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昶一下朝就開始四處尋找謝珩的身影,朝會上她還閉著眼站在那打瞌睡,沒想到一下朝她就仿佛打了雞血,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沒了影子。
文武百官結伴同行,溫昶穿梭其中,偶爾跟人搭兩句話,寒暄兩句,他一雙眼睛搜索著人群,謝珩比他官位高,站的位置更往前,按理說不應該出去的這么快。
許是他這尋人的架勢太大,溫昶聽見身后傳來一聲,“昶兒。”
他一回頭,見到兩人正悠閑的走過來。
是他爹,鎮(zhèn)國公溫允。
另一人則是剛剛被召回京的定遠侯,謝祈。
溫昶行禮問好道,“爹,謝伯伯?!?p> “找什么呢,”溫允招招手,示意溫昶過來。
溫昶看著他爹,沒敢說自己是在找謝珩,畢竟他和謝珩以前沒什么交集,他說實話他爹肯定要追問,那事還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他隨口胡謅道,“最近大理寺正在抓一個江洋大盜,人手不夠,孩兒正在找簡行止借人呢。”
站在一旁的謝祈微皺了眉,“缺多少人手,從我?guī)Щ貋淼谋本耻娎锍槿私o你夠嗎?”
溫昶連忙拒絕,“謝伯伯難得回來一趟,將士們平日里都出生入死的,這點小事怎么好意思還勞煩呢?!?p> 他余光里忽然瞥見一抹緋色的身影,溫昶生怕那人直接走了不等他,也顧不上太多連忙與溫允和謝祈道別。
急匆匆的去追那道身影了。
謝祈看著他遠去的身影,將手搭在一旁的溫允肩上,感慨道,“哎呀,我真是太久不在京城了,這一轉眼,小溫昶都長大了,都能獨當一面了?!?p> 鎮(zhèn)國公溫允偏過頭去,一臉鄙夷,“你還真信他的鬼話?!?p> 謝祈正色的看他,“你怎么可以不相信自己的兒子?”
溫允平靜的看他演。
謝祈笑了一聲,罵道,“你真沒勁,”他指了指溫昶離去的方向,“那個,你家小溫昶追著過去的人,我好像沒見過。他是哪家的?”
謝祈戍邊十余年,除了年末回京述職之外,平時都在塞外吹風,是以這些年朝堂上來來往往的新人舊人他一概不知。
溫允嘆了口氣,“說起來,他還和你一個姓,承平十九年的狀元,名叫謝珩,現在是工部左侍郎。”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老朋友,對方神色怔愣,不過轉瞬即逝。
“我說,”溫允擰著眉,“差不多得了。”
謝祈笑了笑,沒有做聲。
溫昶追出去時謝珩正在殿外與人說話,她穿著緋色的官袍,衣襟上繡著云雁,清晨的陽光落在她身上,無端鍍了一層柔和的金色。
仿若心有靈犀般,謝珩轉頭看來。
天朗地清,和光同塵。
溫昶咽了口唾沫,他疑惑他大概是眼花了,他竟然看見謝珩在等他。他拾級而下,走的慢吞吞的。等到走到謝珩身邊,她已經與那人說完了話。
“走吧?!敝x珩揉了揉眉心,看起來有點累。
昨晚上折騰了一夜,等到安置好穆婉嘉以后,天已經快亮了,他們兩個還沒來得及休息,就各自回府去換朝服,一大早過來上早朝。
溫昶亦步亦趨跟著,他這才想起來打量謝珩的相貌,他忍不住想這人長的可真好看。溫昶見過的好看的人不勝其數,但是謝珩這般雌雄莫辨的美人還真是頭一回見。
他又忍不住心癢癢,格外好奇這人真的像他夢里那樣是女子?可他總也不能直接問人家吧,無論人家什么身份他這樣問都很失禮的樣子。
謝珩不知道溫昶心里那點小九九,也懶得管他在一旁抓耳撓腮,她只覺得自己身上有一道視線,仿佛實物一樣。
她不明白誰盯上了她,回頭看去又什么都沒有,她下意識的將背挺的更直,以此來掩飾自己心底的那點秘密。
謝珩將穆婉嘉安置在了城外的一處莊園里,卷耳正在照顧她。
她過了情緒激烈的時候,如今只會麻木的坐著發(fā)呆,與船上的時候還不一樣,那時的穆婉嘉還有情緒,如今她仿佛是個提線木偶人。
照常吃喝,甚至還問卷耳要了胭脂水粉上了個淡淡的妝。
看起來格外正常,卻又哪里都不正常。
卷耳有些擔憂,在門外與謝珩交代了這件事。謝珩隔著門遠遠看了一眼,溫昶正在與穆婉嘉說話,兩人有問有答,竟然聊的還很投緣。
謝珩垂眸思索了片刻,“你暗中盯著?!?p> “是,”卷耳看了看屋里笑起來的少女,擔憂的看向謝珩,“恕屬下多嘴,主子打算以后怎么處理?她畢竟是永寧伯府的……”
“再說吧,”謝珩看向院子里種的的向日葵,秋天到了,向日葵也要成熟了。她無奈的勾了勾唇,低聲說道,“誰叫同是女子,我見著她孤立無援,總是想起小時候的自己,她那時求我?guī)退?,可除了我還有誰能幫她呢?”
卷耳警惕的看向四周,確定空氣中沒有什么不該有的氣息,這才放下心來,她跟著謝珩的腳步,眼神里閃過了一絲心疼。
她是知道謝珩的身份的。
如溫昶夢中的那樣,謝珩的確不是男子。
二人走遠了一些,謝珩才壓低聲音,“你有沒有覺得他怪怪的?”
卷耳愣了一下,隨即想起謝珩說的是誰,她想了想,“恕屬下直言,怎么說呢,溫大人在您面前就跟孔雀開屏似的。”
屋里的溫昶并不知道卷耳對他的印象,此刻他正眸光溫潤,唇角含著淺淡的笑意,認真專注的聽著穆婉嘉說話,從容穩(wěn)重的樣子與在謝珩面前判若兩人,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溫大人,”穆婉嘉垂著頭,雙手緊緊握著裙擺,聲音低低的,還有一絲顫抖,“您會覺得婉嘉是不知廉恥的女子嗎?母親說,女子的清白最重要,父親也說,清白沒了便什么都沒了……”
穆婉嘉摸了摸臉頰,繼續(xù)低聲細語的說,“他們說我為家族蒙羞,讓永寧伯府威嚴掃地,成為人家茶余飯后的笑談,日后誰還敢求娶穆家的女兒。可是,壽宴當日,婉嘉只是不慎弄臟了裙擺,回房換一件罷了,我也不想的……”
“母親說要把我送入庵堂,以后青燈古佛,了此殘生,父親卻一定要我……”穆婉嘉頓住,似乎哽咽了一下,“一定要我以死明志,以正永寧伯府的門風?!?p> 穆婉嘉緩緩抬起頭,她雖然姿態(tài)依舊柔順,可那雙眸子里卻閃著別樣的光,她問溫昶,“可他們從沒問過我愿不愿意,那個人沒問過,父親沒問過,母親沒問過,府里的每一個人都沒問過,還有這些天以來,滿京城的流言蜚語,也從未問過我是否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