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淅淅瀝瀝的雨聲。
一開始還沒什么感覺,但漸漸的,夜深了。
阿澤的眼睛是睜著的。
右手就放在腦后,劍就在左邊。但殺手也要休息,難道阿澤是一個鋼鐵鑄成的人嗎?
聲音,雨夜里只有這種聲音。
小屋,上面是茅草。
桌上有燭,上面有一本書。
劍魔小扎!
眼睛在看,在看著的是自己想象中的敵人。
這是一雙孤獨的眼睛,它會看著你中劍,看著你倒地,看著你死去。
劍刺出,變黑!
黑影真的沒有影子!
劍成了阿澤的影子!
黑影變成白光,劍光!
眼睛是黑的,所以里面也有劍光。但阿澤卻沒有看清劍的軌跡。
劍從手里刺出,但誰也不知道它會從哪個角度收回。
劍已經(jīng)不是阿澤的劍了。
劍成了人,人卻成了劍。
“是時候換一把劍了?!鄙倌甑?。一處小巷,很窄但很長。
紅面。黑衣。
兩撥人!
百合教,聽雨樓。
兩撥人只因為名字不同就打了起來。
兄弟倪墻,孰是孰非。
巷子里積了水,水里躺著一個人。死人。
在黑夜里誰也不知道他是誰,會不會武功。
但聽雨樓卻殺死了他,殺了他就代表不會放過百合教的弟子。
百合教的人也不知道后面的人是誰,但人既然死了,那么也只能接招了。
死去的人就像一條老狗一樣倒在血水里,劍刺穿了他的喉嚨。
劍,清一色的長劍!
在這種地方劍能夠發(fā)揮他的優(yōu)勢,快!準!狠!
扇子,很普通的扇子。
沒有人知道扇子是誰先拿來做武器的,沒有人在意,以前沒有,以后更不會有。
他們知道百合教的扇子,唐門的暗器和儒家的琴棋書畫并列為江湖三大奇器。
傳說只要收集一百把扇子就能打造一把絕世神兵,武功更能發(fā)揮百倍威力。
他們害怕的不是扇子,而是人。
百合教的人。
扇拼在一起便成了盾,扇盾!
是白盾,也是紙盾。
劍光!
劍光組成了光屏,前面的光消失了后面的光接著出現(xiàn)。
光,光,光,如洪荒猛獸撲向百合教的人。
人墻!
劍是橫的,人是豎的。
人立起了一道墻。
扇子拼成了一個圓盾。
空隙!
光已至!
白光照在白衣上,變紅了。
扇合!劍斷!手廢!
手被震斷了筋脈。
但劍光更甚,殺手無情,只要有破綻便要以命博命。
血光!
雨水很粘稠是因為摻雜血。人血!本來能夠稀釋,但還有飛血,落血,死血,活血,這些血互相融合互相吸收,貪婪的被吸入大地,順著水流流入小鎮(zhèn)。
咸的,就連風也變成了咸的。
月光與電光混合在一起,很美很舒服。
但白合教的人不害怕流血,他們已經(jīng)輸了。
但輸也要輸?shù)淖饑馈?p> 盾破,扇飛!
人死。
尸體還在迴迥的流血,人卻已經(jīng)走了。
這批人將晉升為聽雨樓的山字號殺手。
活著人。
活人只有兩個。
天亮了。
人走出了小小的房間。
街上不擁擠。
莫邪今天想要找點銀子。
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換了,換了一件白布短衫。
鞋子還是白色的,但厚厚的底卻一眼就看出是新的。
人也是新的。
笑林鎮(zhèn)此時雖然暗流涌動,但好在叛徒周天翼已死,百合教也失去支柱潰散。
人們又恢復了往日的面貌。
不僅是莫邪大街上的人也是新的。他們在說著新的話。
房屋都是打開的,歡迎來拜訪的人。
街邊多了賣瓜子花生的小販,五福堂的糖果蛋糕又多了幾種口味。
早上,有一股淡淡的的粥香。
人們手里有包子,有玉米,也有燒餅。
想起燒餅,就想到了那個小乞丐蘇小云。
早上可有飯吃?
賣珠寶的掌柜終于可以安心的開門了,臉上帶著笑,腿也站得筆直。
可若是要讓他知道這位白衣白鞋,眉目如畫的男子就是當今盜神莫邪,恐怕他是死也不會開門的。
柱子!
這座外表不怎么華麗的房屋里竟然有柱子!
四根紅木柱子,里面就是珠寶擺放的地方。
“你看看這件。”莫邪到。
手伸過去,眼睛卻看著手。
手里有一件白玉雕成的佛像,佛像有六雙手,就像六雙翅膀一樣。
眼睛,眼睛是笑的。但眼神卻很悲傷。
極樂佛!
