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端午。
午月陽辰,應(yīng)《易經(jīng)·乾卦》第五爻“飛龍在天”。
此時蒼龍七宿的主星“大火”高懸正南中天,為全年周天運行最“中正”之位,萬物到此為鼎盛之時。
驕陽當(dāng)空,氣候自然炎熱,引得蠅蟲飛動,同時毒氣上升,疫病萌發(fā)。
民間習(xí)俗就用雄黃燒酒,然后家家戶戶共飲雄黃酒,以此來驅(qū)邪解毒。
然而,就在這個眾多藥鋪都大賣雄黃的時候,蘇州城的百姓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最有名的“保安堂”竟然沒有開,反而提早關(guān)了門。
走進(jìn)門前細(xì)看,讀完門上說明,才知原來是主人回家過節(jié)去了。
的確是回了家,不過并非許仙的家,而是素貞和小青本來的家——
青城山。
許仙知道蛇對于雄黃的氣味十分厭煩,而且身處炎熱的地方也非常不適,心生憐惜,不想讓她們?yōu)榱俗约憾粼谌碎g遭此苦難,因此就提議隱入深山,但求身體舒暢和心安。
素貞感激許仙的體諒,起先還想說她已經(jīng)修煉千年,絲毫不懼這雄黃酒,無需勞心,更不必這樣大費周章的隱遁。
但小青聞言立刻欣然贊同,并提出她一直以來的心愿,回到故居青城山。
她原以為這個心愿再也不會實現(xiàn),未曾想竟還有如愿的機會,連忙答應(yīng)。
見小青的態(tài)度如此懇切,素貞也不忍開口拒絕,點頭對此提議表示應(yīng)許。
于是就關(guān)了藥鋪,一同回向青城山。
兩地相隔不近,御風(fēng)凌空而行。
長空中,云端上,聽風(fēng)在耳畔呼嘯而過,許仙看著身邊長發(fā)飄飄的倩影,突然心血來潮,想要見識一下素貞和小青的真身。
他雖然向來知曉她們的真實身份,但除卻在那千萬個鏡花水月般的幻世,此間好像還從未親眼見過她們身為蛇的本相。
“相公~”素貞微嗔。
她并非不肯在許仙面前顯露本相,只是這個時候正在空中飛行,現(xiàn)出真身難免心中羞怯。
小青卻躍躍欲試,然而見姐姐不想現(xiàn)身,她也不好意思在此刻露出真身,但卻不想就此作罷,眸光流轉(zhuǎn),含著笑對許仙說道:“有什么可看的,到時我們現(xiàn)出原形,你受了驚嚇,從天上跌落下去可不好?!?p> 許仙聞言,眉頭輕挑,接受了小青的激將。
心念一動,隨即搖身一變,竟是化作龍形——
通體玉白,鱗爪飛揚,身姿矯健,在云海霧濤之中飛舞翻騰,氣勢磅礴!
素貞和小青臉色愕然,望著浮空的白龍,不禁都看得呆了。
這回受到驚嚇的反倒成了她們,在這神圣而浩蕩的龍威面前,心神受攝,險些從空中跌落。
許仙見她們滿臉驚愕,甚至身形不穩(wěn),輕搖龍首,驟然俯沖而下,然后將素貞和小青穩(wěn)穩(wěn)接住。
同時,他的心中也生出不少疑惑,本來按照自己的想法,是要變成和素貞一樣的白蛇,但不知為何,忽然就無法控制、自然而然地化作了白龍。
而且,腦海里有種久違的喜悅,仿佛見本來面目。
隱約間,似乎還有個石破天驚的猴子,天神轉(zhuǎn)世的豬,固守流沙的和尚···
許仙暫時將這些莫名其妙的形象壓下,昂首長吟。
飛龍在天,蕩開白云萬里,直下入青城。
風(fēng)乍起,人落地。
許仙看向素貞和小青,笑著在她們面前晃了晃手。
震撼迷離的目光頓時收斂,素貞回過神來,看著許仙的笑,頓時臉如火燒,拉著小青,帶許仙去往她們原來的居所。
她忍不住想起剛才的場面,那白龍飛天的壯景,已經(jīng)深深印在了她的腦海中。
這不就是她起初一直追求的理想嗎?
修煉千年為化龍,身不至心向往之。
她回想許仙所化的白龍,漸漸地竟熱淚盈眶。
星河滾燙,你是人間理想。
原來,愛一個人不僅是因為對方的樣子,還因為和對方在一起時,能找到自己想要的樣子。
素貞心中感動的同時,又覺得無比驕傲和自豪。
這就是她的相公,接下來和自己共度余生的人!
一想到未來有許仙陪伴,她就對未來充滿期待。
小青也不時回頭望向許仙,眼中異彩連連。
眼前這個人,總是能給她意料不到的驚喜。
仿佛是一人千面,她渴望能夠見到每一面。
許仙不知此間思緒,只是隨著素貞前行,對小青的灼灼目光視而不見。
山林深處,進(jìn)入幽深寂靜的洞府,清涼之氣立即撲面而來,環(huán)繞周身。
素貞和小青回歸故居,頓時感到無比安心,身體自然放松,十分愜意。
但很快,素貞就把目光投向許仙,想看下他對這個地方的感受。
許仙頷首微笑,臉上的滿意毫不遮掩,此地造化所鐘,且靈秀之氣匯聚,是個絕佳的清修之所。
“青城天下幽”,果然名不虛傳。
他衣袖一揮,騰出巨石上的空處,悠然而臥。
神態(tài)自在而閑適,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樣。
素貞和小青見狀,同時舒了口氣,隨即相視而笑。
走到潭水旁邊,然后縱身一躍,化回白蛇和青蛇。
許仙饒有興致的看著,絲毫沒有畏懼,反而滿是欣賞。
素白碧青的鱗光閃耀,入眼有種清冷和艷麗共存的美。
青蛇驟然逼近,張開血盆大口,尖銳獠牙顯露,似要擇人而噬!
然而許仙眼里波瀾不驚,甚至心中隱隱想笑,伸出手指在其額頭輕輕一點。
青蛇軀體驟然僵硬,直挺挺的落入水中。
許仙愕然,坐起身來,看著潭水,目露疑惑。
剛才小青那一副吃人的兇狠模樣他都沒被嚇住,現(xiàn)在卻有點心驚。
這什么情況?他自然明白小青在假意恐嚇,所以也沒有動用任何法力,只是以指點額,應(yīng)該不會失手誤傷才對。
白蛇搖首,伸出長尾向著青蛇纏去。
仿佛無法動彈的青蛇猛地游動躲過,動作全然不見滯澀。
許仙啞然失笑,才知虛驚一場。
白蛇蜿蜒而至,停在許仙身前,垂首似有所待。
許仙會意,將手放在白蛇的額頭,輕輕撫摸。
似曾相識的場景,不曾改變的心境。
無論怎樣,我一直都在。
……
玩鬧過后,睡個清涼的好夢。
夜深,許仙正在安睡,忽然覺得不對,驚醒。
星光璀璨,虛空黑暗。他此時竟置身于星空!
是在做夢嗎?他還來不及反應(yīng),就被眼前的星辰吸引。
中天北極,眾星拱衛(wèi),這是紫微星?
億萬諸天星辰之主!
他的眼前浮現(xiàn)出一個癡情守望的身影。
“御弟哥哥——”
心底驟然響起這個陌生而熟悉的稱呼。
他一陣恍惚,棄之不顧,當(dāng)自己的苦行僧。
吞風(fēng)吻雨葬落日,欺山趕海踐雪徑。
來自東土,去往西天,真經(jīng)不取,誓不回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