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就在耿仲明大聲頒布將令之時,趙震卻前出一步,高聲打斷道。
軍中將帥講究的就是一個令行禁止,發(fā)布將令之前大家可以商量討論,但是將令一下,各部就只有遵從的份了。
趙震此時上前,對上耿仲明那副“你在教我做事”的眼神,不禁感覺從頭皮一直到后脊梁都陣陣發(fā)麻。
但是自己不再島上過逍遙日子,來這登州以身犯險,若是再眼睜睜地看著屠城在眼前發(fā)生,那自及做這一切的意義又何在?
只能咬著牙沉聲說道:“將軍先前還恐兵少,若破城之后再縱兵抄掠,登州城中不下十幾萬魯民,若是有人登高一呼,舉城皆反,那豈非因小失大?”
“哦?那我到有一問,若不掠城,我何以激勵軍中士氣。若不掠城,你又怎么喂飽那城外數萬遼民!”耿仲明冷聲一笑,悠悠說道。
剛才帳中還順著趙震說話的那些軍將,此時也將眼睛瞪來,目光中的殺氣毫不掩飾。
俗語云賊過如梳,兵過如篦,依靠屠城,搶掠激勵軍隊士氣,在明末幾乎以成了通行辦法。
趙震剛才建議兵變、奪城,那些軍將自然和他站在一個統一戰(zhàn)線上。但是如今他又反對搶掠,奪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這群軍將當然不會給好臉色看。
“諸位將軍在這登州城日久,想必當知黃龍府邸雖是新建,但是月月有船南來,所送之物不乏金銀寶珠。剩下知府、知縣、鹽道官宦,再加上依附他們的富賈豪商,其家中財貨何止百萬兩。反倒是城中小民飽受糧貴之苦,家中哪有余財。不若將他們向南驅趕,一可以節(jié)省城中糧草,二可以讓其流民擾亂棲霞、招遠之官府,遼東流民他們可以不管,那山東流民他們也會不管嗎?”
趙震說這一番言語的時候,耿仲明的臉色慢慢緩和了下來,自己懸著的一顆心也緩緩落下。
對方畢竟不是李九成那樣的殺人魔王,懂得計算利害得失。
況且他在打算預先推動耿仲明造反時,賭得就是耿仲明因為人少力孤,而不得不采取相對懷柔的占領方式。
耿仲明眉目低垂,細思了片刻,轉頭盯著趙震問道:“那你手中的流民怎么辦,你又如何讓他們起事響應?”
“流民們求食而已,驟然拿了太多金銀反倒是壞事,在下自會領他們抄劫糧囤,不老耿帥費心。”
耿仲明上寫下打量了趙震片刻,倒見他目光清澈,神色不似作偽,猛拍了一下案幾笑道:“也罷,就按著你這讀書人的道道來,此事若是成了,總少不得你的一份功績便是!”
等趙震從帥帳走出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后的事情了。
耿仲明不愧是沙場宿將,布置起襲城之事井井有條。
如果和歷史上的吳橋之變相比,如今的劣勢在于這群士兵沒有外部的高壓,士兵沒有亂心。
但是從優(yōu)勢上來講,除了今晚朝北的鎮(zhèn)海門特別布置了守軍,西面的迎恩門和南面的朝天門幾乎都毫無防備。
登州城中的守軍,一是由登州總兵張可大率領的一千浙兵;二是教授明軍操作西方火器的葡萄牙軍官團六十七人;三就是源出東江的八百遼東兵。
今日迎恩門的守將便是耿仲明的舊識——陳光福,耿仲明今夜帶兵攻打的便是這西門。
而趙震的任務則是消滅城外的葡萄牙兵,以及吸引北門張可大的浙兵。
……
“鄭清廉,你二人可能射得中那倆夷人?”
登州炮廠南七十米外的一處樹林中,趙震低聲詢問著兩名朝鮮弓手,其中一名便是鄭清廉,另一名則是俘虜中箭術最好的李英浩。
“東家只要說是要他死,還是要他傷,鄭某人都做得到!”自從到了荷衣島,鄭清廉雖名義上被任命為朝鮮俘虜的管理人,飲食起居也照一般士兵優(yōu)渥,但是他卻一點也不敢放松下來。
那些朝鮮士兵看自己整日都是怒目相向,如果有朝一日自己失去了官職,鄭清廉完全可以想象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已經下定決心要在新東家表現一番的鄭清廉,連忙拿出自己從幼年時就在箭場練出的本事,把自己的愛弓拉得直如圓月。
“都殺掉,但最好不要發(fā)生聲音?!?p> 隨著趙震一聲令下,只覺得耳邊突然響起兩道破空之聲,炮廠圍墻前那兩名站著打瞌睡的葡萄牙士兵應聲倒地。
兩人用的都是角弓片箭,這種朝鮮特制的戰(zhàn)弓,最大射程甚至可以達到二百四十碼。如今在百步內靜止射擊,對于人人平均射擊運動員的朝鮮御林軍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
看著兩人喉頭冒出的白羽,趙震轉身對樹叢中的老者低聲下令:“秦叔,上吧。如非必要,盡量少殺人,包括里面所有的工匠?!?p> “東家,你就等好吧?!鼻匾嬲酒鹕硇?,活動了一下有些凍僵的關節(jié),手掌輕招,樹林里就露出了五十名漢子的身影。
這些日子秦耀祖經常跟隨趙震去找陸若漢,已經不知去了多少次這炮廠,地形門頭早被摸得精熟。
那五十個人雖然是一股腦出去的,但是走著走著就分成了幾波,有的隨著秦耀祖從前門而入,有的則向后門包抄,還有幾個年輕的悄悄爬上了圍墻。
夜幕下的登州城,寒冷而寧靜,這樣的天氣連鳥雀都沒了蹤跡。
可在幾聲金屬碰撞,和尖聲嘶吼之后,趙震卻聽見了布谷鳥的鳴叫,他趕忙領著快凍成冰塊的百十名陳家伙計包抄上去。
炮廠里的明人工匠都很安靜,在六名拿著長刀的水手看護下,畏畏縮縮地躲在自己的棚屋之中。
再往里走,便是葡萄牙人住的院落,五名穿著單衣葡人男子倒在血泊之中,還有幾個受傷的水手坐在地上喘息。
這些人到底是老兵,即使前胸已經是一片血痕,也猶自咬著嘴唇不發(fā)出一點聲響。
進了葡人睡覺的堂屋,終于能就著微弱的燈光看清這些葡人的臉,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頭被秦耀祖拖拽到了堂屋正中,正是葡人的帶隊牧師陸若漢。他旁邊還有一個滿身血污的漢子,此時正怒氣沖沖地瞪向自己。
“趙,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不能這樣對待我們,你就不怕主的責罰嗎?”陸若漢扯著脖子喊道。
趙震在他身前蹲下身子,冷冷地道:“抱歉,你的主從來都對東方人無能為力,不過待會你倒要好好求求你的主,祈禱他們能讓免受弓箭和火銃的傷害!”
崇禎四年閏十一月廿十日夜,趙震帶百五十人包圍登州鎮(zhèn)海門外炮廠,俘獲陸若漢神父、澳門議事會兵團長公的沙勞西以下耶穌會牧師、葡萄牙雇傭兵、卜加勞炮廠工匠共六十人,另外還有京城及廣東、登州炮匠百余人。
打響了登州之變的第一槍。
藤悠1987
上周大家那些辛苦,結果連續(xù)兩周沒有推薦,這兩天情緒稍微有點不好。本姑娘進宮也做不了太監(jiān),所以大家不要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