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削木鵲,送陰魂!
辛亥年。
農(nóng)歷七月初十。
深夜,子時。
月明星稀,萬物進(jìn)入沉眠。
任家鎮(zhèn)。
北街749號。
陰陽壽靈館。
大廳中,坐著一個儒雅的年輕人。
他叫蘇沐塵,是這家壽靈館的館主。
兩年前來到任家鎮(zhèn),在師兄九叔的資助下,開了這家“棺材鋪”。
生意不好不壞,還算過得去。
與其他“棺材鋪”經(jīng)營模式不同,他這里不光在白天營業(yè),晚上也會開門到。
沒有傭人,只有他一人管理。
沒人知道他為什么晚上開門營業(yè),只知“壽靈館”開店之初就是這樣。
館主蘇沐塵,是個英俊帥氣、性格開朗的年輕人,沒有半點棺材鋪店主身上的陰森之感。
除了熟悉他的人,沒人會覺得他是棺材鋪的店主。
此刻他坐在空闊的壽靈館大廳,手持一卷古樸地竹簡,孜孜不倦的看著。
不時會說出兩句玄奧的話語,如“木鵲入幽冥,詭匠藝名”、“天地陽陽一開場,弟子今日點壽梁…”等點粱用語。
嗚~
驀然!
一股“涼風(fēng)”吹了進(jìn)來大廳,透骨的涼意令蘇沐塵不禁眉頭一挑。
微微翹首,瞥向門口。
目光一冷,暴喝道:
“滾出去~”
聲如洪鐘一般浩大,震的空氣都為之一顫!
“啊…”
凄厲的慘叫徒然響起,尖銳且刺耳。
一道虛黑影從空氣中顯化出來,狼狽摔在地上。
“啊……你……”
黑影驚叫一聲,化作一團黑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出大門。
蘇沐塵輕蔑地撇撇嘴:
“什么牛馬,都敢來老子這里撒野!”
收回目光,繼續(xù)閱讀古簡。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蘇沐塵沒有半點閉店的意思,依舊在閱讀手中的竹簡。
驀然!
一陣奇異的腳步聲響起。
踏踏~
踏踏~
踏踏踏~
一輕一重的腳步聲,由模糊到清晰,由清晰到消失,僅維持了數(shù)秒。
若不注意,真以為是幻聽。
“呼~”
蘇沐塵吐出一口濁氣,慢慢放下古簡,抬頭看向門口。
一個身著褐色長衫,個頭不高,背部有點佝僂的老人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之中。
“老先生,您是要做壽材,還是想買棺材?!
做壽材的話,需要您自備木料,我這不提供;
買棺材的話,我這里有楊、柏、松、楠、柳、桐等材料制作的棺材。
保質(zhì)保量,隨時提貨;
石、銅、金、鐵等材質(zhì)的棺材,我這也有,需要提前三天預(yù)訂。
若是急用,建議選楊、柳、松等材料的棺材。
不用等,隨時能提……”
蘇沐塵熟練地介紹店內(nèi)產(chǎn)品,這是他兩年來養(yǎng)成的習(xí)慣。
凡是有“客人”進(jìn)店,他都會講一遍。
一是體現(xiàn)他的專業(yè);
二是詢問客人需求,為下一步推銷做鋪墊。
老人搖搖頭:“誤會了,少年郎,老朽就是想討杯熱水……”聲音非常怪異,像是捏著嗓子發(fā)出的公鴨聲,聽起來很不舒服。
蘇沐塵點點頭:“來者是客,請進(jìn)!”說完,起身走到大廳北側(cè)墻角火爐旁,拎起熱氣騰騰的水壺,返回原位。
翻過茶桌上的一只茶碗,倒了大半碗白開水,輕輕地推到老人身前,道:
“條件有限,莫嫌棄!”說完,放下茶壺,示意老人慢用。
老人連忙道謝:“一碗熱水就好……”說完,將茶碗往身前移了移。
“嘶~”
老人像吸煙一般狠狠地吸了一口,茶碗上升起的白色水霧頓時化為一縷白色煙柱,筆直地鉆入鼻腔。
“舒服!”
半晌之后。
老人一臉享受的贊嘆。
蘇沐塵笑笑,指著地上的水壺,道:“不夠再加?!?p> “不了!喝了夠多了!”
老人搖頭一嘆,道:“少年郎,你真善良!
老朽一路走來,向很多人討過水,不是被無視,就是被拒絕。
唯獨你讓老朽進(jìn)來歇腳,還給老朽水喝,真是……”
“漂亮?!”
蘇沐塵面色古怪,隨后自嘲的笑笑:“或許吧!”
拿起茶桌上的木塊和刻刀,一邊雕刻,一邊問:
“老人家,打哪來啊?要去哪???!”
老人好奇的看著蘇沐塵動作:“打熱河來,要去南疆老家看看……”
蘇沐塵道:“熱河到南疆可不近,沒個十天半個月可到不了!
老人家,走幾天了?”
“兩天了!”老人嘆了口氣:“世道亂,匪患橫行,老朽不敢白天走,只能晚上趕路,腳程慢了不少…”
“嗯!”蘇沐塵點點頭:“世道確實亂!”
這個時期,正是華夏近代最動亂的時期,朝廷昏暗無能,社會動蕩不安,百姓流離失所…
用人吃人來形容,最為恰當(dāng)!