底座是白的,腿是盤著的。
雕工精湛,而且別有用心。
從正面看是坐著的,但從上面看卻是站著的。
可見雕刻這座佛像的人并不禮佛。
而且他還是被逼的。
常人看佛自然不會在意背面,但這具佛像后面還有一座佛。
小小的眼睛,薄薄的唇。
是人,一個長相卑鄙猥瑣的人。
當今世上能有如此財力,花費這么名貴的玉石,雇傭這么精湛的工人,而且又能被周天翼這樣的朝廷寵臣當作護身符隨身攜帶的,這樣的門派除了大理皇室尊崇的無相佛一門還能有誰!
“中原李家的杰作?!闭乒竦?。
眼睛失去了笑意,但這單生意是要成了。
成了就有酒喝了,有酒喝,今天就又是開心的一天了。
“五百銀子。”莫邪道。
“好!”掌柜的收起佛像,拿出銀票。
“你要紙錢?!蹦暗?。
掌柜的笑了:“也行?!?p> 一袋散銀,黃布藍紋。
莫邪走了,望著街道走了。
天尚早,午飯也還早,
莫邪已經(jīng)走出來了。
早上的酒不能太香,要澀一點,酸一點,這樣一天才會有一個好胃口。
這樣的酒在大酒樓里是吃不到的。
街邊,轉角,酒館。
“小二,上酒!”莫邪笑道。
人來了,酒也跟著來了。
手是灰的,因為經(jīng)常干臟活。人是干凈的,因為換了一身麻布料的衣服。
酒杯是大的,常人一口還不能喝干。
酒香,但是新釀的。
“這酒不對?!蹦暗?。
身子坐的筆直,眼睛也有冷意。“酒是我們新釀的,以往我們的酒都是對面孫坨子的?!毙《Φ?。
笑的很假,但莫邪是看不到了。
人走了,對面。
門前一位乞丐,頭擱在膝蓋上,手抱著腿蹲在地上。
蘇小云。
眼睛看著地上的葉子,濕了。
一雙白鞋進入眼眶,很干凈。
門貼著封條,但卻已經(jīng)開了。
里面的尸體已經(jīng)不見,但打斗的痕跡還在。
“門是你開的?”莫邪道。
蘇小云的頭發(fā)是濕的,沒有說話。人進去就出來了,酒在手里。
錢卻扔給了乞丐。
“給你了?!蹦暗?。
白衣一閃,沒入人群。
人群里有香氣,粥香。
蘇小云餓了,拿著錢袋就像拿著磚頭一樣走了。
身后是外公開的酒館,但人已經(jīng)死了。
后院,枯井。
蘇小云坐了下來。
沒有人會愿意站著吃東西的。
燒雞,燒餅,燒酒。
他也喝酒?
是,他姓蘇,廣州蘇小云。
“給我一個雞腿!”老人道。
人看不到,聲音很枯啞。
“誰?”蘇小云道。
大大的眼睛看著周圍,警惕恐懼?!霸谙旅妗!崩先擞值?。
地頭一看,下面亮亮的,有水。水里沒有人,在井壁上。
旁邊有洞,洞里有人。
“給?!碧K小云道。
沒有聲音,過了一會。
“香!香!香!”老人道。
蘇小云笑了。
快樂若是與人分享便就能擁有雙倍的快樂。
雞腿沒了,燒餅也沒了,酒喝了一半,扔了下去。
“痛快!痛快!”老人道。
“你多久沒吃飯了?”蘇小云道?!叭??!崩先说?。
聲音變了,很年輕很渾厚。
“比我還長!”蘇小云道。
男子笑了,他出來了。
赤身裸體的出來了。
“謝謝你的酒。”男子道。
眼睛看著眼睛,大大的,如星辰浩瀚般深邃。
“不用謝?!碧K小云笑道。
男子身上有水,井水也是雨水。手摸摸蘇小云的頭,很大,也很溫暖。
酒氣,一個男人身上有酒氣本是很討厭的。
但現(xiàn)在誰也不在乎,兩人坦誠相對。
人影一閃,似破空飛燕。
門開,門合。
人已經(jīng)回來了。
一身黃緞長袍,如帝王龍服。
眼神深邃迷人,手上有青筋,凸起處有鱗片的形狀。
“以后我們就是朋友了嗎?”蘇小云道。
“我沒有朋友?!蹦凶拥馈?p> 語氣又變得冷漠。
“我以后要怎么找到你呢?”蘇小云道。
“那里你去不了。”男子道。
男的眼睛就像要把整個世界裝進去一般看著周圍。
“忘了今天的事吧?!蹦凶拥?。
常人怎么能如此無情!
