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雪青色的床帳,上面繡著零星的蘭花。窗外天光大亮,看起來已經(jīng)有午時的樣子了。溫昶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忽然卸了力整個人倒回床褥間。
臥房外的人聽見了動靜,輕聲推門進來。
溫昶偏頭看去,一襲華貴衣裙的婦人站在那里。
“娘?!睖仃茡沃直壑赜肿饋?,長公主已經(jīng)上前一步,沉默著在其身后墊了幾個枕頭。
長公主抬起臉來,保養(yǎng)得當?shù)哪樕喜紳M了疲倦,眼里布滿了血絲。
“可還有哪里不舒服?頭還疼不疼了?睡了這么久餓不餓?先喝口水吧,”長公主問了一串的問題,最終還是一拍額頭,連忙去一旁的桌上倒水。
溫昶牽了牽指尖,從長公主手里結(jié)過水杯喝了一口,這才悄悄緩解了干的冒煙的嗓子,他摸了摸身上不知何時換好的寢衣,低聲問道,“娘,我……”
長公主聞言艱難的勾起一個笑容來,“沒事了,是爹娘不好,反倒連累了你……”
溫昶一愣,仿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看著長公主憔悴的臉頰,一時想不出這愧疚從何而來,總不能是他睡著的時候,他爹造反了吧?
隨即溫昶被自己這想法逗笑,怎么可能呢?
正當他想追問的時候,繡繡已經(jīng)帶著鎮(zhèn)國公等人進來。
鎮(zhèn)國公打量了一番,隨即側(cè)過身子,請身旁的人診脈。
溫昶與那青年對上眼,他皺了皺眉,“柴公子?”
柴淵渟行了一禮,“溫大人,請把手伸出來?!?p> …
溫昶這病來的快去的也快,他在家躺了三天就已經(jīng)活蹦亂跳的了,柴淵渟只說他這是中毒,卻沒有查出是什么毒來,聽著對方描述的脈象,和他的實際體驗,溫昶心里一沉,心說這不是卷耳診的“但愿人長久”嗎?
合著他是又中毒了還是怎么著?
特別是一想起鎮(zhèn)國公和長公主那一副不欲多說但是我倆有秘密的表情,溫昶直覺他爹娘也是知道的,但是不肯告訴他。
大理寺那邊告了假,幸好最近這段時間不忙,不然溫昶都怕下次他回去,大理寺卿不得活撕了他,畢竟他是一個非??捎^的勞動力。
上次他腦子一熱就扔了手頭的活,跟著謝珩跑去賑災(zāi),回來差點沒被罵死。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好了就待不住了,翌日就穿了身暖和衣裳跑去護城河邊玩。如今還在正月,地上還有積雪未融,河上的冰也沒有融化,冰面上還有前幾日上元節(jié)的花燈,溫昶圍著河邊走了一會兒,已經(jīng)看見了好幾種形態(tài)。
有小兔子,有小鯉魚,還有小老虎。
甚是可愛。
上元節(jié)那日在宮中赴宴,溫昶并沒有出來玩,加上今年京城景致蕭條,如今生了場病,他倒是追著這佳節(jié)的末尾給補上了。
九歌跟在身旁,看著溫昶這快把“想要”刻在臉上的模樣,無奈的提議,“少爺,您要是喜歡,不如咱們也買一個吧?!?p> 溫昶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胡鬧,我一個成年人,怎么會喜歡這種小孩兒玩的東西?”
九歌詫異的一挑眉,一抬頭就看見某人正一臉希冀的看著他。
九歌:“……”
對不起,他忘了,少爺有點夜盲,可能只是沒找到攤販。
“少爺,屬下看那邊有個賣什么的,好像很多人,要不我們?nèi)タ纯??”九歌遙遙一指,不遠處有個小攤,正閃著幾盞燈光。
溫昶緊了緊身上的狐裘披風,優(yōu)雅的抬步向那里走去。
臨走進了,溫昶瞇了瞇眼,就看見結(jié)冰的護城河岸邊,有一人支著簡陋的小桌,身后的架子上掛了兩盞動物形狀的花燈。
那人垂著眼,身穿著藏青色披風,正擺了個小馬扎坐在燈下,十指翻飛的給花燈穿繩。
桌前圍了幾個孩子,最大的八九歲左右,最小的不過三四歲,身上蓋著一件明顯不屬于他們的披風,正一人手里一串糖葫蘆,眼巴巴的等在桌前。
謝珩笑著把花燈遞過去,暖黃燈光下,她唇紅齒白,笑起來足以令天地失色。
溫昶眼神晃了晃,身后的九歌已經(jīng)走了上來,“少爺,你?”
溫昶抬起手指,抵在唇邊“噓”了一聲,然后偏過頭用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問,“我今天沒洗頭,有沒有影響我整個人的豐神俊朗?”
九歌暗暗翻了白眼,從善如流道,“少爺天生麗質(zhì)?!?p> 溫昶“嗯”了一聲,直了直腰板走上前。
謝珩正逗弄那個接過蝴蝶花燈的小女孩,笑著問她,“你會什么呀?他們都給我表演節(jié)目了,你也得給我表演一個才行。”
小女孩眨巴著一雙黑珍珠似的大眼睛,認真思考了一番之后道,“我會背詩?!?p> 謝珩一手支著頭,驚訝的看向小女孩,“真的嗎,那你給我背一個?!?p> 隨后就聽見小女孩清了清嗓子,搖頭晃腦的很有樣子,背起了葡萄美酒夜光杯。
小女孩兒聲音稚嫩,甚至因為在外面待久了,還有一點鼻音,但她吐字清晰,聲線清正,一副小學(xué)究的模樣,若不是方才她站起來,露出了身上的破舊布衣,幾乎要讓人以為她是哪個學(xué)堂的孩子。
背完后,小女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謝珩眸子微沉,隨后趕忙鼓掌,贊賞道,“你好棒呀?!?p> 小女孩兒赧然一笑,小聲道,“我最喜歡這首詩了?!?p> 謝珩揚了揚眉,鋒銳美艷的面容上有了幾分興致,“那你能告訴姐……叔叔,為什么喜歡這首詩嗎?”
所幸她反應(yīng)的快,因此這一個卡殼并沒有被發(fā)現(xiàn),小女孩兒只揚起一張臟兮兮的小臉,“嘿嘿”一笑,“因為我也想當將軍去打仗!”
一旁的男孩子立刻附和,而且還一臉自豪的神色,“她平時力氣可大了,我相信她一定能當上將軍的?!?p> “叔叔也相信你可以的,”謝珩鼓勵的看著小女孩兒,她垂下眸子,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翻涌思緒,她翻出了壓在紙下的畫筆,再抬臉時已經(jīng)是一臉粲然笑意,她看著不知何時到了一群孩子身后的人,略一揚眉,“你什么時候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