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基爾伯特趕緊問道。
「她是一味良藥,你能自救了。」
「……不明白。」
「真是的,話都給你說到這份上了吶……你知道,感情這種東西,不是對的人,你是體會不到的。我頂多帶你領略世間百態(tài),讓你知道這些感情的定義,但是真正能讓你思考的,是那個在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只是摸到了你內(nèi)心的邊,算不上走進你心里,你明白吧?
但是,薇爾莉特走進去了。她用她的無知和純潔打開了你的心門,讓你有了充分的保護欲。在和她相處的時候,你自己其實也在成長,只是沒有人給你點撥。你覺得自己無法定義和她的關系,因為這些事情和感情是你從來沒有接觸過的。
我倒是早就看出來了,你們是愛,戀人的那種愛。換句話說,你戀愛了,很早就是。每個人的心上都有把鎖,打開了,甭管殼子再硬,心兒上都是軟的,像灘水。她就是開你鎖的那把鑰匙。只有在面對她的時候,你才能把自己翻個底朝天,把心窩子掏出來,替她赴湯蹈火,處處惦記著。你別看你對誰都冷冰冰,一旦說到她的時候,語氣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那軟的啊……」
「……有這么明顯的嗎?」
「所以說你還嫩啊。當我發(fā)現(xiàn)你能軟下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用我擔心了,她也不用你擔心了?!?p> 基爾伯特苦笑一聲,一種悲涼感在心中陡然升起:
「那照你這樣說,我實際上是在遇見她以后,才變成我的,對嗎?」
「是你們在遇見對方之后,才知道這個世界還有自己真正在乎的??偠灾?,無論你們兩個對彼此做什么,另一方都會無條件的信任并且接受。我問你,如果薇爾莉特哪天突然咬了你一口,你會生氣嗎?」
「完全生氣不起來啊……再說她怎么會無緣無故地咬我?。俊?p> 「所以嘛!你們兩個完全會進行充分的換位思考,那你怕什么?跟著感覺走,對她真心以待就可以了!而且,從某種意義上講,你們?yōu)榱藢Ψ綘奚约旱目赡苄员葌Ψ降姆輧捍蠖嗔恕_€有,你要記得,她哪怕再強,也是一個女孩。之前也是,現(xiàn)在也是。你要作為她的依靠才行,這才是她需要的。像你現(xiàn)在這樣自卑、沉淪,她如果陷入危險了你又怎么保護她?」霍金斯用一種爹爹看兒子般的眼神看著基爾伯特,說到最后的時候,他的嘴角又突然變得不太自然。
但是,基爾伯特沒有能捕捉到這一個細節(jié)。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贊同道:
「是啊……如果說她為了我,又跑到了什么地方給我爭取名分,我說什么也得阻止她。畢竟,一旦她和軍隊的那些人再糾纏上,保不齊就又把她當槍使……哪怕只是讓她名義上歸屬一國軍隊,也是對她的傷害啊……」
霍金斯卻只是嘆了口氣,沒說什么。
她正是在做這事啊,誰也攔不住?;艚鹚惯@樣想著,心跳不由得有些加速。
……
與此同時,國家利益部任部長克里斯的辦公室門被敲響了。
「誰啊?進來就行!」克里斯頭也沒抬,沒好氣的說了一句。這兩天,因為有關戰(zhàn)爭善后的輿論問題,一堆好戰(zhàn)派天天讓他們查這個查那個,現(xiàn)在這位可憐的部長已經(jīng)兩天沒有睡覺了。而且,根據(jù)現(xiàn)在的所有情報來講,似乎這個輿情的背后有什么人在操控著,但是收下的情報部門卻沒有搜羅到一絲一毫的情報。但是顧及到公眾影響,哪怕軍方的人催的再緊,他也不好搞太大的動作。
但是,當他抬起頭的時候,原本迷迷糊糊、一團亂麻的腦子像是被破了一盆冷水似的,驟然清醒:
站在他眼前的,是他做夢也不想看見的人,也完全不可能看見的人。
兩天前,他還僅僅知道她是有名的自動手記人偶,在自己老部下的公司里任職;可是現(xiàn)在,他知道,這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就是當年那個人形武器——
自己說過的,沒用了就丟掉的武器。
「還認得我嗎?克里斯少將,啊不,部長大人?」薇爾莉特微微一笑,卻讓冷汗浸濕了對方的后背。
「你你你——你怎么進來的?你來這干什么?」原本心里的條條線索,在此刻于他的腦中匯聚成線——
她就是那個主謀,而且似乎是為了……復仇而來。
在這一瞬間,戰(zhàn)爭的陰影終于又落回了克里斯的頭頂。之前不計士兵傷亡的、近乎于無情的指揮方式,讓他在這一刻感到了死亡的恐懼。
就好像是那些聽他命令而暴尸荒野的士兵之魂回來清算了一樣。
請來這樣一位美若天仙的,但是殺人如麻的,戰(zhàn)爭女神,替他們報仇。
