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芊芊醒來時,天色微明,篝火一夜未熄,她后半夜總算睡的安穩(wěn)些了。
只是當(dāng)她醒來后沒看到張銘,頓時心里一驚,坐起身四下尋找。
直到看見張銘在不遠(yuǎn)處的小溪里,陳芊芊才暗自松了口氣。
張銘拿著根長長的樹枝,前端還帶著許多枝杈樹葉,一邊從上游往下游蹚水而來,一邊用樹枝在溪水里拍打攪動。
動靜不小,弄得水聲嘩嘩。
陳芊芊好奇的站起來,走到溪邊,正欲發(fā)問時,卻見張銘停了下來。
這里有一圈壘起來的石塊,圍成了一個半圓,張銘很輕易的便從里面撈出了幾條魚。
最大的不過尺把長,也不肥碩,被丟在一旁時還鮮活的跳動著,魚尾“吧嗒吧嗒”的拍打著卵石,魚鰓一張一合。
張銘先用短刀剖開魚腹,扯掉內(nèi)臟,刮掉魚鱗,再就著溪水清洗干凈魚身,剁成段,很快便將這條魚料理了。
陳芊芊好奇的看著,并不覺得殘忍或者血腥,畢竟和這兩天的經(jīng)歷相比,眼前這一幕實算不得什么。
她只是單純覺得,張銘很厲害,什么都懂,什么都會。
有他在,自己一定能安然回到家中吧?
“拿瓦罐來打一半水?!?p> 張銘手里忙活著,頭也不抬的隨口吩咐道。
陳芊芊聽了暗自高興,覺得自己并不是毫無用處的廢物。
待她打了水,見篝火旁已堆了許多樹枝干柴,便撿幾根丟進(jìn)火堆。
篝火下面已積了許多灰燼,山風(fēng)吹來,灰飛嗆鼻。
這辛辣而又熱烈的煙火氣讓陳芊芊忽然覺得,原來活著就好,活著真好。
瓦罐里的水慢慢的開了,先是極小的水泡,密密的從罐底升騰起來,然后便越來越大,直至魚眼大小,不斷升起又迸裂。
陳芊芊饒有興趣的盯著,覺得新奇又有趣。
張銘將切成段的魚肉放入罐中,不一會兒,就浮起白色的水沫。
“若是有蔥姜就更好了?!?p> 張銘不無遺憾的道。
好在這罐魚湯并不腥,煮熟之后兩人連湯帶肉吃得津津有味。
陳芊芊自小錦衣玉食慣了,此刻卻覺得這是自己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魚肉,喝過最好喝的魚湯。
吃飽喝足,天光大亮。
再次上路之前,張銘讓陳芊芊改成男子裝束,臉上也用木炭涂得黑黢黢的。
“以后叫我張大哥,你就是陳小弟,不過能不說話就不要說,凡事我來出面。”
“手上也抹黑?!?p> “這根棍子你拿著,權(quán)當(dāng)是打狗棍了,行路時也有個支撐。”
“首飾都藏好,不要輕易拿出來。”
陳芊芊乖乖的任由張銘擺布,不知為何,心兒有些慌亂。
“行啦,走吧!”
張銘看著眼前蓬頭垢面的假小子,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
這樣總能避免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吧?
及至上路,行了半日卻寂寂無人,若非張銘記得方向,差點(diǎn)都以為自己迷路了。
好在晌午過后,山路漸寬,不期然間偶遇樵夫,經(jīng)其指點(diǎn)后,方知已距十里鋪不遠(yuǎn)。
“張小旗!”
張銘和陳芊芊剛到土地廟外,就見丁春山從破廟里奔出來,一把按住張銘肩膀,喜不自勝道:
“怎地才來?”
張銘見他胳膊上纏著布條,想是受了傷,忙道:
“受傷了?”
丁春山不以為意道:
“擦破點(diǎn)皮,不妨事!”
說著,他看到緊跟在張銘身后的陳芊芊,訝然道:
“這是?”
