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里靜悄悄的,只有空調(diào)運(yùn)作的聲音。
但下一刻,徐星河低低的說話聲從床邊的地上傳來。
“我說啊……你對你家顧宇是不是有點(diǎn)過于盲目崇拜了?”
他干脆坐了起來。
看著蘇妙有些茫然的樣子,他稍微收斂了點(diǎn)笑,臉上瞬間又帶上了幾分認(rèn)真。
“你真覺得顧宇只把你當(dāng)妹妹?”
蘇妙也坐了起來。
她搖了搖頭:“當(dāng)然不是。”
顧宇為她付出了太多,就算是親哥都不可能做到這個程度。
蘇妙垂眸,輕聲說:“虧欠、補(bǔ)償居多。”
“不對?!?p> 徐星河打斷了她。
“抱著補(bǔ)償、內(nèi)疚心態(tài)是堅(jiān)持不了這么多年的?!?p> “跟他住在一起一年多了,你看不到的顧宇的另一面,我都知道。”
“我說得直接點(diǎn),他完全在為你活著?!?p> 蘇妙神情一怔,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星河目光隨意飄在空中,輕輕嘆了口氣,聽上去有些悵然。
“都是人……”
“你受不了的事,他也一樣。”
“他也會崩潰,也會在看到你痛苦的時候徹夜失眠,也會做很久的噩夢半夜驚醒?!?p> “所以,你說把他當(dāng)救命稻草,就沒想過你也是他的救命稻草嗎?”
聽到最后那句話,蘇妙瞬間破防,眼淚“啪嗒”掉在了被子上。
是這樣嗎?
是徐星河說的這樣嗎?
她深愛著的男孩,內(nèi)心也跟她一樣痛苦過、絕望過?
她無法放開的那雙手,其實(shí)也渴望著她來握緊?
“不……不可能。”
蘇妙哽咽著,語氣急促,逃避著不愿意承認(rèn)。
她怎么能承認(rèn)?
她寧愿顧宇天生就那么堅(jiān)強(qiáng)、強(qiáng)大,也不愿他承受著跟她相當(dāng)?shù)耐纯?,卻還在她面前若無其事。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
讓她情何以堪?
……
可是。
她一個字也反駁不了。
那些被忽視的顧宇的痛苦,一點(diǎn)不比她少。
五年前那個雨夜,他跪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就該知道了。
……
“總之,你可別想不開了。告訴你這些,不為了別的……”徐星河收回眼神看向她,“我只是不想失去一個兄弟?!?p> 臥室里又沉默了下來。
……
第二天,蘇妙讓班長幫忙請了假,自己在家里畫畫。
徐星河送走了換門師傅,走過來看了看她的畫:“這是期末作業(yè)?”
“不知道。”
蘇妙沒停下動作,目光聚焦在畫布上:“本來留校作業(yè)已經(jīng)畫完了,只不過……感覺很諷刺?!?p> 她指了指客廳角落里丟著的一幅畫。
徐星河看過去。
那是一副一米左右長的油畫。徐星河不懂這種既抽象又不抽象的內(nèi)容,只能看到畫中央有一個大概是少女的形象。除此之外,他只能能從大量明亮色調(diào)和大膽的造型中感受到一點(diǎn)……情緒?
他皺起眉,斟酌了許久用詞,猶豫著猜測:“那是你?”
“嗯。”
蘇妙氣音輕笑了一聲:“每個學(xué)期,我會把這半年最大的收獲畫出來?!?p> “上半年,我畫了一副自畫像,里面包含著對顧宇的告白?!?p> “本來,我以為這個學(xué)期,我最大的收獲就是擺脫了抑郁癥,收獲了世界的善意?!?p> 她沒有再說下去。
善意是有,可一份惡意足以摧毀一切。
看著她脖頸上淺淺一層血痂,徐星河暗暗嘆了口氣。
蘇妙現(xiàn)在畫著的,色調(diào)大反轉(zhuǎn),變得昏暗、陰郁,看著就覺得沉重,讓人透不過氣。
她用各種色彩畫著一個個透明人。
他們沒有臉,沒有發(fā)型,就像一個個褪去了偽裝的靈魂。
路的盡頭可以窺見一絲天光,卻被這些透明人遮住了一切。
徐星河看著畫,看著看著,忽然放下心來。
應(yīng)該不是他的錯覺——
這副畫里,他感受到了另外一種力量。
憤怒!
蘇妙在憤怒!
還有情緒,一切就沒有那么糟糕。
手機(jī)震動著,徐星河打開屏幕看了看,抬頭看她:“小陳同學(xué)考完了,問你什么時候考試?!?p> “后天吧?!?p> 除了專業(yè)課作業(yè),她們學(xué)油畫的也有公共課的考試。
這幾天,不去學(xué)校也沒問題。
“那你去嗎?”
“不知道……也許吧。”蘇妙手中的刮刀停了一下,“我現(xiàn)在有點(diǎn)害怕去外面?!?p> 中考那幾天的記憶歷歷在目。
無論在哪里,都會有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什么目光都有,什么難聽的話都有。
她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
“不去也行,你要是不想去,大不了就休學(xué)好好散散心?!?p> 蘇妙扭頭看向徐星河,嘴角勉強(qiáng)扯出一抹算是笑容的東西:“你不勸我?”
徐星河隨意地笑了笑,還是一如既往的慵懶、閑適。
看上去像個無所事事的富二代。
“勸你干嘛?不想干的事就不干。本來就是一群不重要的人,眼不見為凈。”
蘇妙突然想到了他的那些封殺新聞,默默笑了笑。
過了一會兒。
“我還是去吧?!?p> 徐星河又看了過來。
蘇妙看向他:“我哥會擔(dān)心的?!?p> ……
兩天后,蘇妙系著圍巾,在徐星河和陳林希的陪同下,再次出現(xiàn)在華美的校門口。
看著校門和里面來來去去的人,蘇妙的心臟跳得很劇烈。
這一刻,她又感覺到了漫展登臺時的那種恐懼與緊張。
別人會是什么反應(yīng)?
還會是那些惡意的目光嗎?
會不會有更多難聽的話?
“蘇妙!”
一個聲音將她拉回了現(xiàn)實(shí)。
是尚怡佳!
她遠(yuǎn)遠(yuǎn)看到蘇妙,當(dāng)即加快了腳步匆匆跑了過來,臉上的擔(dān)憂一覽無遺。
“蘇妙,你還好吧?那個帖子已經(jīng)刪除了,我們都在跟大家說不要亂傳?!?p> “這些天,三工都很擔(dān)心你,林教授也問了你的情況?!?p> 看著尚怡佳,蘇妙鼻子一酸,眼眶又濕了。
但,她忍住了。
她笑了笑:“沒事了。謝謝你啊,還來接我?!?p> “這有什么。大家都是同學(xué)嘛?!?p> 尚怡佳松了口氣,放松了許多,主動上前拉住她的手,一路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這幾天的事情。
這一刻,蘇妙真切地感受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五年前了。
她面對的,不再是那群心智還不健全的孩子。
如今,陪在她身邊的,都是一個個……溫暖的……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