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門猛然打開，帶來陣陣幽香。
與初見時的貼身黑衣不同，此時的姜九離換上了一身淡青色的寬松袍子，將好身段藏得若隱若現(xiàn)……
長發(fā)盤于腦后，一支碧玉簪子隨意插著，潮紅的面色似是剛剛沐浴過……
吳洵看著突入之人，雙唇微張，嘴里的酒順勢流淌下來……
看見他的模樣以及一桌子的豐盛酒菜，姜九離怒氣值瞬間爆滿，深吸幾口氣后，微抖道：“留你一條狗命，不是讓你吃喝享樂的！太后交代的事，你到底做了沒有？”
吳洵回過神來，急忙擦了擦嘴。
“做了啊，怎么沒做？你難道沒去蘭池宮看望過嗎？陛下龍體已恢復了七八成，最多再有三五日，便可痊愈。在下兩日不眠不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你……”
姜九離語塞，吳洵感覺她快憋出內(nèi)傷了……
“那也只是一件事，另一件呢？”
“你是說下毒兇手嗎？”吳洵起身拉開一張椅子，彎腰道，“九離姑娘且坐，容我慢慢道來。”
姜九離當然不可能坐，她微側(cè)身子，等吳洵開口。
“無論何種案件，想要找出真兇，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弄清楚，事后誰獲利最多。獲利最多的人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姜九離白了一眼，一副“這還用你說？”的表情。
吳洵視若不見，繼續(xù)道：“此案難就難在，陛下若是出事，能獲利的人和勢力，實在太多了……”
“首先是六國的勢力。”他再次呡了口酒，說道，“大秦朝堂之中，有沒有和他國暗通款曲之人？一定有吧！
“皇帝駕崩，大秦內(nèi)亂，長年被打壓的韓、趙必能喘上口氣，死對頭楚國覬覦舊都鄢、郢日久，必定犯境，事實他們已經(jīng)這么做了，東邊的超級大國齊國肯定拍手叫好……簡單來說，秦國出事，六國皆得利。”
“其次，秦國內(nèi)部的勢力，這就要分兩種情況來看了。第一，陛下若遭遇不測，大秦必然另立新君，立誰？呼聲最高的人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據(jù)在下了解么，宗室之中，隴西王嬴佑和蜀王嬴桓英呼聲最高，兩人皆是壯年，才德兼?zhèn)洌苁芡瞥?。而他們之中，蜀王已于一年前就藩，皇都中的勢力大減，隴西王卻一直在咸陽，相比之下，他的嫌疑更大。”
姜九離微微一驚，她沒想到吳洵短短幾日就將秦國的局勢了解得這么清楚。
“還有呢？”她面色不改，冷冷道。
“還有么，自然就是和太后作對的勢力，最大頭當然就是霍家！”
“那你認為，這些勢力中，誰最有可能出手？”她不自覺地坐了下來，瞇眼道。
“不管哪一方出手，要做成這件事，觸手只能伸向兩處地方，內(nèi)務府和太醫(yī)院！”吳洵嚴肅道，“徹查這兩個地方，一定能有收獲！”
“你查出什么了？”
“暫時還沒有?！?p> “……”
姜九離甩了甩袖子，起身喝道：“說來說去，盡是些沒用的廢話！此前負責給陛下送藥的十幾名太監(jiān)宮女，早就被我們嚴刑審問過了，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可疑的?！?p> “這樣啊……”吳洵摸了摸下巴。
看著他頗是隨意的模樣，姜九離胸腔起伏，強憋火氣，大聲道：“跟我走！”
“去哪兒？”
“你剛才所說的可疑之人還漏了一個，最可疑的一個……”
“嗯？”
北風呼嘯，將姜九離寬松的袍子吹得緊貼身軀。
“我們這是去哪兒？”
