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捌 18
數(shù)日后,白秋離隨江子樓去了般若寺。二人一路無話,靜靜的看著路邊的風景和往來的人群。陽光溫煦,來上香的人絡(luò)繹不絕,倒是給這山路添了不少生趣。
到了般若寺,江子樓扶著白秋離下馬車,“你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p> 白秋離點了點頭,望了他一眼,轉(zhuǎn)身朝寺內(nèi)走去。
寺內(nèi)草木茂盛,香火誦經(jīng)聲不斷。她見許多香客圍在一個屋子前,心生好奇,尋了一個大娘問道,“大娘,請問大家為何都圍在外面,里面可是在做法事?”
那大娘看白秋離溫婉親和,耐心的解釋道,“這是在求靈簽?zāi)?,這般若寺的簽文很準的?!?p> 白秋離微微點頭,“多謝大娘。您可知后山的靜思別院怎么走?”
大娘搖搖頭,“不知道”,她四下望了望,目光落到不遠處閑坐在臺階上曬太陽的僧人,“那邊不是有個小師傅嗎,你去問問他吧?!?p> 白秋離頷首,向大娘道謝辭別,朝那閑坐不動的僧人走去。他獨自一人靜坐在生了青苔的石階上,目光飄向遙遠的青空。
白秋離走了過去,輕聲喚道,“這位師傅,您可知道靜思別院怎么走?”
那人巋然不動,似乎入定一般。
白秋離蹲坐了下來,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師傅,您能聽到我方才說的話么?”
那僧人的雙目忽然有神了起來,他轉(zhuǎn)頭看了眼白秋離,“阿彌陀佛,女施主,你也是來求靈簽的么?”
白秋離搖了搖頭,“不是,我是來尋人的,還請師傅帶我去靜思別院?!?p> 那僧人起身道,拂去了身上沾著的灰塵,“請隨貧僧走吧?!?p> 他一路走,行到一座寶殿前時,忽然開口道,“女施主,這些來來往往的香客來般若寺,大多都是為了求靈簽庇佑,以圖心安。你若有意,稍后也可以去那殿中算一簽?!?p> 白秋離笑了笑,“師傅莫怪,比起命數(shù),我更相信事在人為。”
那僧人怔了怔,雙手合十,“善哉,女施主,你若于我佛心無所求,那貧僧就額外贈你一言。”
白秋離覺著這僧人言辭頗為奇怪,但還是答道,“洗耳恭聽。”
僧人道,“女施主,請隨意寫一個字?!?p> 秋離隨手拾起一根木枝,在地上寫下一個“越”字。未來行道遲遲,山水重重風波惡,若心志堅定,定能越過艱難險阻。
那僧人雙目凝視著白秋離,瞥了一眼那意韻超逸卻暗藏鋒芒的字跡,緩緩開口道,
“混沌初開,得道多助。亂中謀定,九死一生?!?p> 秋離用木枝挑動沙土,將那字跡抹去,氣定神閑道,“得道多助,撥亂反正。挺好的,將來待我親自驗證一下?!?p> 僧人悠哉的點了點頭,“貧僧也覺得甚好。前方是靜思別院,念空就送到這里了,愿女施主心想事成?!?p> 白秋離辭別僧人,沿著林蔭小徑走入了靜思別院。里面茂林修竹,倒與自己在南山時所住的青竹居有幾分相若。
聽到院內(nèi)有打水的聲音,遠望過去,原來是江夫人在打水洗菜。白秋離緩步走入這清幽自然的小院,地上的樹葉都被掃到了一個角落里。
院里有一只小黃狗,見了她叫喚了兩聲,但很快又安靜下來,跑去追蝴蝶玩了。
