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面數(shù)字化信息時代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網(wǎng)絡(luò)。上至軍情通訊技術(shù)科研,下至異地情侶打情罵俏,靠的都是那覆蓋了整片聯(lián)邦星域,無處不在的網(wǎng)絡(luò)。
而在星際中光速傳播的無線電波、星球上密集鋪設(shè)的光纖、城市里飄蕩的通訊信號......集成一個整體的話,就是西格瑪。
天穹鐵馭中流傳著一句老話:如果人工智能生命真的存在,那一定就是西格瑪。
特殊加密的波段從男人衣領(lǐng)處的通訊器擴散到煙花街上,透過陰沉的雨云進入高空中的電離層。
這個小小的頻段在各個信號塔與電離層之間不斷折射傳遞,一路上穿過書聲朗朗的校園,穿過牽手對視的情侶,蕩過了林梢,親吻了高山,擁抱了海風......
于是,男人埋藏在左耳壁中的微型接收器,收到了一條簡短的指令。
“看手機。”片刻后,他皺了皺眉,對徐白說。
徐白沉默了幾秒,緩緩掏出手機,然后愣住了。
手機不知何時自動解鎖了,出現(xiàn)在屏幕上的是一個試卷形式的界面,頂部有一個靜止的鐘表圖案,顯示剩余答題時間還有一分鐘。
徐白疑惑的看向面試官。
男人聳了聳肩,手中的格洛克依然指著徐白的額頭,槍口沒有一絲一毫的顫動?!皠e看我,這種情況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跟著指令做吧?!?p> 徐白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手機嗡嗡的震動了幾下,鐘表指針開始轉(zhuǎn)動,徐白來不及多想,看向題目。
第一道題。
“高周波切割技術(shù)為什么沒有應(yīng)用到軍事領(lǐng)域?請以語音作答?!?p> 徐白腦海中回憶起老李授課的場景。
“除了活鐵,沒有材料能承受這種高強度的微頻震動,軍事領(lǐng)域中最常用的金屬材料則會快速達到疲勞界限,一觸即碎,而活鐵屬于超稀有金屬,每年產(chǎn)量非常少?!?p> 他依照記憶,快速報出了答案。
屏幕上閃過一個綠色對號,回答正確。
第二道題。
“從目前聯(lián)邦所擁有的科技水平來看,你認為,人類對外戰(zhàn)爭的終極形式將是什么?請以文字形式作答?!?p> 屏幕頂部的鐘表圖案逆轉(zhuǎn)五圈,代表著徐白的思考時間只有五分鐘。
畫風突變,第一道題對于一個高考應(yīng)屆生來說僅是略微超綱,第二道則直接上升到了徐白對軍事科技盡頭的理解。
星艦集群?太空軌道上循環(huán)加速的天基動能武器覆蓋性打擊?抑或是萬彈齊發(fā)的核平之旅?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鐘表指針已經(jīng)轉(zhuǎn)過了兩圈,可徐白依然無法給出答案。
這個問題涉獵的領(lǐng)域過于廣闊,不僅包含了聯(lián)邦軍事科技水平的發(fā)展,還囊括了工業(yè)水平的進步、材料學的擴展......甚至需要考慮到社會主流文化的變化。
尤其是‘對外戰(zhàn)爭’四個字,對外?是指與聯(lián)邦僵持多年的舊月反抗軍么?
春風卷帶著雨水打濕了徐白的肩膀和頭發(fā),原本整齊的二八分略微凌亂起來,幾縷濕發(fā)垂落,遮住了格洛克漆黑的槍口,也遮住了徐白的眼簾。
煙氣熏的雙眼通紅,唇齒可以感受到煙頭即將燃盡的灼熱,鐘表指針悄無聲息的第四次跨越起點。
徐白緩慢的抬起手示意自己不會亂動,而后點向屏幕上的跳過剪頭。
“需要幫助嗎?”即將觸碰到跳過箭頭時,一個嘶啞的男聲響起,徐白縮回手指,抬起眼皮看向面試官,卻發(fā)現(xiàn)這聲音并不源自前方。
“需要幫助嗎?”男聲再次響起。
徐白揉了揉太陽穴。這次他感受到了,聲音源自于他的......腦海中。
如果距離所追尋的東西只剩最后一步,你已身無退路,往后是因頻繁參與提前批次測試而耽擱的學業(yè),往前是頂著腦門的冰涼槍口,這時有個不知道是什么鬼東西發(fā)出來的聲音問你要不要幫忙,你會怎么做?
“我需要。”徐白在心底默念。
一個莫名其妙的概念隨之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就像經(jīng)歷了世事坎坷之后頓悟了某條人生真理,又像是很久很久之前接觸過某種事物,經(jīng)年之后的某一天突然回憶起來,熟悉中夾帶著歲月流逝的陌生感。
“相位移機甲近身超頻戰(zhàn)?!辩姳碇羔樇磳⒌谖宕慰邕^起點時,徐白在屏幕上輕輕敲下了這行字。
鐘表指針不再跳動,按鍵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屏幕上的試卷頁面好像卡住了,連下拉小程序都調(diào)不出來。
果然應(yīng)該換手機了么......
老李早就告訴徐白,從那些家教收入里挪出來點換部新手機,這都什么年代了,打開個通訊小程序都得加載一會,拿著這么個破玩意上大學,是要遭小姑娘們笑話,找不到對象的。
人可以窮,但不能不體面------老李當時穿著老年背心,踢踏著一雙人字拖,隨地撣著煙灰對徐白說。
正當徐白舉起手機準備向面試官報告情況時,試卷頁面突然動了起來。
動如脫兔?