如此歲月,持續(xù)了整整數(shù)十年之久。
現(xiàn)如今,亂世剛開始,世道不亂才怪。
老人看著身前的茶碗,昏暗的臉色一暗,嘆道:
“好好的世道,說變就變,真是苦了我們這些人?。 彪S后搖搖頭:“唉,又感慨了!”
他抬頭看向蘇沐塵,發(fā)現(xiàn)蘇沐塵手中的木塊已經(jīng)變成了木鵲,臉上露出一抹驚訝。
三兩分鐘時間,把一塊巴掌大的木塊雕刻成木鵲。
這速度,這雕工,太快了吧!
“手藝人,真好!”老人輕嘆:“少年郎,你這的氣氛一片安寧祥和,與外面形成鮮明對比,真是難得!”
蘇沐塵動作一頓,搖頭一笑:“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的!”
蘇沐塵沒有說錯,他這里表面看著安寧,暗地里卻洶涌澎湃。
東西兩側(cè)貨架上的方盒,并非是裝飾品,而是袖珍棺槨。
每具棺槨里面,都鎮(zhèn)壓兇惡的邪物。
一旦逃出,必會讓任家鎮(zhèn)混亂起來。
老人說他這里安寧,只不過看不透罷了!
“也是!”
老人一想也是,很多事情不能光看表面。
就像他,僅走兩天就到了千里外的任家鎮(zhèn),尋常人怎么可能做到。
蘇沐塵指著老人身前的茶碗,問道:“還要嗎?”
老人搖搖頭:“不用了,謝謝!”
“行,不用那就上路吧!”
蘇沐塵放下手中雕刻之物,抬頭看著老人,目光迥然,言語冷冽,道: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陰陽不能亂了秩序,
陽間不是你該留的地方,去地府報道吧!以免魂飛魄散……”
老人身子一顫,臉上露出慌張之色。
“老朽忘了,您是開壽靈館的,怎會看不穿老朽的身份?”老人苦笑:“唉,老朽也想去地府報道,奈何沒有勾魂者引渡,想入而無門?。 ?p> “怎么回事?!”蘇沐塵皺眉。
老人嘆道:“具體怎么回事,老朽也不清楚。
五天前,老朽壽終正寢,死在家中,想著勾魂使者來了,跟它去地府報道,爭取早投胎。
結(jié)果等了三天,都見不到勾魂使者出現(xiàn)。
眼瞅頭七將至,老朽心中急??!
在這么下去,會成為孤魂野鬼的。
于是,我就升起回老家找土地公要路引的念頭。
奈何魂體太羸弱,剛走兩天就不穩(wěn)起來。
不得已,只好來你這里討杯水,歇歇腳……”
“路引嗎?說下你的家庭住址,身份信息,我給你張路引!”
蘇沐塵莞爾一笑,輕描淡寫的說道。
老人一驚:“你能給路引?”
“小道爾!”蘇沐塵淡然道。
老人驚喜道:“小老兒叫李富貴,今年七十有六,家住熱河城,明湖街205號…
老家是云南……”
蘇沐塵聽完李富貴的敘述,從茶桌二層取出筆和紙,開始書寫起來:
“馬票
大清帝國,熱河府,明湖街,205號!
李富貴老太公,辛亥年農(nóng)歷7月5日仙逝。
亡人一生勤勞持家,撫兒育女,為人善良,急公好義,品德高尚……
敬請冥府接納亡人,如有強神、惡鬼、不法者阻攔,請冥府派出鬼差及時處理……
幽冥有憑,立票為證。
特示勿違,急急如律令!”
書寫完畢,蘇沐塵將“馬票”扔在半空,右臂一擺,劍指一點,法力吞吐而出。
砰!
一聲悶響傳出,“馬票”自燃了起來。
片刻后,一團灰燼落在地上。
李富貴手中出現(xiàn)一張嶄新的“馬票”,蘇沐塵將手中的木鵲遞給老人,道:
“這只木鵲,會帶你找到鬼門!”說完,咬破右手食指,彈出兩道血滴。
精準(zhǔn)落在木鵲雙眸之上。
嗡~
木鵲一震,化作一團青光飛了起來。
“嘎嘎嘎…”
響亮的鵲鳴從青光中傳出,異常清脆。
“這......”
老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他生前走南闖北幾十年,稀奇古怪的東西見過不少。
這種場景,他是第一次見。
“拿好路引,跟著它走,丑時就能到鬼門。
記住…
亡魂路上莫回頭,踏過鬼門兩界分。
奈何橋上走一走,忘川河上望鄉(xiāng)臺。
回首前塵與往事,判官面前斷功過!
此去經(jīng)年莫留戀,再回人間已百年。”
“老朽李富貴,拜謝小先生再造之恩!”
老人朝蘇沐塵躬身一拜,鄭重其實的說道。
隨后,從腰間取出一塊精致的玉佩,遞給蘇沐塵,道:“這是老朽生前喜愛之物,有安神養(yǎng)身的功效。
今日權(quán)當(dāng)謝禮送給小先生,希望小先生切莫推辭!”
說完,對蘇沐塵再次拜謝,然后頭也不回的走出壽靈館,跟著青光閃爍的木鵲,朝西南大路走去。
不一會兒,就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中。
“呵呵…”
蘇沐塵攥著玉佩,感受上面?zhèn)鱽淼慕z絲涼意,笑著躺回?fù)u椅,嘆道:“意外收獲!”說完,瞥了眼已經(jīng)涼透地茶碗,笑道:
“人點燭,神聞香,鬼吃氣……
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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