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哲眼睛盯著手機(jī)，嘴中報出落子方位，然后側(cè)耳傾聽隔壁的動靜。
他此刻位于輕煙舫的二樓，畫舫已經(jīng)駛?cè)肓肆~湖，正泛波而行。
“邀請”他來下棋的客人一直沒有露過面，舫上的媽媽指使玉瑤出來接待了他。有意思的是，在玉瑤身邊還跟著一個小廝，似乎是在防止玉瑤告知張哲要與他下棋的是何人。
其實(shí)通過之前霍炳成欲言又止的模樣，張哲猜到此人的官位定是完全壓過霍主簿的，否則不會讓霍炳成如此忌諱莫深。而且，那時霍炳成的身邊有跟著個小廝，竟與玉瑤身邊的小廝打扮如出一轍。
張哲之所以赴約，除了對方威脅要將徐娘子三百兩賣出的因素之外，更多的卻是對方還隱約將霍家父子拉了進(jìn)來，這才是他真正無法拒絕對方的原因。
他不想因?yàn)樽约旱氖?，將霍炳成家里也弄得一地雞毛。
張哲與那位隔著艙板對局，不過很可氣的是，在下了三十手之后，對面居然響起了落子聲。
很顯然，所謂鬼神局不過是針對他一人而已。
更過分的是，他分明聽到隔壁還有兩三個人在，他們甚至還在一起討論棋路，根本不在乎一墻之隔的張哲的感受。
張哲沒有動怒，他看了一眼自己房間門口。窗紙上印出了一個小廝的影子，這是在守著他的門。
而他的桌上有四五道舫上提供的佳肴與一壺美酒，玉瑤親自帶著那小廝布的菜，其中有一道菜聽玉瑤說是她親自下廚給他做的。
玉瑤親自做的那道菜很特別，一點(diǎn)鹽味都沒有。
張哲一邊落子，一邊吃喝。
在他吃了第一口索然無味的煮豆腐之后，很快就將這一碟子豆腐吃得干干凈凈。
玉瑤給他下廚做菜卻不放鹽，張哲自認(rèn)不會是玉瑤故意為難他，只能是在向他通風(fēng)報信。
鹽？嚴(yán)！......豆腐，原來是嚴(yán)府尊.......。
門口那位來自府衙的小廝，渾然不知玉瑤已經(jīng)輕松的將自己主子的消息傳遞給了他守了半天的人。張哲甚至還將所有的無鹽豆腐吃了個干凈，說句不好聽的，他就差舔盤子，竟是一點(diǎn)破綻都不留。
隔壁與他下棋的乃是一府之尊，這也是張哲忍得住對方“肆無忌憚”的原因。
唯一可惜的是，與嚴(yán)府尊一干人下棋的是手機(jī)里的軟件。
程序可不會下“業(yè)務(wù)棋”抑或“交際棋”，一路毫不留情的追殺著對方的棋路，輕煙舫已經(jīng)在柳葉湖里轉(zhuǎn)了兩圈，對方的落子速度越發(fā)慢了。
“不下也罷！”終于，一個男子的聲音在隔壁沉悶的響起。
張哲心中估量，敢于率先做決定的，想必就是嚴(yán)府尊本人。
可卻有另一個人突然笑他：“輸了就輸了，說什么不下？”
只聽一把棋子放在了棋盤上的動靜傳來，這是在投子認(rèn)負(fù)。
“光顯，你先莫笑，我們?nèi)撕狭ψ鞅滓矝]下過這小子，傳出去與你也沒甚面子！”
“子衡兄愛棋，某只愛書法，這下棋輸了我卻是無所謂的?！?p> 調(diào)侃嚴(yán)府尊的人這話剛落音，就聽最后一個聲音頗為蒼高的人馬上諷刺他。
“光顯好膽量，竟要與這小子比字！只不過，高某這里須有言在先。無論輸贏，你可不能以官身來威嚇于人?！?p> 只聽那個可能是嚴(yán)太守的男子聲音再次響起，聲音中卻是帶了三分怒氣和憤懣。
“這盤棋委實(shí)復(fù)不下去，這小子落子毫無人氣，生生咽死個人！”
張哲聽了微微一怔，卻并不害怕，反而收好手機(jī)，取了筷子又吃喝了起來。
只聽門外那小廝從門縫外喊了一句：“幾位老爺，這書生竟一點(diǎn)不怕，還吃喝著呢！”
隔壁頓時一靜，張哲忍不住苦笑，這個小廝莫非與某有仇？！
不多時，兩個小廝帶著人進(jìn)來，送來了三瓶好酒并加了幾道菜。那小廝笑著遞過了一張?zhí)樱骸斑@是老爺們賞你的。老爺們說了，要么張郎君過去磕個頭自認(rèn)這盤棋下得不好或者將這些酒都喝完，咱這帖子就走八百里急遞送往西江郡去。”
又不真是張哲自己下的棋，他自然不會選擇去磕什么頭，雖然在這個時代，能給府尊磕頭可能還是一種榮耀。
他翻了翻那帖子，這竟是學(xué)判衙門恢復(fù)孟傳生童生資格的帖子。
若是真的走急遞鋪?zhàn)铀偷轿鹘?，只要五天或者七天時間，孟傳生竟能趕在九月初一終止報名之前報名參加西江郡的府試！
張哲又拿起那酒瓶一看，卻是武陵市面常見的烈酒，大約近十一二度的“江春釀”，一瓶就是半斤！磕頭還是傷胃，張哲選擇了傷胃。
因?yàn)槿ジ舯诳念^的話，嚴(yán)府尊肯定還有下文，他可不想繼續(xù)奉陪。
他已經(jīng)推測出，今天這一出怕不就是他發(fā)現(xiàn)賊軍蹤跡，判斷鄒天養(yǎng)行蹤兩件事惹來的。雖然那兩件事都掛著別人的名字，但是很顯然嚴(yán)府尊已經(jīng)知道背后都是他在“弄事”。
若是酬功，卻也不像，反倒是有點(diǎn)找人麻煩的苗頭。
喝！
張哲拍開封泥，呃，這不是武俠，呲~~~~手疼，沒拍開。
還是小廝笑著拿一柄小刀慢慢的挑開了酒封。
那小廝本是要催著張哲喝酒的，可張哲根本不聽他的，只顧自的慢慢吃喝，還白了那小廝一眼。
“你若想喝就一起喝，喝不了就走開些，免得影響了某的酒量和食欲?！?p> 所以說酒品不大好的人就是不能多喝，他幾句不經(jīng)大腦的話就把這位小廝氣得眼淚汪汪的跑了。
吃喝一陣，張哲還晃悠悠的去方便了一回，回來接著吃喝。沒辦法，這張?zhí)舆€真得弄到手。
他喝了一瓶半，酒意已經(jīng)醺然。
一個人喝悶酒，是極容易醉的。
正無趣時，卻見玉瑤抱著把琵琶推門走了進(jìn)來。
“我知郎君飲酒無趣，特來彈個曲兒，可不許趕我?！?p> 張哲正歪歪扭扭的有些發(fā)軟，胡亂點(diǎn)點(diǎn)頭，閉著眼睛聽她彈唱。
一陣如水入渠的琵琶聲響，玉瑤坐在桌子的另一邊清唱了起來。
“寶髻松松挽就，鉛華淡淡妝成。青煙翠霧罩輕盈，飛絮游絲無定。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靜?！?p> 卻是張哲化名孟旭贈與玉瑤的那首《西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