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化了,春天來了。山腳下的草甸子里,到處開著金黃的冰凌花。塔頭敦子上的烏拉草,也開始發(fā)出了嫩芽。
山上的雪還沒化凈,空氣格外的清新。不遠處山頭向陽的地方,達子香粉紅色的花朵一叢叢,一片片靚麗耀眼。
天空瓦藍瓦藍的,太陽照在身上暖烘烘的。人們被壓抑一個冬天的心情一下好了起來。
將近五十歲的張權(quán),本來準備當(dāng)老頭了?,F(xiàn)在也坐不住,和幾個兒子一起收拾起地場子來。
先是放火燒,為開慌作準備。大火一過,連落在地上的草子都燒死了。油黑一片,干干凈凈。
火是不會燒到山上的,山腳下的雪厚化的慢,所以火一到山腳下自己就滅了。
老太太和兩個媳婦,就在院子的周圍用耙子把枯枝敗葉收拾成堆,然后用火燒掉。
大嫂郝月娥個大,也有力氣。大一點的樹枝都由她抱在一起堆成堆。
張桂花剛從狼嘴救下時,本來長的單細廋弱,人卻聰明伶俐。經(jīng)過一冬的調(diào)養(yǎng),人胖起來也顯的豐滿白凈了。
大大的一雙眼睛就像會說話,深得老太太的寵愛。用老太太的話說,就是天生的美人匹子。
郝月娥明里不說,暗中還真有些嫉妒。背后跟張殿元說:
“別看她長的好看,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就是個小狐貍精。”
張殿元平時在外面威風(fēng)凜凜,在郝月娥面前,老婆說啥就是啥。
張桂花收拾著,忽然叫起來:
“大嫂你快過來看看,這是什么樹枝子?!?p> 郝月娥正在點火,頭也不抬的說:
“愛啥啥,大驚小怪的。”
“太大了,我般不動,過來幫我搬一下。”
張桂花有些不高興。
老太太忙過來說:
“慢慢干,別著急,活不是一天干的,娘來幫你。”
娘倆一邊說,一邊把下邊還凍在地上的樹枝搬起來。
張桂花一見被凍在地上的樹枝從厚厚的樹葉下面露出來,高興的蹦起來叫聲:
“哎呦娘唉!”
老太太措不及防,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緩不過氣來。
郝月娥急忙跑過來扶起老太太,責(zé)怪的說:
“瞧你挺大個人,這么不知深淺,看把娘嚇的。”
張桂花也回過神來,忙給老太太捶背:
“娘,我不是有意的?!?p> 她見老太太沒事,就笑著說:
“娘,我告訴你個大好事,這回你可別嚇著?!?p> 老太太拍了拍身上的樹葉子,假裝生氣的樣子說:
“神神叨叨的,你能有什么好事嚇到我?!?p> “娘你看,咱們家發(fā)財了!張桂花指著地上的干樹枝子說:
“看那上邊有絨毛,根上還是紅的那。準是鹿犄角”
郝月娥也看清了:
“這么大的鹿犄角得賣多少錢吶!”
高興的這摸摸那摸摸。
張桂花得意的說:
“大嫂怎么樣,好吧?”
郝月娥的醋勁又上來了:
“好,這回你和老二可成財主了?!?p> 老太太一聽不對勁就說:
“他大嫂,不管是誰的,都是老張家的。怎么說話跟個孩子似的。”
說到孩子大家才想到,剛才還在跟前玩的張鳳蘭不見了。
這下老太太可著急了,沖著兩個媳婦說:
“沒事瞎扯蛋,還不快找孩子。鳳蘭要是有個好歹的,看老頭子回來不扒你們的皮?!?p> 三個女人房前屋后找個遍,連個孩子的影都沒有。老太太坐在地上呼天喊地的哭了起來:
“我的孩啊,要了奶奶的命,我不活了?!?p> 緊要關(guān)頭還是郝月娥有主義:
“老二家的,你看著咱娘。我到下邊去看看。”
郝月娥說的下邊,是泉眼打水的地方。因為剛剛搬過來,孩子還從沒到過那里。
剛走到坡沿上忙回頭喊:
“娘你別哭,鳳蘭在下邊玩那。”
三人來到下邊一看,小丫頭正拿著石子往水里扔那。
水里有一條好大的里魚,水太淺游不動。往下一看,下邊的溝子里大大小小的魚,噼里啪啦的還在往上游。
原來是下邊的河化開了,魚都頂著水游了上來。
老太太不哭了,抱起張鳳蘭說:
“跟你小姑姑一樣,不管天不管地的?!?p> 倆媳婦也樂了。這時老圪塔跑來大老遠就喊:
“娘,好飯了嗎?大伙都餓了?!?p> 老太太這才想起來飯還沒作。抬頭看看天,太陽以經(jīng)當(dāng)頭,晌午了。忙對倆兒媳婦說:
“你倆還賣啥單呀,還不抱著孩子回去作飯。”
倆兒媳婦抱著孩子,看著泉眼里的魚戀戀不舍的走了。
老圪塔張殿臣跑到老太太跟前氣喘吁吁的說:
“娘,沒水了咋的,你上這干啥來了?”
