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韃鞜使團入京。
同時,京城最邊緣的一個小村莊里,一位婦人倚在床上,咳嗽不止,她的丈夫焦急的滿地亂轉(zhuǎn)。婦人咳著咳著,突然嘔出一口血來,隨后就不省人事。
三日后,她的丈夫也開始咳嗽,嘔血。
韃鞜使團入京前自然聽見了中秋夜宴的風(fēng)波,他們路上又遭遇了一場變故,因此戰(zhàn)戰(zhàn)兢兢,格外謹慎,生怕一個行差踏錯。
韃鞜使團為表誠意,特意為大梁獻上了他們族里最曼妙的美女,也便是可汗之女,薔薇公主。
薔薇公主二八年華,生的美艷動人,言行舉止也絲毫不見韃鞜人的魯莽,反而落落大方,文文靜靜,仿若大梁女子一般嫻靜。
回應(yīng)大梁皇帝的問題時也不卑不亢,穩(wěn)妥周全。
即便是面對定遠侯時,也難得的克制住了骨子里的恐懼,硬生生逼出一個沉靜的模樣。
定遠侯冷哼一聲,對此不以為然。
此次萬壽節(jié)乃是帝王壽辰,由禮部全權(quán)著手去辦,雖然中秋宮宴上鬧了不小的事,但是事關(guān)重大,禮部尚書硬著頭皮也要上,不過三天而已,竟然頭頂上禿了一層。
謝珩被召進宮時,正趕上定遠侯并禮部尚書一道往出走,禮部尚書滿頭大汗,跟在定遠侯屁股后面,嘴里念念有詞,“侯爺,通融通融嘛,就通融一下嘛?!?p> “下官見過侯爺,白尚書,”謝珩大方打招呼,緋色官服襯得人愈發(fā)膚白勝雪。
定遠侯一頷首,在謝珩轉(zhuǎn)身快離開時忽然開口,“謝侍郎長的很像我一位故人,改日本侯登門拜訪,不知可否向謝侍郎討一杯茶?”
謝珩心說,能不像嗎,你前妻是我親娘。
她從容轉(zhuǎn)身站定,眉眼含笑,“侯爺大駕光臨,實在是令寒舍蓬蓽生輝,下官唯恐禮數(shù)不周,怠慢了侯爺?!?p> “行伍之人,沒那么些講究,”定遠侯一拱手,“謝侍郎快些進去吧,別叫陛下久等,本侯告辭了?!?p> “侯爺慢走,”謝珩并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她來京城并不是為了認祖歸宗,倘若只為了侯府小姐的名頭,又何須女扮男裝寒窗苦讀。至于什么一見如故登門拜訪,不過是人人皆知的寒暄罷了。
她嘆了口氣,彈了彈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
是啊,她不是什么無父無母的孤兒,娘從小告訴她,她的父親是威震四海的定遠侯。
就這樣吧,謝珩整整衣領(lǐng),朗聲道,“臣,工部侍郎,謝珩求見?!?p> 皇帝正在桌前批奏折,聞言抬起頭道,“平身吧?!?p> “謝卿,”皇帝將一本奏折遞給內(nèi)侍,“你且看看,京城西邊有個不大不小的鎮(zhèn)子被水淹了,如今多事之秋,還是要派個人去親自看看朕才放心,鄭老推薦了你去,朕也覺得可行,你在工部待的時間不短,一應(yīng)事務(wù)你也熟悉。謝卿,你意下如何?”
謝珩恭敬一禮,“臣愿前往?!?p> 皇帝點點頭,“昭寧前些日子還與朕念叨你,說你日日忙著不見她,如今將你派出京城,怕是昭寧要與朕鬧幾日脾氣了?!?p> “公主一向聰穎,想來不會誤會陛下的一片苦心?!敝x珩垂首,聲線平緩,聽不出太多的情緒。
皇帝端詳她片刻,笑著說道,“謝卿知道朕的苦心?”
從宮中離開后,謝珩回府準(zhǔn)備外出需要帶的物品,她叫卷耳去城外莊子上問問,穆婉嘉是否愿意同行。
卷耳前腳剛走,溫昶后腳就來了。
謝珩往包袱里裝各種應(yīng)急藥品,溫昶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后,若非他實在身材高大,謝珩簡直都要以為他是哪家小媳婦了。
“謝兄,”溫昶低頭絞了絞手指,“我也想去?!?p> 謝珩只覺得也是神了,這廝做出這般動作居然也不違和,果然還是看臉的。
“你不需要去大理寺嗎?”
溫昶答,“我已經(jīng)告了假了?!?p> 謝珩一挑眉,將手里的金瘡藥塞到溫昶懷里,“合著溫大人就是來通知我一聲?”
溫昶耳尖一紅,“沒有,我這不是怕你不同意嗎?”
謝珩又問,“行禮收拾了嗎?”
溫昶干咳一聲,扭捏道:“收拾好了,隨時可以出發(fā)。”
“嘖,”謝珩從博古架上拿下一個匣子,里面放著幾個精致的錦盒,她拿起一個遞給溫昶,“秋日蚊蟲叮咬更加難忍,涂上這個可以驅(qū)散大半?!?p> 溫昶抬起眼,眸子亮晶晶的,直勾勾的看著謝珩,心里的小鹿一邊亂撞一邊咆哮:
她好溫柔!她好貼心!
謝珩被他看的怪不自在,連忙催著人一邊坐著去。溫昶重重應(yīng)了一聲,從地上撈起睡的正香的小白,一通蹂躪,直到小家伙發(fā)出含混不清的一聲“汪”,他這才停手,驚訝的舉起小家伙,喜上眉梢,“謝兄,小白會叫了!”
他連忙把小白放在膝上,輕撫著它的狗頭,“乖,睡吧,接著睡吧。”
年輕俊朗的公子穿著寶藍華服,一雙含情眼溫溫柔柔,膝上的小狗在他的撫摸下伸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哈欠。
他手上沒有繭子,是一雙十足的讀書人的手,瑩潤修長。
謝珩移開眼,窗外掠過飛雁,向南而去。她張開手,指腹上是因習(xí)武而長的一層厚厚的老繭,還有小時候勞作留下的些許痕跡。
實在不像是個姑娘家的手,謝珩自嘲的想,改日要去向昭寧討點護手的秘方才行。
皇帝的意思是,這事要盡量在萬壽節(jié)前結(jié)束,因為中秋的事陛下如今著實不算特別好說話,朝中誰也不敢觸霉頭,因此六部頭一次配合的如此默契,只兩日就把謝珩這次需要的物品都清點了出來。
效率之快,本來都做好了扯皮準(zhǔn)備的謝珩,都不由得感到一絲不適應(yīng)。
物資齊全,謝珩便即刻出發(fā),她也想早去早回。
穆婉嘉那頭回了信,說是愿意前往,謝珩出發(fā)前一夜將她接來了謝宅住。
永寧伯府的人似乎已經(jīng)放棄了尋找穆婉嘉的下落,但是謝珩卻不敢掉以輕心,仍在盡力將穆婉嘉的行蹤隱藏起來。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穆婉嘉變了很多。
她將長發(fā)盤起,梳了個墮馬髻,發(fā)上只隨意簪了只點翠,臉上畫著精致淡雅的妝容,身上穿著藕色襦裙,外面罩了一件月白披風(fēng)。
她優(yōu)雅下車,笑著躲開攙扶的侍女,眉眼靈動,神態(tài)比從前在永寧伯府時還要輕快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