蘇小云垂下目光。
目光突然收回,落在蘇小云的腦袋上。
眼神的光一斂,身子矮了下來。眼睛看著蘇小云的睫毛,很長,很黑。
短暫的相視,蘇小云又笑了。
“你一點是有什么事還沒做吧。”蘇小云的眼睛在閃著光。
“若是這樣,你就快點去吧?!碧K小云抬頭看著男子的眼睛。
那雙能容下天地萬物的眼睛此刻卻只裝得下蘇小云的身影。
蘇小云走了,他是一個乞丐,不能在別人的院子呆太久。
但男子留下了。
雞骨頭!
用上好的黃布包著。
長袍被撕下一角!
“殿下,你......”老人說道。
老人就是剛才跟蘇小云說話的人。等乞丐走后,一出來就看到男子用衣服裹起地上的殘渣。
“我們走吧。”男子道。
眼神低垂著,黃布還留在懷中。人走了,后院恢復平靜。
門開了,兩個人。
殘章萬和紫姬!
“他們走了?!弊霞У馈?p> 芊細的腰肢扭動著,腳步很輕很緩。
殘章萬道:“走了就不會再來了?!?p> 衣服還是藍色的,眼睛還是孤獨的。
男子無論出現(xiàn)在哪,都是這樣的表情。
什么事都改變不了。
“誰也想不到這里竟然藏著朱家的余孽?!弊霞Φ馈?p> 撫媚,這個女人總是喜歡抿著嘴笑。
眼角有一顆痣。
美人痣。
一笑傾人城。
“笑林鎮(zhèn)很小,沒有人會猜到?!睔堈氯f道。
腳移到井邊,踏平了蘇小云坐過的地方。
紫姬坐了下來,斜斜的坐在井邊。腿從衣服下擺伸出,身子也舒展開來。
“是你殺了百合教請來的殺手?”紫姬道。
眼神和嘴巴都沒有動,手卻動了。
很慢,就像在回憶一樣
紫姬猜到了,也想到了。
“如果不是他們低估了你,就不會只請一個了?!弊霞У馈?p> 她在夸贊著這個男人。
嘴動了。
“如果有兩個他,那么我就死了?!睔堈氯f道。
“若是這樣,百合教就會比我們更想殺了殺了周天翼?!弊霞У?。
沒有人反駁,也沒有人會想到聽雨樓里最有名的兩個人會在這里說話。
“那阿澤的手就不會斷?!蹦凶诱f道。
紫姬眼神一亮,道:“你心軟了。”
“阿澤是個很好的劍客。”殘章萬道。
“你不要再說了。”男子接著說道。
“是”紫姬站了起來。
莫邪,莫邪就在鎮(zhèn)口。
他要走了嗎?
車轍,未干!
“你已經(jīng)猜到了?!崩先说馈?p> 手里拿著煙桿,說話間噴出一口煙。
“你不想再查下去了?”莫邪道?!拔乙呀?jīng)不在江湖上了?!崩先说馈?p> “那我呢?”莫邪道:“我也不是捕快?!?p> “你是捕快,你是六扇門的人!”
老人道。
“不是,我一直都不喜歡朝廷”莫邪道。
“我不是好騙的。”老人道。
“所以呢?”莫邪道。
“這件事有疑點,但我還不清楚。”老人道。
“沒意思,這件事一點都沒意思。你不來也好?!蹦暗?。
兩個都是跟蹤高手,看著眼前的車轍卻是誰也不肯先走。
“楚阿澤是你什么人?”莫邪道。
“你有興趣?”
“他的右手斷了?!?p> “殺手的手斷了,也就死了?!薄斑@么說你不認識他了?!?p> “我認識,也不認識?!崩先说溃骸耙院笠娏嗽僬f吧?!?p> 人影一閃不見。
莫邪也離開了,身子消失在鎮(zhèn)口。一間小屋,阿澤休息的地方。
一處樹林,阿澤練劍的場地,
“你的劍已經(jīng)死了?!蹦凶诱f道。阿澤的劍是黑色的,墨虹。
練的是左手劍。
“為什么你總是和劍呆在一起?”男子已經(jīng)來了。
一雙帶著笑意的眼睛出現(xiàn)了。
阿澤的劍仍在刺,挑,劃。
“我沒有殺你。”阿澤道。
“你叫楚阿澤?!蹦凶拥?。
樹林里走出了一個男子,白衣,藍邊,腰邊有劍。
“我有一件案子給你做?!蹦凶拥?。
笑,還在笑。
劍收回,眼睛冷冷的看著他。
玉華公子,當今一代名士。
劍沒有出鞘,仿佛劍永遠不會出鞘一般。
阿澤的劍已經(jīng)回來了。
“換做別人我是不會做的?!卑傻?。
“你做是因為我,玉華公子的名聲?!蹦凶拥馈?p> “沒錯,師傅交代過你和南海諸葛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卑傻?。
聽雨樓的殺手難道也會受制于人?那么這件案子又有怎樣的不尋常之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