「請不要害怕,我沒有惡意,也沒有攜帶武器。今天此番前來,只是想和您談談心。」薇爾莉特張開雙手,散發(fā)著金屬光澤的手心空空如也,表示她并沒有武裝。
但是克里斯還是照常的膽戰(zhàn)心驚——
「你本身不就是一個……武器么……」
「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是武器或者道具了,而是薇爾莉特,部長大人?!顾€是依舊面無表情,讓人猜不透她真實的內(nèi)心。
「……那好吧,你……想聊什么?」見到對方并沒有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克里斯也漸漸放下心來,試探著問道。
「這場戰(zhàn)爭?!顾谒膶γ骒o靜坐下,雖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威脅,但是那深邃的碧藍色眸子里卻透著一種強烈的壓抑,讓對方幾乎無法呼吸。
「作為情報部門的主官,您應該對于最近的輿情有所了解了吧?坦誠相告,這一系列的導向,都是我刻意設計的。」
「……不意外?!箍死锼估侠蠈崒嵉卮鸬?,像被審訊的犯人。
「但是,您想知道我這樣做的原因是什么嗎?」
死一般的沉寂。克里斯一下子就想到了答案,但是卻不敢出聲,因為他看到了那突然爆發(fā)出一絲憤怒和殺意的目光。
「因為您啊,部長大人?!股钏{色的殺意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回憶的痛苦和看透一切的銳利,
「作為軍人,我們聽從著您的命令,奔赴前線,拼命流血,這本身作為責任,無可厚非,您也并沒有作出什么愚蠢的決定,因此沒什么可說的。可是,您知道嗎,」她直勾勾地盯著對方的眼睛,瞳孔里卻沒有生機,「那個為戰(zhàn)斗而生的我,和我的少校,都是聽了您的命令,倒在大圣堂的啊……」
「我……很抱歉……」他從打顫的牙縫里擠出了細若蚊聲的話語。
「您沒有感到抱歉吧?基爾伯特少校失蹤后,您什么也沒有表示,取消了他部隊的番號,解散了部隊,只是將他簡單記成了失蹤,更不用說我這個當年連名字都不在冊的‘道具’,對吧?而且當年所有戰(zhàn)死的士兵,陣亡的、失蹤的,您也沒什么表示對吧?連個勛章都不發(fā),我可是親眼看著他們一個個倒在戰(zhàn)場上,倒在敵人的槍口下、炮口下、榴彈下。他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或用祈禱的眼神望著天空,或用絕望的眼神看著戰(zhàn)友,或者伸出手想要抓著什么;或者,連完整的眼神都沒有剩下,因為頭顱,已經(jīng)被炸到了不知道何處。被毒氣熏到的人絕望地抓著自己的喉管,兩條頸動脈被抓得稀爛;被炸斷雙腿的人爬動著,在被炮彈翻過的土地上留下兩行血跡;還有我和他這樣,失去了手臂的、被廢墟壓住的。少校他在失去意識的時候,還想著保護我,用自己的身軀擋下了滾滾而下的碎石。他得到了什么?大家又得到了什么?!而你們又在想著什么?!寄到家里的,除了一封沒有郵票的陣亡通知書,頂多還有一副冰冷的遺體……」
薇爾莉特越說越激動,潔白的臉蛋上,瘋狂、痛苦、憂傷、憤怒交織在一起,嚇得男人臉色蒼白。
「……這不是我們能左右的……原諒我……」他小聲地辯解,聲音已經(jīng)帶上了哭腔。
「但是,我活下來了,少校也是。」原本的瘋狂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卻讓她顯得更加恐怖。
「什么?」克里斯覺得自己聽錯了。
「基爾伯特少校還活著?!罐睜柪蛱刂貜土艘槐椋撬坪醪粠е魏蔚母星?。
「不可能……明明身份牌都在……」男人的眼睛里,震驚和不可置信占據(jù)了所有。
「還是說,你們……希望他死了?最好連尸體都找不到?因為這樣一來,你們連撫恤金都不用發(fā),只是說失蹤就行?還是說,因為政界的勾心斗角,基爾伯特少校這樣正直的人會擋了你們的財路和升遷,所以你就讓他當了炮灰?你們其實根本就沒想救他對不對?你們覺得他是偽善,因為你們的心都是黑的!」薇爾莉特怒不可遏,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克里斯的領子,硬生生把他拎了起來。
伴隨著眩暈和窒息感,他的表情逐漸變得僵硬,雙手再怎么揮舞,也掙脫不開這一雙鐵手。但是,他的表情突然變得釋然,嘴角勾起一絲微笑,也不再掙扎,青紫的嘴唇輕輕顫動。
「殺了我吧……」他輕輕閉上了眼睛。
薇爾莉特面無表情地松開手,他一下子癱倒在椅子上??粗ド鷻C的克里斯,她復仇的心也漸漸冷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