶇的街道上一片雪白,毫無痕跡,仿佛這場幾天前的大雪才剛剛飄落。放眼望去,田地旁的小路上一個身影艱難地前行著,不斷地將凍僵的雙腿從積雪中拔出,接著向前邁去,在鞋底接觸冰雪的那一刻,發(fā)出厚重而又沉悶的聲音。田間的小路向南北方向延伸,掙扎的黑影環(huán)視著四周,高矮不一的院墻在路旁散落,斑駁的院門鑲嵌在其中。門旁的石柱上殘缺的掛著舊時的春聯(lián),紅色的窗花早已褪盡顏色,耷拉在門上,偶爾一陣微風(fēng)吹過,便被卷入天空,在低沉的寰宇孤零地飄飛?;姻驳奶炜罩校@便是唯一不同的顏色。他在街道上四處徘徊,不時走向街邊空曠的院落,嘆著氣將積雪掩埋下半人高的枯黃的雜草默默拔下,隨手向天空一拋,頭也不回的向村中走去。
南北小路的盡頭連著柏油馬路,通向那繁華而又喧囂的城市。透過那薄薄的暮靄,林立的高樓呈現(xiàn)在眼前。嘆息聲不禁變得重了幾分。再邁幾步,拐進那個胡同,走向最深處的破敗的院落。輕輕地推開那銹跡斑斑的門,走進那陳舊的院落。咣的一聲,手中的竹籃掉了下來,撞擊著冰凍的大地,也撞擊著他的心。
淚珠從他的眼角流出,在稚嫩的臉頰上劃下一道道痕跡,原本清秀的面龐已扭曲成猙獰的面孔,牙齒緊緊地咬合著發(fā)出令人震顫的聲音。他慢慢蹲下,四指緊攥成拳頭,奮力擊打著冰冷的地面,發(fā)出陣陣嗚咽。
房門半開著,寒風(fēng)向屋里倒灌,驅(qū)散了僅存的一絲溫暖,灰暗的地面上,老頭蜷縮的倒伏著,悄無聲息。他那布滿溝壑的臉龐,泛起陣陣漣漪。嘴角在不經(jīng)意間上揚,勾起一個笑容。褶皺的眼角劃出輕輕的淚痕,在鼻翼處凝結(jié),匯聚出一顆明亮的淚珠。
屋內(nèi),微弱的火苗在爐中殘存,燃燒著那娟秀清逸的字跡,當那微弱的火苗在最后一本日記的頁腳燃起的時候,老頭兒掙扎地從炕上坐起,披上那件多年前的破舊的棉衣,望著窗外暮靄的天空,過往的一切在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勾勒出一幅幅難忘的畫面,催動著內(nèi)心深處那長久埋藏的情思。一遍又一遍地,粗糙的雙手在墻面上撫摸,兒時的場景仍舊歷歷在目。想著年少時期的自己、意氣風(fēng)發(fā)的過往、而今的物是人非,熱淚止不住的噴涌而出,續(xù)續(xù)斷斷的落在地上。看著爐中即將燃盡的紙張,溝壑不禁卷起,重又笑地輕狂,如同年少一樣。雙臂緊緊地拄在炕沿上,猛的一起身,重重的跌落在地上,老頭蜷起身子微微的笑著,淚珠在臉上徘徊,留下鼻翼上的結(jié)晶。
他艱難的站起身來,一步一搖的向屋內(nèi)走去,猛地一推那破舊的門,撲倒在地上,此時這強壯的漢子,已忍受不住內(nèi)心的苦楚,慘痛的哀嚎在天地間回蕩。
微弱的月光從天際間慢慢退去,白晝重又回到人間,他輕輕的凝望著老人凍僵的慈祥的面龐,臉上滿是淚珠的他微微一笑,轉(zhuǎn)過身去,取出火爐中那殘存的日記的一角和著燃盡的字跡,放在老人的棺木旁。空曠的原野上仍是一片白茫茫,唯一多了的便是那孤單的墳塋。墓碑上純黑的的碑體不著任何銘刻,空的像老頭兒生前一樣。
祭臺上沒有瓜果,沒有紙錢,唯一有的便是那火爐中殘存的灰燼,還有老人臉上的淚珠,在這冰冷的小村里,墳頭便在這里凝望,凝望著廣闊的天地,凝望著破敗的家鄉(xiāng)。
他笑了,轉(zhuǎn)身背起行囊,在南北的小路上漸漸遠行,走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