江夫人見了白秋離,目露歉疚,猶豫的走上前來,“秋離,你來了?!?p> 白秋離朝她頷首,“夫人,我來尋江盟主,還麻煩您帶我過去?!?p> 江夫人眼眶一紅,“秋離啊,我們江家的確對不起你,軒霆也是自責萬分。你若見了他,還請看在他年紀大了,身體抱病,不要過度苛責,有什么要怨恨的,便怪我吧?!?p> 白秋離淡淡道,“夫人言重了,秋離自有分寸,還請夫人帶路。”
江夫人猶疑的應(yīng)下,將白秋離帶入了禪房,房中留存著檀香燃盡后的余調(diào),“軒霆,秋離來看你了?!?p> 江軒霆緩緩起身,“秋離,你進來吧。夫人,幫我和秋離煮一壺花草茶?!?p> 江夫人應(yīng)下后,屋內(nèi)只有江軒霆和白秋離兩人。
秋離環(huán)視一周,房內(nèi)除了一個蒲團,一座佛像,一個香爐,旁的什么也沒有。江軒霆也穿的十分樸素,宛若平凡人家的老伯。
“江盟主,您應(yīng)該知道我今日的來意?!?p> 江軒霆面容血色不足,說話聲也有些時斷時續(xù),“秋離,我知道你是想問白家的事情?!?p> 白秋離的目光掠過那墻邊的香爐,“嗯,您說吧?!?p> 江軒霆沒有料到她平靜如斯,輕嘆道“不錯,我的確知曉白兄和你中毒的事情,設(shè)計者手段陰險。不過那是楚家受了朝中貴人的命令所做的,江湖盟沒有立場干涉,只能明哲保身。”
白秋離悠悠開口問道,“續(xù)靈丹呢,可是像那人所說被江家調(diào)換過了?”
江軒霆搖頭道,“怎會,子樓如此愛重你,江家自然不會愿意損傷你性命,定是朝廷中不軌之人還有江湖中與江家不睦的勢力想借蘇凌風之口挑撥你和子樓的關(guān)系?!?p> 白秋離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道“續(xù)靈丹之事,我從未懷疑子樓,也不會因為旁的人或事就待他不好,這點希望您明白。除此之外,您難道——沒有其他的話想對我說么?”
江軒霆眉心微動,試探道,“秋離,我聽子樓常喚你小梨子,這是你的乳名么?”
“或許吧,小時候的事情早就記不太清了?!?p> 她走到佛像前,“平日未見江盟主信仰佛學,如今怎么在這禪房中拜起佛來?”
“平日里俗事太多,不能清心。如今來了這靜心別院,倒想起了許多前塵往事,只能向這尊金身佛說?!?p> 白秋離輕輕嘆道,“是么,都說在佛像前跪誦經(jīng)文可以減輕罪孽,我倒認為不過是妄語。真正的迷途知返,不在于有多悔恨,而在于能否彌補。”
江軒霆被勾起了舊憶,胸口隱隱作痛,“秋離啊,我知曉你非池中之物,我也的確于白家有愧。說吧,需要江家如何補償你,方能放下曾經(jīng)的恩怨?”
白秋離的面色平靜無波,“江家應(yīng)該補償?shù)娜颂啵M止是我一人?江盟主,想來你也自知一生愧對世人,以后江湖盟之事,就莫要再踏足了吧?!?p> 江軒霆頓了頓,“好,從此以后,我再不過問江湖盟之事,畫地為牢,長居于此,以清償往昔罪孽。除此之外,還有什么,你今日一并說了吧?!?p> 她目光直視江軒霆,干脆利落的說道,“沒有了,其余的秋離自會安排。子樓還在般若寺外等我,既然您沒有旁的對我說了,茶就先不喝了,秋離在此別過?!?p> 江軒霆眼中幽浮著一絲不寧的情緒,他咳嗽了幾聲道“秋離啊,那晚江家的事情,你可是早就有所預(yù)知?”
白秋離眼波微動,若有若無的瞥了他一眼,轉(zhuǎn)身緩緩朝房門的方向走去,經(jīng)過墻角時,拂袖打翻了那金色的銅制香爐,檀香香氣從香爐的縫隙中蔓延而出,
“這檀香,以后還是別用了,您有咳疾,煙塵傷肺?!?p> 她語氣清朗中帶著些許莫測,回響在禪房之中,“若我告訴您我并不知曉,您可會相信?”
