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31 6567萬
凱撒也伸出手跟他握了握：“您還沒告訴我，您到底是什么人？”
“請跟我來?！睆埼拿髡f著調轉輪椅，往回行去。他似乎料定了凱撒一定會跟著自己，所以并沒有再回頭看。
輪椅發(fā)出絲絲的電流聲，驅動著雙輪來到房間的拐角處，那里有一扇雕琢著祥云瑞獸花紋的鏤空屏風，隨著輪椅靠近，屏風緩緩向兩邊開啟。輪椅拐過一個直角彎，進入到另外一個明亮的房間里。
“這上面也有許多掛畫，你可以去看看?！睆埼拿髦钢鴫Ρ谏蠞M滿登登的掛畫說。
凱撒只好走過去，從最近的一面墻看起，一直轉了一圈，將墻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掛畫都瀏覽了一邊，最后繞回到張文明身邊，從他閃爍不定的雙眼可以看出，比之剛才，他的吃驚更甚了。
凱撒定定的看著張文明，問：“你到底是誰？”
其實這個屋子里的畫跟前面那個房間內的并沒什么本質區(qū)別，只不過前面那些畫的主角是子慧，而這間屋里掛畫的主角卻是正明。是一個男孩從出生到三十歲的經歷，其中包括了他六歲那年跟父親的談話，也包括了他冷眼看著快樂小子被機器人甄別機構的人帶走時的畫面，當然，還有正明跟子慧在通天神樹上的相遇，只不過視角轉換到了正明這里。
“我想你心里應該有答案了?！睆埼拿饕荒樒诖目粗鴦P撒，等待著他說出自己希望他說出的那句話。
“請你現(xiàn)在就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凱撒的口氣開始變得不善起來，似乎馬上就會掐住對方的脖子，將面前這個殘疾人拎起來，逼他說出答案。
“好吧，那請跟我再到這個房間里來看一下吧?！睆埼拿魉坪跤行┦?，他的右手在輪椅把手上觸摸了一下，輪椅再度動起來，但沒有繼續(xù)先前走，而是調轉方向，重新穿過掛著子慧掛畫的那個房間，穿過一面相同式樣的屏風，來到左首邊的那個房間。
這個房間跟前面兩個完全不同，它不像是一個展覽館，而像是一間書房，正墻上擺著一個大書架，上面整整齊齊的碼放著三排紙質書籍，這個時代，出版業(yè)已經沒落了，很少有人會再去看印刷的紙質書籍，這一面墻的書籍，價值不菲。
跟前面兩個房間相比，這里的空間顯得很局促，這并不是因為屋內面積小，而是擺放了很多書桌的緣故，桌上擺著一臺臺老式的電腦。桌椅都很干凈，顯示經常有人擦拭，但這并無法掩飾很久沒人使用的頹敗感。
“最多的時候，這里有三十多人一起工作。不過現(xiàn)在只剩下我自己了?！睆埼拿鞑粺o感嘆地說。
凱撒來到書架前，掃視著成排的書籍，發(fā)現(xiàn)它們的裝幀幾乎一摸一樣，只不過書棱上寫著不同的時間，顯然是一套書。他隨便從其中抽出了一本，封面上寫著：正明日記，七歲第三月。
凱撒以極快的速度從一行行文字中掃過，他眼睛的結構跟人眼不同，就像是兩只高分辨率的照相機，掃一眼就會將看到的所有文字都掃描進自己的大腦，所以，十幾分鐘后，他就將多達二十幾萬字的一本書看完了，扔掉，接著，他丟下這一本，又從書架上抽出了一本，以同樣的速度讀完，又扔掉，再拿起了第三本……就這樣，凱撒一連看過了十幾本書后才停了下來，接著他像是一堆失去了能量的廢鐵，慢慢蹲了下來，委頓在他仍在地上的那十幾本書籍上。
張文明一直目不轉睛的看著凱撒去做這一切，像是一個慈愛的父親，在看著因為震驚和失望慢慢傻掉的兒子，眼神中充滿了憐愛和不忍。
片刻的陳記后，張文明終于開了口。
“孩子，我知道你看到這一切會很失望，但請你相信我，我現(xiàn)在的心情跟你一樣痛苦?！睆埼拿饔帽瘧懙恼Z氣說。
“所以，這一切其實都是假的?！眲P撒幽幽地說。他突然想到了自己離開機器人領地時，AI博士和蠻看向自己的眼神，他們也像張文明的眼神一樣，自己也能夠從他們的雙眼中看到憐憫和不忍。
“……是的，為此我們召集了十五位文學創(chuàng)作者參與進來，一共寫下了6567萬字的主線內容。原本我們并不認為編織一個并不復雜的愛情故事會是一件浩大的工程，可當我們真正開始做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要想讓一段記憶毫無邏輯漏洞，我們必須讓這個人的每一天每一分鐘都詳盡起來。你也看到了，正明的每一個月的生活就需要幾十萬字記述，三十年的經歷，真難以想象，我們是怎么堅持下來的。”
凱撒想起了剛才自己看到的內容，正如張文明所說，里面詳盡的記述了他每一分鐘干過的事，以及當時的思想動態(tài)，瑣碎枯燥，無巨細。
“其實沒有必要這么詳細。”
“如果是輸入人腦，當然可以更簡略一些，可要把這段記憶放進機器人的腦袋里，就只能這樣做。想不想聽聽我的經歷？”
凱撒沒有回答，他還沒從剛才的極度失落中緩過來，說什么他也不敢相信，正明只不過是一群人類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種人格，是的，實際上根本就沒有正明，也沒有子慧，那些記憶都是假的，那些掛畫上的場景也從來沒有發(fā)生過。這使凱撒想到了龍眼，想到了鯤，想到了肯，想到了和他們并列的那些名字，他們的死變得那么可笑，他們所做的一切也都變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