老太太抬手一邊用袖子為老兒子擦頭上的汗,一邊說:
“鳳蘭這個小丫頭片子,一眼沒罩住就跑到這泉眼來了。沒把我嚇死!”
沒等老太太把話說完,張殿臣以把老太太的手扒拉到一邊吃驚的喊:
“噯呀,這么大的魚呀。”
邊說邊挽起褲腳準備下水。
老太太一把拉住責(zé)怪的說:
“咋這么不知深淺吶,這剛開春的水涼著吶。凍著該生病了,等會你大哥他們來了叫他們弄去?!?p> 張殿臣一笑:
“娘,你就知道老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大哥他們就不是你的兒子,我冷誰不冷。”
說著連鞋也沒脫下了水。春天的水叫桃花水,再熱的天也是扎骨透心的涼。
可這一切張殿臣好象全然不覺,水中的大魚對他來說實在是太誘惑了。
他費盡了全身的力氣,怎么也抓不住。魚大力氣也大,他幾次把魚推上岸,就是摁不住。
老太太嚇的在一旁直喊,伸不上手。最后還是大哥幾個來幫他把魚制住,用繩子拴起來一拎足有三四十斤。
一條大魚一家人一頓也沒吃完,吃了一冬天的山牲口肉,大家都吃膩了,這頓魚吃的特別香。
張權(quán)喝了幾盅酒,看著幾十斤的鹿角眼里放著光,對幾個兒子說:
“大伙也都累了,下午也不出去了,就在家跟前收拾這樹枝和爛樹葉子。省的叫幾個女人去干,在說這孩子也離不開人。要是碰上山牲口后悔可就晚了?!?p> 其實他早就聽施承祖說過,鹿角一碰上就是一對。只是沒好明說,是怕兒媳婦笑他貪財。
果然下午大伙活剛干上不一會,張殿魁就在離第一個鹿角不到十幾米的樹葉子里,發(fā)現(xiàn)了另一支鹿角。
和先前的一模一樣,大伙這個高興啊。大家只顧著干活找鹿角,誰都沒注意老圪塔張殿臣早就沒影了。
直到吃晚飯,回來一看,又是一鍋魚。老圪塔也拎著兩條十幾斤重的大草魚回來了,渾身上下水淋淋的冒著熱氣。一進屋就說:
“這回咱天天吃魚都有了,泉眼溝子下邊全讓我用大棒子別上了,里邊魚老鼻子了。”
張殿魁說:
“老圪瘩這辦法挺好,用棒子一別又透水大魚又跑不了。我看這地咱也別整太多,明個挖吧挖吧整起一條壩來。這樣又能多圈點魚,水面大了,也能養(yǎng)個鴨子鵝什么的。”
張殿元喝了口酒,這哥幾個就他能和老爺子一起喝酒。別看張殿魁聰明伶俐會辦事,要說和老爺子一起喝酒,他還不夠格。
張殿元打量了一眼老二,帶點教訓(xùn)的口氣說:
“老圪塔的辦法不錯,可老二你說的辦法不行。前幾天的牤牛水你看到了吧,都快漫過溝溏子了。你得多大的壩,能給它攔住。
在說咱進山干啥來了,就是為種地來的。光靠打魚摸蝦,套個狍子套個鹿那不是正事。以后誰也不許想歪點子,都給我老老實實的種地。”
大伙都不吱聲了。唯有張權(quán)樂了:
“老大說的對,咱祖祖輩輩都是種地的。以前咱沒地,種地也是給地主種?,F(xiàn)在咱有了地,別人能當(dāng)?shù)刂髟鄄钌恫荒墚?dāng)。
你們哥幾個好好干,將來咱把這一片全都開起來,多置辦些騾馬,顧些常工,你們哥幾個也是東家?!?p> 老爺子的話,讓本來沉悶的氣氛又活躍了起來。
北大荒真荒涼,這話看跟誰說,如今的老張家不但不覺得它荒涼,相反到覺得他是世外桃源。
在這里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只要肯出力要啥有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