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點什么!”
這是劉義真心底的聲音。
自己必須要做點什么。
劉義真看著周遭的晉軍,深深吸了一口氣。
“吾乃護西戎校尉、安西將軍、雍州刺史劉義真!”
聲音很洪亮,蓋住了周遭的一切聲音。
士卒們呆呆的看著劉義真這個見都沒見過幾次的晉軍在關(guān)中的最高將領(lǐng),不知他要做什么。
“王鎮(zhèn)惡乃我安西將軍府下司馬?!?p> “幾天前我曾和王司馬一起討論戰(zhàn)況?!?p> “他和我說了很多兵法云什么亂七八糟的?!?p> “但我一句都沒記下!”
劉義真在寒風(fēng)中自顧自的笑起來。
“你們可知為何?”
“因為那時我知道王司馬在,這些事情不需要我操心?!?p> “我就和你們罵的那些達官貴人一樣,臥在暖和的耳室里,烤著炭火,吃著烤肉,喝著糜湯?!?p> “但現(xiàn)在我出來了,和你們一樣站在這關(guān)中曠野當(dāng)中,因為王司馬已經(jīng)戰(zhàn)死?!?p> “我不知道你們站在這里在想什么。我腦子里現(xiàn)在只有一件事?!?p> “那就是報仇!”
劉義真眼中出現(xiàn)了從未有過的陰霾。
“有人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我說“十年太晚,只爭朝夕?!薄?p> “所有人,拿上你們的武器,騎上你們的戰(zhàn)馬。我們現(xiàn)在就去報仇!”
有士卒目瞪口呆的看著劉義真,小聲問了句:“現(xiàn)在?”
“就現(xiàn)在!”
劉義真跨上一匹戰(zhàn)馬,掃過此時萎靡的晉軍。
“就現(xiàn)在!跟著我,去殺了赫連勃勃!誰敢?”
默不作聲。
半晌,一個,兩個……直到一支完整的作戰(zhàn)隊伍列陣。
而跟在劉義真身邊唯一腦子還算清醒的裴方明看到這架勢連忙勸道:“桂陽公!桂陽公不可!”
他小聲湊到劉義真耳邊急切的說道:“這些士卒剛剛歷經(jīng)苦戰(zhàn),又恰逢主將戰(zhàn)死,現(xiàn)在帶出去讓他們打仗就是要他們死!”
劉義真露出笑容,但這個笑容這么看怎么讓人膽寒。
“我知道?!?p> “但我現(xiàn)在還記得王司馬生前教我的一招?!?p> “打仗打的就是士氣?!?p> 回頭看著那些晉軍士卒。
“他們的魂已經(jīng)沒了?!?p> “現(xiàn)在若就這么讓他們回營,他們就會陷入恐懼、懷疑?!?p> “唯有廝殺,仇恨,才能讓他們知道他們自己還活著?!?p> “如此,他們的士氣才能在絕望中重新滋生出來。”
向死,方生。
“裴將軍要一起嗎?”
這時來自地府的邀請。
但裴方明咧開大嘴:“自然!不然我老裴哪里來的軍功封侯拜將呢?”
劉義真欣慰的看著他。
憨憨就是好。
人傻,好坑。
在二人聊天之際,身后已是站滿一支大軍。
而沈田子也帶著自己的人馬騎馬立足于劉義真身后一言不發(fā)。
“走吧。”
一萬多大軍步聲如雷,朝著西邊胡夏大軍離去的方向追去。
戰(zhàn)術(shù)?
戰(zhàn)略?
兵法?
放屁,現(xiàn)在老子只想報仇。
這支軍隊如同從墳?zāi)怪信莱龅膼汗?,有大多?shù)人其實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跟著前面的人,跟著最前方的那面“劉”字大旗。
那里,至少還有方向。
等劉義真率大軍追上胡夏大軍時赫連勃勃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
“對面領(lǐng)軍將領(lǐng)是誰?他瘋了嗎?”