她深深吸氣,抬步踏出了禪房的門,看見不遠處的江夫人正端著熱茶走來。
白秋離朝她頷首,徑直的下了臺階,離開了靜思別院。
江府的香料有問題,她都察覺到了,江軒霆如此老謀深算之人又怎會不知?
既然知曉有問題,還使用多年,除了藏拙于人,或許還有幾分是出于對秦家當年事情的自責吧,希望通過這種消極的方式償還。
他雖然自責,但卻沒有勇氣在家人面前承認所做的一切,對身為秦家的后人的自己一再隱瞞,從未想過主動坦誠道歉,寧愿選擇抱著黑暗和日漸衰微的病體獨自懊悔。
對江軒霆這樣的人來說,比起讓他自毀長城,沒有答案,永遠懺悔,被還未泯滅的良心譴責,便是最大的懲罰了。
白秋離沿著來時的路一直走,又回到了香火鼎盛的寺廟前,她看了看那簽堂,依舊圍滿了人。有人拿著簽文滿面春風,有人慶幸竊喜,還有的失魂落魄。
或許這些人也未必是真的把命運寄托在一個簽文上了,只是希望能討個好彩頭,給生活一點希望。
若真的萬事順遂,誰還會無事祈求神明眷顧呢?
陽光斑駁細碎,透過梧桐樹落在白秋離的眉梢,想起江子樓還在寺外等她,白秋離加快了些步調(diào)。
倏忽,她想起了遇到的怪和尚,回頭朝那金光普照的石階上看去,只見那僧人還坐在那個位置,眺望著遠方的長空。
她也望向遠方,看見南北遷徙的大雁排成一行,從高闊的碧空中飛過,穿過云層,消失在了天際。
是在悟道么,還是也向往著領(lǐng)域之外的天地呢?
那僧人似乎注意到了白秋離的目光,雙手合十朝她行禮。白秋離輕輕點頭道別,轉(zhuǎn)身朝江子樓所在的方向走去。
她腦海中回響那句箴言,“混沌初開,得道多助。亂中謀定,九死一生?!?p> 天地渺遠間,連生死都顯得微不足道。況且人都是要歸于塵土的,若能開混沌,正本清源,倒也不枉作為秦家和白家的女兒,來這世間走上一遭了。
云舟寄月
談一談Se里面的小白吧~ 小白不是圣人,而是以德報德,以直報怨的性子(除非是她在意的或敬佩的人,才能一笑泯恩仇)。比起個人恩怨,她不能接受的是小江父親的粉飾太平,再三欺瞞。做錯了事,理應(yīng)償還。 小白身上的確有女主光環(huán),但在Se里她不是完美的大女主,而是以割舍一部分私人感情為代價獲得快速成長的小女生。她把心中的純粹藏了起來,將自己裹上厚厚的繭,直到那繭與原本的自己再也分不開了。 從現(xiàn)實的角度來看,小白家的悲劇和小江家有著間接聯(lián)系,小白在沒有和小江說清的情況下就和小江結(jié)婚,本就是埋下隱患。她信任小江,又害怕小江對自己不信任,需要小江幫忙,卻又猶疑的將小江推開。小白在感情中的感理性對沖很強烈,所以她很難真正的快樂。 她知道自己還是小梨子,但她永遠無法做小江心里最美好的那個小梨子了。要變強大很難,她需要一腔孤勇,去對抗病痛,心理的內(nèi)耗和強大的外敵,所以不能再做一個善良純?nèi)坏男∶院?。并不是所有人生來就能駕馭好事業(yè)和感情的,當精力和能力有限時,她只能先側(cè)重一方。 這就是有舍才有得吧,她想要的多,但也清楚的認識到,必須要放棄一些。付出型而不自知的她,就會選擇把自己放在最先放棄的行列,而非與小江共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