他分明記得,當(dāng)時救下的是個美若天仙的小娘子,怎么一夜不見,卻變成了個黑炭頭?
張銘笑道:
“這是陳小弟。”
說罷又對陳芊芊道:
“叫他丁大哥即可。”
陳芊芊下意識的想要半蹲行萬福,好在及時想起之前張銘的叮囑,便抱拳作揖道:
“丁大哥?!?p> 這聲丁大哥一叫,便是丁春山也明白了緣故,咧嘴笑道:
“好,這般也好?!?p> 待三人進(jìn)了破廟后,丁春山便簡單說了自己如何擺脫流寇,如何找到此地。
張銘倒是沒說昨夜在無名山村里的遭遇。
尋常事耳,說來何益?
不過當(dāng)丁春山獻(xiàn)寶似的拖出條野狗時,陳芊芊卻不由面色一變,差點(diǎn)嘔吐出來。
偏偏當(dāng)狗肉烤得焦黃冒油,香氣撲鼻后,她又吃得最香。
張銘見狀微微一笑。
到底是經(jīng)過事兒的,神經(jīng)粗了許多。
“送陳小弟回家?好啊,反正也無處可去?!?p> 丁春山聽張銘說了此事,便毫不猶豫的點(diǎn)頭應(yīng)承下來。
至于回廣西永寧衛(wèi)所?傻子才回去當(dāng)牛做馬呢!
此事議定,便不再耽擱,匆匆收拾一番,三人繼續(xù)上路。
路上又陸續(xù)遇到了幾個潰兵,因都是廣西來的,天然就親近了幾分,言語攀談幾句之后便結(jié)伴而行。
其中一個名叫孫慎的,也是永寧衛(wèi)所兵,箭術(shù)不錯,即便是逃亡途中,也未曾丟棄他那把祖?zhèn)鞯挠补?p> 其他四個人,也有和丁春山一樣來自南丹衛(wèi),也有旁的衛(wèi)所征調(diào)而來。
到了傍晚時分,眾人尋了處廢棄的破屋子過夜。
之前剩下的狗肉,便烤來分食,至于那小半袋糙米,就用來熬粥,每次都只放一小把,那米湯清的能照出人影。
如此晝行夜宿,沿途詢問,總算在這天晌午前,來到了陳家灣。
眾人都餓脫了相,個個蓬頭垢面,陳芊芊混在其中,倒也一點(diǎn)兒也不扎眼。
這幾日她始終緊跟著張銘,如同張銘的小尾巴一般。
孫慎等人不知她是女子,每每就此嘲笑,張銘也不解釋,一笑而過。
此時終于到了陳家灣,陳芊芊卻有種近鄉(xiāng)情怯之感。
還未進(jìn)莊子,便有數(shù)十個青壯從里面出來,個個持刀挺槍,顯然是將張銘等人當(dāng)成了流寇。
待聽張銘說是送陳家女公子回鄉(xiāng),這些人頓時又驚又喜,領(lǐng)頭的忙分了人去陳家大宅報訊,一邊將張銘等人迎進(jìn)莊子。
不多時,便有個中年人急匆匆的趕了過來,身后更是跟了好些人。
“爹!”
陳芊芊見到父親,恍若隔世,一時間萬千情緒涌上心頭,又哭又笑。
“回來便好,回來便好!”
陳宗楷也是心潮起伏,當(dāng)日和女兒失散之后,他在仆人的護(hù)衛(wèi)之下,總算保住了性命,前兩天才返回家中。
這幾天他日夜擔(dān)憂,幾乎已經(jīng)絕望,卻不曾想女兒竟安然無恙的回來了,讓他如何不激動?
“多謝諸位壯士護(hù)送小女歸鄉(xiāng)!”
陳宗楷拱手對張銘等人深深一揖。
張銘忙上前扶道:
“不敢當(dāng)!”
至于孫慎等人,除了丁春山之外,都面面相覷,想不明白黑炭頭一般的陳小弟,如何竟搖身一變,成了陳家的女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