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避無可避的無知之幕

　　Maria (She): But why，my love，

　　Must I die for you?

　　Pietro (It): Because，

　　Alive I love you only for a day，

　　But DEAD，I shall love you forever.

　　———“Duet Macabre”from Act I，《Massa di Requiem per Shuggay》

　　......

　　午夜時分，

　　圣城【瓦蒂坎】的山腳，

　　內(nèi)衛(wèi)庭把守的‘海關’入口處，

　　持矛金甲衛(wèi)兵站的筆直，且微微打盹。

　　沒人注意到他其實瞇著眼，在偷偷瞌睡。

　　黃金面具遮擋了面容，

　　如同顱骨包裹了大腦，

　　安逸是建立在重重保護之下的，

　　力量、信仰、財富、神佑，

　　對于【贖罪圣主】教會的許多成員而言，他們?nèi)缃裨谖餮览锿鯂纳?，無比安逸。

　　當然了，最為苦勞、壓力較大的教會成員，大抵是【異端裁判所】的那些裁罪騎士、審判官、以及教會的高層核心人員。

　　總之，午夜時分，內(nèi)衛(wèi)庭的這名金甲衛(wèi)兵，在圣城的山腳下，

　　安逸地、筆直站立地、偷偷地，

　　打著瞌睡。

　　摸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但無論在何方世界，

　　安逸和平的時光，永遠短暫。

　　遠遠地，在這名摸魚衛(wèi)兵的前方，

　　在燈火搖曳的河道之上，在圣城山腳下的‘威尼斯’城鎮(zhèn)之中，

　　順著流水駛來了一艘黃金舟艇。

　　水面上的船體外殼，鑲嵌了薄薄一層的裝飾用黃金雕花。

　　顯然是教會的舟艇。

　　在西牙里王國境內(nèi)的河道水系，分辨水面上的船只歸屬，很簡單。

　　豪華的舟艇，屬于貴族老爺?shù)乃饺素敻弧?p>　　黃金裝飾的舟艇，屬于各地教堂的‘教會財富’。

　　其它的舟艇，屬于其他人——哦，顯然沒人會關心這個，畢竟貴族老爺和教會的豪船才是最靚最酷炫的。

　　“哪處教區(qū)的？”另一名并未摸魚的金甲衛(wèi)兵，上前問詢道。

　　這艘黃金舟艇在‘海關’緩緩停住。

　　距離它進入圣城【瓦蒂坎】的內(nèi)城，只差一步之遙。

　　甲板上，兩側(cè)搖船槳的苦力們，沉默不語。

　　他們只是普通的船夫，賺份辛苦錢，啥也不知道，啥也不去管。

　　從艇艙內(nèi)，快步走出一名滿臉堆笑的地方教士。

　　“我是卡特爾教區(qū)的修道院主祭，您瞧，這是我的主祭文碟?！?p>　　它從衣袖內(nèi)取出來他的證明文碟，以及教會內(nèi)部用于標識職位的黃金銘牌（雕刻有復雜的防偽紋章）。

　　未摸魚的內(nèi)衛(wèi)庭士兵仔細地檢閱了一遍文碟與銘牌，

　　眼前這名滿臉笑容的教士，的確是卡特爾教區(qū)的一名修道院主祭。

　　他將身份證明還給了對方，把長矛在背后一掛，從身旁的桌子上拿起記錄冊與羽毛筆，沾了沾墨水，同時打了個哈欠，

　　“哎，吾罪甚，站崗時不應打哈欠?！边@名金甲衛(wèi)兵立刻甩了甩頭，對眼前的教士說道，并伸出三根手指，擺了一個【三字之結(jié)】的宗教手勢，以示自己的懺悔。

　　那名教士依舊滿臉笑容，“慵懶懈怠之罪，反省之后勿再重犯?！?p>　　認真工作的這名金甲衛(wèi)兵，有些疑惑地扭頭望了一眼河道對岸的同事——另一名摸魚衛(wèi)兵依舊站的筆直，偷偷瞌睡著，對自己這邊的動靜毫無反應。

　　“那我讓船夫們繼續(xù)劃槳了？”笑容滿面的修士問道。

　　它面前的金甲衛(wèi)士回過頭，干笑了一聲，揚了揚手上的記錄冊，

　　“咳，主祭大人您再登記下入城的原因?！?p>　　“只要您的入城原因符合內(nèi)衛(wèi)庭最新制定的規(guī)章，我立刻放行?！?p>　　微笑的修士有些疑惑地問道：“哎？我怎么記得，前幾年我入城的時候，你們是直接放行，我無需登記原因的呀？”

　　“我的職級是教區(qū)主祭，應該不用像普通修士那樣，得等待審查和簽發(fā)通關文牒吧！”

　　它確實疑惑，根據(jù)他的記憶，上次、上上次、更早之前，他造訪圣城的時候，在‘海關’是無需登記、審查、等候文牒簽發(fā)的。

　　與普通的朝圣者區(qū)別對待，

　　地方教區(qū)的中高層人員，內(nèi)衛(wèi)庭便直接放行——以往是如此的。

　　“主祭大人您有所不知?！彼矍暗慕鸺仔l(wèi)兵擺擺手，指了指山上，

　　“前段時間，啊，大約是兩三個月前來著？內(nèi)城出了些岔子。”

　　“具體是什么岔子，您也甭多問，我不清楚的。”

　　金甲衛(wèi)兵小聲解釋道，

　　其實作為內(nèi)衛(wèi)庭的人員，他隱隱約約是知曉一點，幾個月前【部分紅衣主教‘逼宮’圣座】的那場動亂事件。

　　神諭廳的動亂，圣城內(nèi)部的各庭高層都知曉，并且死死捂住蓋子，不想讓消息外傳。

　　但就像一堵墻，時間久了總會出現(xiàn)裂縫。

　　消息終究還是因為‘多種復雜因素’，外流泄露了——當然了，不同的人群，通過不同的渠道，所能掌握的信息準確程度大相徑庭。

　　就像它眼前的這名金甲衛(wèi)士，是從......

