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07
婚事議定之后,白秋離是在莫府備嫁的,嫁妝一如莫家嫡女。江含韻還贈了數(shù)箱釵環(huán)首飾添妝。
遠在洛邑的白家也派了人來,其中便有白府管家白弦月,白家少爺白樺堂和少夫人曼玲。
因為白家老夫人近日身體抱恙,大夫說最好留在洛邑休養(yǎng),她差人送來了當年的陪嫁,還添上了一柄珍品玉如意,和一套極為華美的鳳冠釵飾。
送去江府的嫁妝更是豐厚,白家包了許多份紅包散了下去,讓江府中人對這位未來的少夫人不由得高看一眼。
最先來看望白秋離的,自然是蒙她和子樓照顧、終于重獲新生的小鈴鐺。
曼玲是和白秋離的弟弟白樺堂一起來的,兩人見了秋離,未等她開口,小鈴鐺移步上前朝她行了一個大禮,“曼玲恭賀阿姐覓得佳婿,同心永結(jié)。”
白秋離忙將她扶起來,“快起來,怎么行這么大的禮?”
曼玲俏皮的牽著她的手起身,“如今我已經(jīng)和樺堂成婚啦,自然要對阿姐恭敬些,可不能讓別人把我們白家的大小姐給看低了?!?p> 白秋離嗔了她一眼,“好啦,你平日里如何便如何吧,在我這里別拘著禮數(shù)。”
曼玲笑著依在白秋離的衣袖上,“那好吧,我這不是想在我們家樺堂面前怎么也得注意一下形象嘛?!?p> 白樺堂無奈的看了她一眼,“你啊,平日里的不拘小節(jié)已經(jīng)一覽無余了?!?p> 他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遞給白秋離,“姐,這是城主托我?guī)Ыo你的,說是感謝你之前將藥方和一些治療瘟疫的典籍文冊送到了洛邑?!?p> 白秋離點點頭,收下了書信。
白樺堂看著闊別已久、即將嫁為人婦的阿姊,心中涌動著感慨,“姐,你放心,我一定會將白家的產(chǎn)業(yè)經(jīng)營好,成為我們白家的頂梁柱。”
白秋離欣慰的看向弟弟和弟妹,“如此,我便放心了。母親秋冬交際的時候,總是咽痛咳嗽,記得要多給她燉些梨湯,提醒她添些衣裳?!?p> 白樺堂頷首,“放心,家中我會照料好的。對了姐,弦月叔待會來看你,想來你們也好久不見了?!?p> 白秋離思及白弦月,自己的親生父親,心中滋味莫名。
但想到即將久別重逢,還是不由得生出期待,“好,我也很想念他。樺堂啊,你和曼玲來的這么早,可用過飯了?”
曼玲看了一眼白樺堂,答道“還沒呢,我著實有些餓了。阿姐你這里可有糕點給我們填下肚子?”
白秋離轉(zhuǎn)身朝房內(nèi)放置的食盒處走去,將一疊糕點取出,“這是桂花梅子糕,城里妙食居的新品,快嘗嘗?!?p> 曼玲拿了一塊,放入口中,果然口感綿密,入口即化。
三人坐在一起吃著糕點,聊聊家常,氣氛頗為輕松愉快。
過了些時候,白弦月到了莫府。樺堂和曼玲向白秋離暫時道了別,給他們留下了敘話的空間。
白弦月輕輕敲了敲房門,“清兒,我進來了?!?p> 白秋離抬頭看他,父親似乎蒼老了不少,兩鬢染了銀霜,皺紋也織上額頭。她朝白弦月走了過去,“爹,好久不見了?!?p> 真的好久不見了,自從多年前她代替白秋離的身份活著開始,她便感覺和爹爹的距離越來越遙遠。平日里只能喚他一聲“白管家”或是“白叔叔”。
明明是血脈至親,卻無法于人前相認。這種骨肉分離的感覺苦楚,或許只有他們二人自己心里才明白。
白弦月走到女兒身前,用溫暖的大手拍了拍女兒的肩,“我們清兒,轉(zhuǎn)眼這么大了,如今就快要嫁為人婦了?!?p> 白秋離心中一酸,她長大了,而卻爹爹老了,多年缺失的父女親情該從何處彌補呢……
看見女兒有些無措的模樣,白弦月示意她先坐下,似乎有話說。白秋離讓服侍的侍女先出去了,引著父親在桌案前坐下,為父親斟了一杯花茶。
