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煙急雨中,許仙舉傘前行,面色沉凝。
他想起之前自己色授魂與的模樣,內(nèi)心不禁開始反省。
妖精幻化的美女,他以前也見過不少,但向來都是等閑視之,紅粉骷髏而已。
唯獨(dú)這次見到的白蛇,僅僅看了一眼,他便方寸大亂,色迷心竅,幾欲淪為裙下臣、花下鬼。
但仔細(xì)想來,這其中,或許不僅僅是誘惑。
許仙想到了那種令他戒備全無、心神沉醉的親近感。
感覺好像是,彼此本就該在一起。
無論是世間的風(fēng)雨,還是變遷的歲月,統(tǒng)統(tǒng)無法阻擋。
我們注定相遇,也注定相愛。
這股強(qiáng)烈到極致的信念感,現(xiàn)在回想起來,依然讓他有些難以自持。
許仙意守天心,氣沉丹田,將心中旖旎驅(qū)散,重歸沉靜從容。
既然已經(jīng)看破了,就不足為懼。
他恢復(fù)了自信。
不過感應(yīng)之中,忽然發(fā)現(xiàn)兩蛇妖正朝著他的方向走來。
剛才穩(wěn)定下來的心態(tài),此時又稍微有些崩潰。
所幸已經(jīng)到了西岸湖邊,許仙與船家議好價錢,即刻啟程。
只搖過數(shù)丈水面,就聽見岸上有人喚道:“船家,請等一下?!?p> 在這片刻間,許仙已經(jīng)想好了對策,此時聽到這聲音,只是看著西湖的風(fēng)景,充耳不聞。
“船家,船家,麻煩把船靠靠岸?!?p> 然而那呼聲接二連三,似是不把船喊回去就不罷休。
恍惚間,似乎是之前的場景重現(xiàn)。
船家回頭看了一眼,對許仙道:“客人,岸上有人在叫你呢。”
“叫我?”許仙搖頭失笑,“人家喊的是船家,怎么會是叫我呢?”
“呵呵,那可是兩位姑娘。”船家也搖頭,“肯定是在叫你啊?!?p> “哦?”許仙聞言轉(zhuǎn)過身來,看向岸邊。
一青一白,巧笑嫣然。
明明岸邊還停著許多空船,她們只是視而不見。
也難怪船家認(rèn)定是在叫他。
“‘因風(fēng)吹火,用力不多’,一并搭了去吧?!痹S仙如此吩咐道。
船家應(yīng)道:“沒問題,只要客人不嫌麻煩,我就劃過去?!?p> 說完,便將船緩緩靠攏回岸。
麻煩?何止是麻煩!
此時的他,就像是未曾成功逃脫的獵物,再次被捕。
但許仙臉上卻帶著笑意,不退反進(jìn),撐開傘上岸相迎。
“原來是你們啊,快些上船吧,別讓雨打濕了衣服?!?p> 他看向素貞,目光灼灼。
就在剛才,許仙做出了一個決定,既然憑修為難以應(yīng)付,那他就將計就計,裝作為之沉迷,其實(shí)卻是要讓白蛇愛上他,最后心甘情愿地為他生、為他死。
一時的勝負(fù)不足道,長久的輸贏才重要。
素貞不知許仙險惡的用心,只覺甚是感動,闊別了五百年之久的溫柔,一朝重拾起,早已心神俱醉,身體竟不由自主地發(fā)軟,險些跌落水中。
許仙急忙伸出手,環(huán)住素貞的腰肢,將其穩(wěn)穩(wěn)扶住。
素貞臉上羞怯,仿佛驚魂未定,緊緊抓著許仙的手。
蛇會怕水嗎?
許仙一邊撐著傘,一邊感受著臂彎里嬌軀的顫抖,強(qiáng)迫自己不著邊際地思考,即便是這個答案很明顯的問題。
他的心跳得厲害。
就像這搖晃不停的船,躁動不安。
許仙低著頭,素貞仰起首。
秋水盈盈,脈脈溫情。
許仙覺得自己仿佛置身花海,立于星河,萬物明朗可愛。
素貞也眷戀著這難得的溫情。
碧波萬頃雨雪冷,苦修千年光陰寒。
只有這傘下的辰光,彼此的心靠得很近,得享跨越五百年亦不曾改變的溫柔。
為這一刻,人間值得。
不料一聲“撲通”的落水聲,將對望的兩人驚醒。
“小青!”素貞驚呼,轉(zhuǎn)移了視線。
許仙扶起素貞,看向湖面蕩漾的波紋,作勢下水去救。
“官人不必緊張,我妹妹水性很好,只是戲水而已”素貞連忙攔住,她自然知道是因為自己兩次都只顧著看許仙,沒有理會小青,所以小青在生她的氣,不禁柔聲喊道:“青妹~”
聲音剛落,小青猛然從湖中探出頭來。
“姐姐!”
“怎會這么不小心?”素貞微嗔,卻毫無責(zé)備之意,將其抓扶上船。
“我只是覺得應(yīng)該在水里,不該在岸上?!毙∏嗟恼Z氣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但是許仙看小青撲到素貞懷里,姐妹扶持一同踏入船艙時,她的臉上卻分明滿是欣喜。
而且在跨進(jìn)艙口時,小青還悄然回首瞥了他一眼,目光得意,隱含挑釁。
許仙頓時明悟了其中的意味,心中一嘆,笑而不語。
原以為只是姐妹情深,不曾想已然契若金蘭。
既然如此,又何必來招惹他呢?
現(xiàn)在,他對白蛇的愛勢在必得!
船內(nèi),只有兩條木板凳,小青依偎在素貞懷里,擠坐一條,留著對面的木凳,虛位以待。
許仙走到艙口,見狀微微一笑,“兩位姑娘分開坐吧,我站在船頭就好。”
“不行!”姐妹異口同聲。
素貞低頭看了小青一眼,有些訝然,又有點(diǎn)欣慰,隨即對許仙柔聲關(guān)切道:“官人,外面雨大,你還是進(jìn)來吧?!?p> “是啊,百年修得同船渡,我們怎么忍心你在外面淋雨呢,小官人還是快些進(jìn)來吧。”小青亦是溫言相勸。
百年修得同船渡?許仙稍微有些恍惚,千年修得共枕眠,難不成他想錯了,這竟是他修來的緣分嗎?
但身在船艙之外,他看得清楚,一個貌似是真的不想讓他淋雨,至于另一個則純粹是不想和姐姐分開。
許仙沒有推辭,收起傘,進(jìn)入船艙坐下。
借著初見的緣由,許仙率先開口:“這珠釵年代久遠(yuǎn),可是寶貴之物?”
這珠釵禁制重重,難分難解,乃是上等法器,自然寶貴,他是明知故問。
“是啊,多謝小官人撿到,這珠釵,可是萬萬不能丟的~”小青應(yīng)答自如,語調(diào)柔緩,竟有一番說不盡的俏麗。
許仙見其不愿透露,轉(zhuǎn)向嫣然含笑、正凝望他的素貞,“姑娘看著好生面善,不知是何方之人?”
他出言試探,同時也想知道這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到底從何而來。
究竟是惑亂人心的妖術(shù)?
還是彼此當(dāng)真是舊相識?
素貞聞言心中歡喜,看之眼熟面善,就說明心有所念所感,曾經(jīng)刻骨銘心的真情,縱然是輪回轉(zhuǎn)世,也是不會被輕易抹去的。
然而時移世易,她終究不能直接表明身份,只好微微一嘆道:“說來話長?!?p> 許仙下意識地回應(yīng)道:“不妨不妨,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