　　咳，注意斷句：

　　從他的小隊長那邊/聽說了小隊長的表哥那邊謠傳的/小隊長的表哥的上級領導酒后失言講述的/小隊長的表哥的上級領導直屬的內(nèi)衛(wèi)庭主教的助理主祭/在私下里偷偷暗示小隊長的表哥的上級領導關于【神諭廳逼宮事件】的部分細節(jié)。

　　嗯，傳說中的‘四手消息’。（金甲衛(wèi)士<-小隊長<-隊長表哥<-表哥上級領導<-內(nèi)衛(wèi)庭主教的助理主祭）

　　作為對比，法葡士王國的【龍騎秘諜】打聽到的是‘二手消息’。（龍騎秘諜<-表哥上級領導<-內(nèi)衛(wèi)庭主教的助理主祭）

　　“噢，我不問，當然不問?！睗M臉笑容的修士仰起頭，望向黑夜中的山巔之城，“圣城內(nèi)的動亂與我無關，因為我只是來參拜【三字之結(jié)】的。”

　　金甲衛(wèi)士點點頭，羽毛筆在記錄冊上唰唰書寫，

　　“嗯嗯，如果只是去贖罪庭參拜【三字之結(jié)】的話，主祭大人您可以直接入城?！?p>　　“諾，贖罪庭的朝拜文碟給您。”

　　金甲衛(wèi)士從身旁的木桌抽屜中，取出來一塊黃金標牌，遞給了微笑的修士。

　　牌面上雕刻有奇妙的圖紋：一棵扭曲螺旋生長的大樹。

　　數(shù)百年前，教會的初代圣座在臨終時，尸身化作的一顆古怪大樹，滾燙的熱油源源不斷地從其光禿的樹干中流淌而下。

　　山上這一棵，扭曲螺旋生長的大樹，形似三根手指的交叉并攏。

　　而初代圣座臨終時的遺言，為‘吾罪甚’三字——成為了【贖罪圣主】教會日后在王國境內(nèi)傳播最廣的“三字箴言”。

　　于是，【三字之結(jié)】便成為了這棵大樹的圣名。

　　它接過金甲衛(wèi)士遞來的黃金標牌，瞧了一眼便收入囊中。

　　金甲衛(wèi)士又提醒了幾句：

　　“咳，主祭大人您到了圣城內(nèi)，若有打算‘順便’去拜見紅衣主教們——無論是哪一庭的紅衣主教——如今都是需要另作登記審核的，還請理解。”

　　“自上次圣城內(nèi)發(fā)生了動......岔子之后，十二紅衣主教與異端裁判所的大騎士長【多明我·阿特里斯】大人經(jīng)過幾番協(xié)商，一致同意并修改了，來訪圣城人員所需的登記、審核流程，以及通關文碟的使用方式。”

　　“唉，為什么紅衣主教們也存在派系之爭呢？......咳，抱歉，失言了?！?p>　　它笑著搖了搖頭，

　　“肉眼凡胎，便只能看見血與肉?！?p>　　“吾等信仰的圣主，無法以血與肉的牢籠來衡量祂的至高?！?p>　　金甲衛(wèi)士聽到修士的話語，面具下的臉上寫滿了‘懵逼’二字。

　　像他這樣的內(nèi)衛(wèi)庭士兵，其實僅算是‘浸信較深’的戰(zhàn)士。

　　在‘汴京’，啊呸，在【辯經(jīng)】和【神學】的領域中，

　　地方教區(qū)的修士（以及圣城內(nèi)的修士們）是真正的釋經(jīng)人，

　　像他這樣的金甲衛(wèi)士，往往是單方面的接受神學釋經(jīng)講解。

　　“啊對對對?！?p>　　有些懵逼的金甲衛(wèi)士連忙點頭，表示他非常贊同剛才的布道。

　　始終滿臉笑容的修士微微側(cè)頭，瞥了一眼河道對岸，全程打瞌睡的另一名金甲衛(wèi)士。

　　摸魚的人，依舊在夢境中，安逸地摸著魚。

　　它擺擺手，示意沉默的船夫們重新開始劃動船槳，讓鑲嵌有黃金雕花裝飾的舟艇，緩緩駛?cè)搿厣咸靽?，進入圣城【瓦蒂坎】的內(nèi)城河道。

　　舟艇在駛過那名全程清醒的金甲衛(wèi)兵身邊時，

　　“吾等信仰的圣主還說過——”

　　“——我們居住在幽暗的海洋中，一個名為無知的小島上，這海洋浩淼無垠、蘊藏無窮秘密?！?p>　　“無知是福?！?p>　　金甲衛(wèi)士愣了愣，回過神時，那艘舟艇已經(jīng)駛?cè)敫h更深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