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篇?（Sad Ending）14愛別離

　　拾肆 14

　　白秋離走后，屏風(fēng)處走出來一位戴著斗篷的男子。

　　他朝老者頷首致意，緩緩揭開遮面的輕紗，“季叔，您覺得她怎么樣？”

　　燭光倒映在墻壁上，勾勒出房中人的剪影。

　　老者在桌案前坐下，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很合適。”

　　那男子目光幽而復(fù)明，“那咱們就暫居于幕后，幫她一回吧?！?p>　　楚英不日便要啟程離開慶云城了，臨行前她打算再請好友再聚一次。設(shè)宴地點就在福壽閣。

　　此時春夏交際，城中柳絮紛飛，因為白秋離有些咳嗽，子樓特意替她系上了面紗。二人步行前往酒樓。

　　白秋離輕挽著江子樓的手，她穿著淺橙色流紗襦裙，眉心點了紅色的花鈿，溫柔嫻雅，體態(tài)輕盈。江子樓亦是一席淺藍(lán)竹葉紋長袍，倜儻風(fēng)流，二人走在街上，頗引人矚目。

　　楚英在酒樓里張羅菜肴，蘇棋則在門外候客。打了照面后，三人一同進(jìn)了酒樓在樓上的廂房用午膳。

　　楚英本想請客，但最終還是蘇棋以踐行為由請了。滿桌宴席的風(fēng)味是按照南都那邊美食烹調(diào)的，楚英特地請廚師按家常菜的配料做的。

　　每一道菜，都勾起了白秋離和楚英的鄉(xiāng)愁。兩個姑娘挨坐在一起，心中頗為不舍。蘇棋召來了店小二，“來一壺云霧陳釀?！?p>　　不一會兒，陳年的美酒便被呈了上來。楚英嗅到那淡淡的酒香，倒了一些入杯盞，“蘇棋，這云霧陳釀可是福壽樓限量的稀品，夠義氣！”

　　蘇棋微微勾唇，“為阿楚姑娘踐行，自然得用最好的酒?！?p>　　楚英似乎想到了什么，斂眉笑了笑，起身為身邊幾人都斟了酒，“今日我借花獻(xiàn)佛，多謝諸位在慶云城的照拂，明日我便要啟程離開去往邊關(guān)了，江湖兒女，有緣自會相聚！”

　　四個白瓷杯碰在一起，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白秋離莞爾道，“待你安頓下來，定要給我們來信。”

　　江子樓亦說道，“楚姑娘，此后有需要幫襯的，盡管寫信給我和娘子，江家定會盡綿薄之力。”

　　楚英放下杯盞，“放心，江兄，我是不會和你們客氣的?！?p>　　酒過三巡，大家都有了些醉意，店小二端上了一碗長壽面，“楚姑娘，生辰快樂?！?p>　　楚英訝異的道謝，“多謝小二哥，不過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辰?。俊?p>　　店小二眼神在蘇棋身上飄忽了片刻，“咳咳，這個嘛，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楚姑娘吃的開心?！闭f罷他便放下湯勺腳底抹油般的退下了。

　　楚英夾了一筷子長壽面，放到碗里。舀了勺湯，湯汁中有切碎的蘑菇和青菜，嘗一口，鮮香溢滿唇齒。

　　那面細(xì)如龍須，色香俱全，她細(xì)細(xì)品嘗著，再喝了口湯，心中交雜著溫暖和酸澀。面湯蒸騰而出的霧氣熏得她眼眶泛紅，“是龍須面啊。”

　　真好吃，雖然味道和京都吃的那碗終究是不同的。同桌吃飯的人，也不似往昔了。

　　白秋離看出了楚英有些落寞的情緒，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小英，生辰快樂。今年你可有什么愿望？”

　　愿望啊，想和那人去看一場煙火，想和他一同去玉門關(guān)吃涼鹵面，可是永遠(yuǎn)也無法實現(xiàn)了。

　　楚英牽過白秋離的手，半醉呢喃道“我的愿望，從來都實現(xiàn)不了。我把它讓給你吧，希望我最要好的朋友，能夠如愿以償?！?p>　　白秋離托腮思考，片刻后嫣然道，“那，我所求不多，希望你們都能夠平安、康健?！?p>　　楚英點點頭，“這個愿望簡單，上天一定會滿足的！”