晉軍經(jīng)歷了那么沉重的打擊,在赫連勃勃看來沒個十天半個月的根本不可能緩過勁來,自己有充足的時間在岐山以逸待勞。
可對方就這么沖了上來。
找死嗎?
因為一時沒有準(zhǔn)備,晉軍行軍速度又極快,胡夏大軍直接被晉軍爆了菊花。
平時打仗一向咋咋呼呼的沈田子此時不說任何話,只是揮動馬槊殺敵。
只有進攻,沒有防守。
不止沈田子,這支晉軍幾乎都是如此狀態(tài)。
這讓和晉軍作戰(zhàn)的胡夏士卒心里發(fā)寒。
“哀兵?!?p> 有胡夏老卒發(fā)現(xiàn)了這支晉軍的狀態(tài)。
“撤!他們此時不是在作戰(zhàn)?!?p> “而是在祭奠!”
悲傷無聲。
此時這支晉軍,鬼神避之。
在沖殺下,劉義真居然已經(jīng)能看到胡夏中軍那赫連勃勃的大旗。
目光下垂,雖然素未謀面,但劉義真知道那就是胡夏皇帝赫連勃勃。
劉義真將手放在自己喉嚨上,對著赫連勃勃做了一個割喉的手勢。
“王鎮(zhèn)惡的仇,我會報!”
赫連勃勃似乎也看到劉義真的動作。
他看著那比他兒子還年幼的少年,又看著晉軍最前方的“劉”字大旗,嘴角翹起一絲弧度。
“有趣?!?p> 赫連勃勃握緊手中的馬鞭,用草原中餓狼掃視獵物的眼神看向劉義真。
一直在護著劉義真的裴方明也看到了赫連勃勃眼中的兇光,不由向劉義真靠近。
“桂陽公,收兵吧!”
在追,兩支大軍就分不開了。
那時候只有一方徹底被擊潰,活著的軍隊才能離開這里。
劉義真沒有回應(yīng)裴方明,而是死死盯著赫連勃勃。
裴方明能看出來,赫連勃勃自然也會看出來。
所以……赫連勃勃,你敢賭嗎?
賭你的大軍能擊敗這支哀兵。
不對。
是賭你的大軍能毫不費力的將這支晉軍吃掉。
劉義真此時很暢快的大笑起來。
你不敢。
哪怕晉軍這支軍隊全軍覆沒。
哪怕沈田子也死在這里。
關(guān)外還有幾十萬東晉大軍。
還有檀道濟、蒯恩那種名將。
甚至還有劉裕這尊百年一出的戰(zhàn)神。
他們會來給王鎮(zhèn)惡、沈田子報仇。
但赫連勃勃身居北方,所率士卒也多是人數(shù)本就不多的匈奴鐵弗部。
真要傷亡過多,赫連勃勃還能不能維持匈奴在胡夏的統(tǒng)治?
還能不能抵御北魏這個有殺父之仇的敵人?
劉義真此時格外的囂張,胸中因王鎮(zhèn)惡身死的那股壓抑之氣也散了幾分,不再那么沉重。
我是什么?我就是一個來給下屬報仇的將軍罷了。
而你赫連勃勃是一個帝王。
你敢和我賭嗎?
拿這支半死不活的晉軍賭你胡夏的國運。
值!
我劉義真陪你玩到底!
赫連勃勃握著馬鞭的手青筋暴起。
什么時候,連這么一個乳臭未干的小角色都敢這么挑釁自己了?
此時的赫連勃勃很想讓全軍掉頭,自己手拿大刀親手?jǐn)亓藙⒘x真小賊的頭顱。
但看著那支哀兵,他又猶豫了。
劉義真想的沒錯,赫連勃勃不光是一員將領(lǐng),他還是一國皇帝、一族領(lǐng)袖。
他考慮的方面比劉義真要多很多。
“留下部分士卒斷后?!?p> “讓這些晉軍的腦袋在他們身上在待一陣?!?p> 赫連勃勃退了。
那也說明——
這支晉軍,又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