這花茶還是當年她自己寫下的配方,由白氏設(shè)計的包裝。白秋離有些懷念的看著上面手繪的金絲菊,呢喃道,“光陰如梭,世事變化無常,不變的還是這些南都城的味道?!?p> 白弦月看向還未著吉服,一身素衣如練的女兒,心中感慨萬千,從袖中拿出了一枚鹿紋玉刀,上面還鑲著透明的晶石,陽光下光澤透亮,
“清兒,爹也沒有什么珍貴之物可以傳給你,此物是爹的祖?zhèn)髦?,相傳能護佑攜帶者平安,如今爹贈予你,希望它能佑護你逢兇化吉,諸事順遂?!?p> 白秋離小心的接過玉刀,放入了隨身攜帶的錦囊中。她走到內(nèi)室翻開了一個紫檀木箱,從中取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玻璃罐,拿來放在白弦月面前,
“謝謝爹,我也沒來得及準備什么給您,但閑來無事的時候折了許多星星。記得小的時候,您教過我折星星,小鹿,兔子,這些我都記著呢。這罐就送給您啦。”
她笑著眨巴眼睛,目光一如幼時純真無邪,一心只想把珍藏的東西送給最親的人。這是屬于清悅的心愿啊,多少年兩相疏離,才等來今日以父女身份坦誠相見。
白弦月握住玻璃瓶,瓶身清涼如月色,里面是一顆顆色彩斑斕的星星。他恍然間似乎回到了當年慕瑤尚在人世的歲月。
記得清悅小時候啊,可喜歡看星星了,慕瑤抱著她,教她認星星,一家三口依偎著,何其溫馨。
幼時的清悅,調(diào)皮卻又可愛,總是想著法子變的花樣的逗自己開心,活脫脫一副小大人模樣。
慕月走后,自己心疼她失了娘親,便格外疼惜,每次責罰她時都下不了手。
時光荏苒,自從出了清江宴那樁案子后,她被自己和白常懷禁足在了房間,從此必須以白秋離的身份示人。
清悅性格自此便開始慢慢變了,不再像原來那般活潑開朗,在外人面前也愈發(fā)沉靜內(nèi)斂了起來,禮數(shù)周到,待人謙遜中略帶一絲遙不可及的疏離。
他很少夸她,雖然在自己心中,清悅一直是他的驕傲,就算沒有他時常的陪伴,她也一樣很堅強的成長著,能夠獨當一面,風雨中不低頭折節(jié)。
她啊,實在像極了她外祖父,認定什么就去做,心中是非分明,對別人不苛求,對自己卻很是嚴格。若是秦家人還在,也會以她為榮的,
“清兒,爹很喜歡你的禮物。你的身體,可還有恙?”
白秋離輕輕搖頭,“無事,我可以暫時壓制住毒性,京中也有派人送來治療的藥物。只是爹,我覺著還是不能盡信那些藥,其中有一味木罌花,長久食用可致成癮,此事很是蹊蹺?!?p> 白弦月握住瓶身的手一緊,眉頭蹙起,“竟是這般!朝中那些老狐貍終究還是不肯放過你。
清兒,為父后悔放任你留在南國了,不如隨我一同回洛邑,這過了期的婚事,不結(jié)也罷?!?p> 秋離拉住父親的手,“爹,我已經(jīng)決定留在慶云城了,有些事情,我們不能一味躲著,早晚是要面對的?!?p> 白弦月輕拍女兒的手,語重心長道,“清兒,你可是放不下那江子樓?如今江氏危機已然渡過,他自是有大好前程??赡悴煌闵矸萏厥?,那些人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p> 白秋離看了看窗戶上貼著的大紅喜字,眉間流露出一種冰雪消融般的雀躍生機,“女兒喜歡他,無論逆境還是順境,都愿意同他在一處,這點是無法否認的。”
“但女兒想要嫁入江家,也不僅如此。我已經(jīng)知曉了自己的身世了。爹,這么些年,你為何從來不告訴我,秦家究竟為何滅亡,我娘為何會死?真的,只是因為蘇譽的狼子野心么?”
白弦月面色一驚,“清兒,誰和你說的這些?”
白秋離緩緩起身,行到書柜前,從書盒中取出了幾封書信,里面是蘇家曾經(jīng)的暗樁情報,“爹,這是蘇譽曾收到的書信,你看看署名人,便一清二楚了?!?p> 她有些蒼白的唇微微顫動,勾起慘淡的笑容,“誰是幕后黑手,誰是推波助瀾、坐收漁利之人,還不夠清楚么?”