　　白秋離溫柔的替她擦了擦臉上的米粒，“嗯，我許的愿很靈的，你們啊，往后都會順?biāo)彀埠??！?p>　　她看了看窗外晴好的天氣，感覺心情也敞亮起來。

　　都會好的，無論前方還有多少莫測的風(fēng)雨，終有一日，會雨過天晴。

　　宴席過后，白秋離、江子樓向楚英道了別。

　　白秋離抱了抱楚英，“小英，玉門關(guān)夏熱冬寒，你多帶些衣物。雖然我們家楚將軍無堅不摧，但平日也要照顧好自己。”

　　楚英看了眼蘇棋和江子樓，將白秋離拉到一側(cè)。

　　她點點頭，“你也是，我知道你是個外柔內(nèi)剛的人，往后遇事多讓江兄替你分擔(dān)一些，別什么都放心里?！?p>　　她湊到白秋離耳邊，指尖劃過白秋離跌落清江時受過傷的背脊，“這里還疼么，清悅？”

　　白秋離輕輕搖頭，“好多了。”

　　楚英的嘆息如同羽毛飄落，劃過某個空寂的一隅，“那就好。清悅，如今江兄是你的夫君，你們是要共度余生的，不妨讓他多了解你一些吧。你們對彼此的心意，我也算看在眼里，但總覺得你對他還是隔了一層。”

　　白秋離輕輕松開她的懷抱，摟住她的手臂，“噓，別讓子樓聽見。小英，要說我最信任的人，除了父親和你，一定是他了?！?p>　　她朝江子樓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目色溫柔如水，“不過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還需要一定的獨立空間。我有暫時還不能告訴他的事情，他亦如此?；蛟S有一天，我們會敞開心扉，或許不會，但我想順其自然或許會比什么都點透更好?！?p>　　楚英拍了拍她的肩，“那好吧，希望我們家清悅和江兄的未來一帆風(fēng)順，早生貴子。將來你們有了孩子我要做干娘！”

　　白秋離笑著應(yīng)下，“那是自然，以后還要有勞你指點他的武藝了?！?p>　　兩人相視一笑，楚英看了看蘇棋和江子樓所在的方向，只見二人在談笑風(fēng)生。

　　霎那間，她覺得時光仿佛穿梭回了在南都城的歲月。

　　也是四個人，那時她和孟浮生走在前頭，白秋離和江子樓并肩行在后頭。

　　暖風(fēng)過水，燕子斜飛，歲月靜好。原來只是過了一個春，世事便早已變遷。想念又怎樣，那些逝去的梅花，只能埋在冬夜的雪里。燕過尚留聲，而有些故事如同逝水無痕。

　　楚英仰起頭眺望炙熱的陽光，看得眼睛都酸澀了，忽而側(cè)身對白秋離說，“這天有些熱了，你和江兄快回去吧。我想在這慶云城里好好逛逛?！?p>　　白秋離點了點頭，朝江子樓走去，順便給蘇棋使了個眼神，這小子也反應(yīng)迅速，和二人道了別，徑直朝楚英走去。

　　蘇棋走到楚英身側(cè)，作了一揖，“恭喜楚將軍即將走馬上任，不知可否賞臉一同去城內(nèi)寶器坊看看，選一件稱手的，就當(dāng)做賀禮了?！?p>　　楚英背過身去，“好啊，那我就卻之不恭了。若以后你來玉門關(guān)作客，我親自設(shè)宴招待?！?p>　　楚英走在前頭，蘇棋跟在后頭，二人靜靜的走在長街之上，經(jīng)過了賣糖人的小販，賣花的鋪子，還有賣糕點的小攤。楚英心中懷著事，至始自終沒有回頭看一眼。

　　蘇棋與她保持兩歩之隔，目光時而略過楚英的背影，又快速的轉(zhuǎn)開，好似自己只是在散步時無意間看了一眼。

　　身后傳來一對年輕男女的聲音，那女子聲音嬌柔，“穆郎，你猜，前面那位郎君，為何一直跟著那個姑娘??？”

　　男子的聲音清冷，“不知，但你為何一直纏著我？”

　　那女子有些委屈的嬌嗔道，“因為……因為我喜歡你啊，真是個不開竅的木頭?！?p>　　非禮勿聽，蘇棋不覺加快了腳步，心跳莫名加速。

　　前方的楚英步子僵了僵，那對男女的對話也落入了她耳中。她心中不禁想著，難道天底下的感情都是如此么？兩情相悅難，總是要其中一方一直追逐另一方，去尋一個虛無縹緲的果。

　　她有些懊惱，轉(zhuǎn)身想要去好好說道一番，卻撞上蘇棋堅實的胸膛，她摸了摸有些疼痛的額頭，想要后退一步拉開二人的距離，蘇棋的臂彎卻將她圈入自己的領(lǐng)地。