走了小半個鐘頭，吳洵全身上下被吹得冷颼颼的。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他抖了抖身子，偷偷向斜側(cè)方瞄了一眼。
不得不說，咸陽宮真的太大了，饒是他學過五行風水、土木規(guī)劃，也轉(zhuǎn)了個七葷八素。當兩人走到一處幽暗的宮院邊時，他一愣。
比別處低上幾分的溫度、亂晃的樹影、若隱若現(xiàn)的歌聲……
很顯然，這是一處比之前劉前安排給他的住處更加恐怖的地方。
“這是……哪里？一座冷宮？”
“不算吧……畢竟曾經(jīng)也是先帝最喜歡來的地方……”看著吳洵驚嚇的模樣，姜九離嘴角掛起似有似無的弧度。
“先帝最喜歡來的……里面住的是……一位太妃？”
“還不算太蠢嘛……里面住的是陳妃，也就是現(xiàn)在的陳太妃?！?p> “陳太妃……”吳洵皺了皺眉，這個名字倒未聽過。
他對秦國的朝局很了解，但后宮之事就所知不詳了。畢竟白老賊也不可能知道嬴弘后宮有幾個妃子，臨幸過多少女人，最喜歡臨幸哪個，最喜歡用什么樣的方式，每次多長時間……之類的事情。
“太后入宮之前，她是先帝最得寵的妃子……”
吳洵知道，嬴弘的第一任皇后早逝，多年后，在他三十五歲的時候才娶了萬家的女兒做了皇后，當時的萬太后十八歲。
“先帝多年來一直未誕下過皇子，恰巧太后入宮那年，陳妃懷孕了……”
“嗯？”吳洵一怔，當下明白了很多事情。
很顯然，這位陳妃一定是萬太后的死對頭啊，當年這場后宮里的戰(zhàn)爭必定慘烈異常。
“后來呢？”他問道。
“懷胎十月，就在她臨盆時突生意外，誕下了一名死嬰……”
“不是貍貓嗎？”
“什么？”
“哦，沒什么，你繼續(xù)……”
“這本是一場意外，可她卻誣陷萬太后，說是太后從中作梗，害了她的孩兒，先帝一怒之下，將太后幽禁了起來。好在清者自清，多番調(diào)查后，終于還了太后清白。自此之后，她對太后恨之入骨……”
“明白了……”吳洵點了點頭說，“所以你認為是她毒害陛下，想借此打擊太后？”
“正是?！?p> “可是她一個人躲在冷宮里勢單力孤，就算有這個想法也很難做成吧？”
“她雖然成日待在這祁明宮中，足不出戶，但她背后的勢力不容小覷……”
“背后的勢力……”吳洵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兄長是谷城都統(tǒng)，羽威將軍陳勛同，整個陳家在大秦有著不小的勢力?！苯烹x皺眉道。
陳家，吳洵是有所耳聞的，這股勢力在秦國朝堂上不算強大，與霍、萬不可相提并論。不過陳勛同倒是一個頗有能力的將領(lǐng)，在軍中威望甚高。
“你的意思是說，是陳家為了針對萬太后，在背后搞的這場陰謀？”
“不錯，他們是嫌疑最大的一方。”
姜九離說得有道理，相比于霍家，陳家的動機確實更明顯，但陳家有這個能力嗎？陳勛同是這樣的人嗎？
吳洵搖了搖頭。
“好了，謝謝你告訴我，我會調(diào)查清楚的?！?p> 然而，正當他轉(zhuǎn)身，準備往回走時，卻被姜九離攔住了去路。
“既然來了，當然要進去看看?！?p> 吳洵一驚，睜大眼道：“這……今天太晚了，明日吧，明日一早我過來……”
“正是趁著天黑，才好進去?！?p> 感受著陰森恐怖的氣氛，吳洵做了幾個深呼吸后，還是妥協(xié)了。
眼前的女人不是一般的重口味啊……
“好吧，前面領(lǐng)路吧。”
“她認識我……”
“你……什么意思？”
“你一個人潛進去，若是被發(fā)現(xiàn)了，扮作太監(jiān)也好，扮作刺客也好，總之自己想辦法?！?p> 吳洵嘴巴張開，任憑冷風倒灌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