白弦月拆開書信,只見其中密密麻麻寫著當年蘇家與朝中貴人的合謀,還有同江家來往的書信,他心中按捺多年的不甘與痛苦又被重新勾起,
“不錯,當年的事絕非蘇家一門為之,秦家的覆滅,與南國朝廷,乃至如今整個江湖盟都有脫不開的干系。
他們害了你外祖父一家,還不肯放過常懷大哥和我們。
清兒啊,為父瞞你,是因為不希望你被卷入這攤渾水之中,誰知他們連你一個姑娘家都不肯放過!”
他扼腕嘆息,“早知如此,不如帶你回北國,雖然身處樊籠,到底讓你衣食無憂,富貴一生?!?p> 白秋離快步走上前,俯下身坐在父親身旁,“爹,你方才說,回北國?”
白弦月點頭道,“爹爹我本就是北國郡王的第三子,游歷南國時與你娘相戀,為了你娘和你方才割舍血脈親情,留在了南國。
想必這個身份早就被有心人查出,視作了白家通敵的證據(jù),這才連累了你常懷大伯?!?p> 白秋離道,“原來還有這般內(nèi)情。您先莫要自責,我猜測白家爹爹的猝死,是因為這浣魂草和一寸香的毒性慢性累積。
送來浣魂草的楚家又靠著皇族勢力,可見其實乃觸犯了皇家的利益。更加具體的,還需要再召來人證審問一番?!?p> 白弦月頷首道,“常懷大哥的死,是為父心中一個難解的結(jié)。他于我們有大恩,此事若能分明,也算不枉多年情誼了。
不過清兒啊,你既然知道江湖盟早就被南國朝廷中曾設(shè)局害了秦家的勛貴勢力滲透,又何必留在這危險之地,還要同那江少盟主成婚?”
白秋離從腰間取下一枚滴翠玉墜,放在桌上,這是幾日前江子樓和庚帖一起贈予她的,“爹,你可還記得幼時巷口替我說情的大哥哥?”
白弦月點頭,他打量著女兒的情態(tài)道“那人,是江子樓?”
“嗯。爹爹,我相信我的直覺,我信子樓還和那時一樣,是善良純粹之人。
您不在我身邊的日子里,他就像是夜里的星光,白晝的太陽,是這份不愿意舍棄的溫暖支撐曾經(jīng)的我走到了今天。
所以江湖盟,江家,江子樓,這些對我而言是不同的,我分的很清楚。
爹,我會查清一切的,讓無辜者不再受牽連,讓有過者受到懲處,但也請允許女兒追求自己的幸福,我是真的很喜歡子樓?!?p> 白秋離說著,不知曾的紅了眼眶。
白弦月長嘆一聲,輕撫女兒的長發(fā),“既然清兒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為父又怎么忍心做那棒打鴛鴦的迂腐之人。只是希望你不要為難自己,去做一些讓自己后悔的事情?!?p> 白秋離轉(zhuǎn)過頭,偷偷擦干眼角的晶瑩,“嫁他,我一生不悔。查清真相,還世間一個公道,我亦不會后悔。
爹,女兒不想一輩子活在親人和愛人的羽翼下,我也想有能力,去完成我的愿望,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p> 她篤定的目光,讓白弦月心中一處深深的沉了下去,曾經(jīng)他的岳父秦莊盟主的眼中也出現(xiàn)過這般強烈的信念,穿透人心,仿佛能夠披荊斬棘,清盡世間污濁,還江湖一個朗朗乾坤。
但這位老一輩的忠義人物的結(jié)局,又是何等令人唏噓……
罷了,清悅畢竟是秦家的孩子,傲骨丹心或許早就根植于血脈中了,又豈是能輕易被說服的。思量許久,白弦月終是緩緩開口,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爹會支持你的決定?!?
云舟寄月
本想一章結(jié)束新婚,奈何與爹爹白弦月的對談著實耗費了些文墨。 下一章應(yīng)該是出嫁了。得安排我們小楚和小棋出來串個場~SE結(jié)局里面,小江的戲份不會特別多(不好說,有可能順其自然就出場了,或者召喚他來發(fā)個玻璃糖),主要還是以小白的視角為主,因為很久之后的劇情刀,格外心疼小白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