　　“蘇棋？”楚英抬頭驚異的看向他。

　　“楚英，別動?！彼穆曇粼诔⒍峡M繞，低沉又富有磁性，“那邊有一個很嚇人的大叔在看你?！?p>　　他的氣息很有入侵性，但卻在觸碰到楚英的那刻溫柔了下來，蘇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安撫道，“不過別怕，只要我在，你便會一直很安全。”

　　楚英蹙了蹙眉，白了他一眼，“蘇棋，這些吸引小女孩的套路不要用在我身上，本姑娘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她仰頭看了蘇棋一眼，本想把他推開，只見他睫毛彎彎似笑非笑，雙眸仿佛落滿星辰，心中的郁悶?zāi)ⅲ瑥乃麘驯е袀?cè)身離開。

　　她看了看周圍，果然沒有什么嚇人的大叔，只有一對男女在不遠(yuǎn)處偷偷的看向她和蘇棋。

　　楚英臉上過浮過一絲緋霞，拍了拍蘇棋，“走吧，不是說要去挑兵器嗎?！?p>　　兩人并肩走在長街上，只覺得時光的縫隙被拉伸的無限長?；蛟S這樣一直沒有盡頭的走著，也挺好。

　　在寶器坊，店主熱情的招待了蘇棋和楚英，店里正好有買一贈一的活動。楚英在店內(nèi)環(huán)顧了一圈，最后指著一把尖銳的紫晶匕首道，“我喜歡這個！”

　　蘇棋眼中閃過一道光彩，“老板，我們就買這個了?！?p>　　那老板打量了一下二人，“二位好眼光，這個是從西域進(jìn)的貨，鋒利著呢。我去把匕首的皮鞘拿來，你們先在那邊挑一個贈品?！?p>　　楚英和蘇棋走到贈品區(qū)，發(fā)現(xiàn)都是些扳指、護(hù)腕的小物件。楚英笑了笑，“這老板還挺會做生意的?！?p>　　她看了眼蘇棋，在這些物件中挑選著，倏忽，她的目光被一個紫玉扳指吸引，楚英取出那枚扳指，拿到蘇棋眼前，“試試？”

　　蘇棋愣了愣，接過扳指，戴上了拇指，恰合適，“剛好?！?p>　　楚英看著那枚扳指，頷首道，“我的眼光一向好?！彼龁镜?，“老板，我們選好了?！?p>　　那老板拿來了包著皮鞘的紫晶匕首，遞到楚英手中，“姑娘的物件，拿好了?！?p>　　楚英收下匕首，朗聲問道，“多少錢，我來付?！?p>　　那老板看了一眼蘇棋，笑容慈祥，“小棋啊，這是你朋友吧，要來也不先打個招呼。這匕首啊，送你們了?！?p>　　蘇棋從袖中取出一袋銀錢，遞了過去，“您務(wù)必收下，多的記我戶上，若是有蘇家人來，請您關(guān)照些?！?p>　　老板接過銀錢，嘆了口氣，“好吧，這年頭啊，哪家都不容易，難為你一人撐起蘇家了。”

　　蘇棋朝他微微一笑，“沒事的。那您先忙，我們先走了。”他拉過身旁的楚英，離開了寶器坊。

　　出了門，走到一處巷口，天空中的云彩遮住了太陽，留下一片陰翳。

　　蘇棋松開楚英的手，目色深沉，

　　“楚英，我要留在慶云城整理蘇家的事情。待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后，會去玉門關(guān)找你。所以你也整理一下過去的事情吧，如果有朝一日你放下了孟浮生，記得留個位置給我?！?p>　　楚英這些時日多少也猜到蘇棋的心意，但二人之間一直以朋友的身份相處，自己未曾想過他會直接說出這些話，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復(fù)才不會傷害他。

　　或許如今自己對蘇棋的感覺，有些像當(dāng)年的孟浮生對自己，不能說沒有情感，但卻沒有到非君不可。

　　生命中的無常太多，誰也不知未來會發(fā)生什么變數(shù)。

　　她凝眸思索，想過拒絕，也想過岔開話題，但最終還是暫時放下了心底的沉重，揚起一個明媚燦爛的笑容，

　　“好，我在玉門關(guān)等你。”

　　那刻，天空云霧褪去，一束陽光落在楚英的發(fā)梢，映得她的眸子晶亮閃爍。蘇棋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唇角勾起清淺弧度。

　　楚英是蘇棋冰冷世界里的太陽。

　　是所有的光中，最美的那一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