徐白有點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一個瘋狂的手機頁面,它在以人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速度快速翻頁,第三頁、第七頁、第二十頁......每翻過一頁,相應(yīng)的答案眨眼間便出現(xiàn)在題目下方!
整整一百四十七頁,整整一百四十七道題目,涉及了藝術(shù)人文軍事科研等等各個領(lǐng)域,在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內(nèi)被全部跳過!
頁面最終停留在最后一頁試卷上。
屏幕上只有區(qū)區(qū)三個字,連那個計時用的鐘表圖案都消失不見。
“你是誰?”
仿佛有道至高無上的命令被下達,它視西格瑪森嚴的權(quán)限系統(tǒng)于無物,跨越了星球之間漫長的距離,跨越了大氣電離層與各個信號塔之間的千山萬水,免試了徐白整整一百四十七道考題,只為了問他一句:
你是誰?
這個問題很簡單,簡單到徐白似乎只需要把自己的名字敲上去;這個問題很困難,困難到徐白完全不知道該怎么作答。
我是誰?是徐白,是南大附屬中學高三應(yīng)屆生,是為了準備一場又一場提前批次測試,不得不去給富家公子們做機訓家教的窮學生,是能讓鐵馭考官機甲爆機的牛比準新生......說起來自己沒準是這一屆最牛比的新生。
可不管怎么看,這個問題都不像是要自己敲上去這些東西。
所以徐白向腦海中那個聲音求助了。
“在不在?”
“一號?!彼粏〉哪新曤S即給出了回復。
“我是一號?!毙彀缀敛华q豫的對著手機說。
頁面再次卡頓了一會,數(shù)不清的煙花在屏幕上綻放,一個大大的綠色對號在煙花慶典中躍動。
“測試通過,恭喜,歡迎加入天穹鐵馭,預備役新兵徐白?!蹦腥藢⒏衤蹇耸杖腼L衣里襯,面向徐白,左手捶了捶胸膛,似乎這就是鐵馭新兵的歡迎儀式了。
......
......
聯(lián)邦最高情報局。
局長崔知誥閉著眼睛慢慢揉動眉心,面前的辦公桌上放著一杯涼透了的咖啡,小山高的紙質(zhì)文件摞在座椅周圍。
能讓做到這個位置上的人焦慮困惑的事情,放眼整個聯(lián)邦星域也找不到幾件,但此刻,幾滴汗珠從崔知誥的發(fā)絲滴落下來。
西格瑪罷工了。
是的,這個歲月悠久,遍布整個聯(lián)邦星域,集各種無線電、光纖通訊信號于一體的超級人工智能,史無前例的罷工了。
最高情報局是個聯(lián)邦人耳熟能詳?shù)臋C構(gòu),它獨立于聯(lián)邦聯(lián)合政府和聯(lián)邦軍工,不歸屬任何一方管轄,因此權(quán)限也大的離譜,小到偷竊搶劫金融犯罪,大到舊月反抗軍的動向,似乎什么事情它都可以插一手。
造成這個離譜局面的不是最高情報局的特殊負責方面,而是......西格瑪。
最高情報局的最高負責人不是局長崔知誥,而是這個從聯(lián)邦成立開始便已存在,往后也將存在幾千年幾萬年,甚至人類文明毀滅沒準也依然會存在下去的,超級人工智能西格瑪。
換句話說,西格瑪是崔知誥的頂頭上司......
而現(xiàn)在,這個頂頭上司不知抽了什么風,毫無征兆的罷工了。
下屬們在眼前無頭蒼蠅一樣跑來跑去,不過崔知誥并沒有責怪訓斥,他知道沒有西格瑪?shù)膮f(xié)助,下屬們的工作就沒辦法展開,看看他們桌子上那一個個黑漆漆的光屏吧,在這種突如其來的大事件面前,連崔知誥自己都無法保持鎮(zhèn)定。
“可能是系統(tǒng)更新清除緩存,西格瑪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清理一下主機緩存,這次大概時間長了點。”負責西格瑪日常維護工作的恩格爾主任滿頭大汗的跑過來,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向崔知誥匯報。
恩格爾實在找不到更好的借口了,直到這個超級智能罷工他才發(fā)現(xiàn),如果沒有西格瑪本身的協(xié)助,他連找出問題的根源都做不到。
崔知誥煩躁的揮揮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恩格爾連忙低著頭溜走了,生怕局長追問罷工問題的根源到底出在哪。
正當崔知誥站起身準備向國防部匯報情況時,陣陣歡呼聲從辦公室外傳來。
“局長,西格瑪恢復正常了!”剛剛才溜出去的恩格爾再次推開門,他還沒來得及擦去額角的冷汗,此時一經(jīng)放松,汗珠如雨從發(fā)絲墜落。
崔知誥松了口氣,一屁股坐了下來,直到此時才驚覺,自己的衣衫已經(jīng)被冷汗打濕。
此次的特殊事件將被封存進紅色絕密檔案,所有的知情人都將簽署一份保密協(xié)議,不過崔知誥并沒有關(guān)心這個后續(xù)問題,他在思考另一件事。
如果未來某一天,聯(lián)邦失去了西格瑪......最高情報局在聯(lián)邦該如何立足?而聯(lián)邦是否還能應(yīng)對舊月反抗軍的反撲,乃至于萊茵星廊中械淵生命體們的入侵?
最高情報局很快恢復了平靜,所有人都開始忙碌起來,剛剛西格瑪?shù)牧T工導致之前所做的很多工作化為烏有,接下來的幾個晚上注定是通宵加班的不眠夜。
所以,沒有人注意到西格瑪主機的附屬光屏上,那些瀑布般滑落刷新的數(shù)據(jù)流里,悄悄閃過了一張由代碼堆積而成的,少女的笑臉。
下面還附著一行微不可查的小字: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