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林望西看著沉睡中的晴初,對一旁的伏夏說:“世子殿下,今日就由我去登那高義山,為阿初求來那一線生機?!?p> 伏夏躬身,作揖道:“此去未知,若道長真為初初得來續(xù)命之法,便是我們整個布什的恩人。”
林望西抿了抿唇:“貧道所求,非布什的恩人;貧道所求,不過是阿初的平安健康。人的一生比之你們妖太短暫了,我已經(jīng)活了二十余年,見過死亡、嘗過痛苦、挨過苦難。我原本以為我的人生只有復仇和捉妖這兩件事,直到遇見了阿初,我才知道,原來人生真的可以有另外一種活法?!?p> “妖的壽命太長了,若我此行有去無回,這短短幾個月,也不會在阿初的記憶里存留太久。”
“時間可以消磨掉一切,仇恨是這樣,愛意也是如此?!?p> 伏夏抿了抿唇,看著林望西離開的背影,看著床上的晴初低喃:“初初,若是這次道長沒有回來,別怪我鎖住你們之間的回憶。他愿你平安健康,我也是如此,希望你平安喜樂。”
輕鴻說,在高義山所求之事,同樣的對象只能有一人所求。
于是昨夜五人商量了后,誰也攔不住為愛奮不顧身的林望西。
山腳下,林望西對著輕鴻拱了拱手:“多謝仙長帶路?!?p> 輕鴻回禮:“那便祝道長此行一帆風順,得償所愿。”
高義山山頂。
漣圖已經(jīng)守山守了一千五百年了。要不是父親和蓬萊島主有交情,這高義山必須要他們鮫人皇室子女守護,這地方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的。
無他,滿眼看見的,除了白色還是白色。
山頂日日積雪,常年不化,在這山頂山,能口吐人言的生物,除了他沒有其他人。是以,偶爾見到幾個誠心誠意來求神的人,漣圖都會高興很久很久。
看到太陽又要落山的時候,漣圖抱著懷里的小白兔,輕嘆一聲:“看來今日又無人可來。不過想來也是,上山要遭受太多折磨了,一千五百年來,我也就見過不到半百?!?p> 正準備轉(zhuǎn)身回洞穴,不料有聲音從身后傳來。
雖虛弱,但也聽得出來焦急和堅定。
“仙長留步?!?p> 漣圖彎了彎唇,看見來人一身血,連額頭都磕破了,他上前,手指不斷變化著,用著鮫人一族特有的療愈法術(shù):“你竟然是個凡人?”
林望西微喘:“可是凡人也有所求?!?p> 漣圖挑了挑眉:“有意思,你且說來聽聽你的所求?!?p> 等到光芒漸漸消失后,林望西咽了咽唾沫,那種九死一生的感覺終于消失了。
林望西朝著漣圖作揖道:“我的心上人生了病,我想聽仙長指條明路,用我所有救她一命?!?p> “所有?”
“所有?!?p> “不后悔?”
“無悔?!?p> “如果讓你沒有來世,不入輪回呢?”
林望西抿了抿唇:“亦無悔?!?p> 漣圖眨了眨他的眼睛,看著林望西直直點頭:“說真的,我在山上守了一千五百年,也算是見過形形色色的愿望,可唯獨你,愿意用所有換別人一命?!?p> 忽然,卻見天邊一道琉璃光。
漣圖打了個響指:“也是你的機緣到了,運氣真不錯,高義山的山神出關(guān)了,你的所求他聽見了?!?p> 似乎是為了印證漣圖的話,忽然一陣強大的靈力波動起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年輕人。你的所求我已知曉。只不過這世間凡事講究一個公平。既如此,若要給她續(xù)命,只能用你自己的壽命來交換?!?p> “本座已看過你的命簿。你雖是凡人,但一心向道。若沒有遇見那位姑娘,你便會順利修仙,活到三百二十歲?!?p> 林望西咬了咬唇:“我以前總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悲慘的人。全府上下除了我無一生還;可我又時常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幼時得師父教導、少時得朋友相助、有愛人相愛。足夠了。師父已逝,師門已散,這浩浩人煙里,我只希望我的愛人平安喜樂,我的朋友如愿以償?!?p> “所以,三百年壽命算什么?士為知己者死,人亦可以為愛人朋友而亡?!?p> 那蒼老的聲音忽然嘆了一口氣:“情之一字,堪不破,堪不破呀。”
漣圖還想勸勸,卻見林望西已經(jīng)如愿的閉上了眼睛,他垂了垂眼眸,到底是沒有再開口了。
忽然,一陣強風過去,林望西已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到最后,已經(jīng)沒有力氣的倒在地上。
林望西滿是溝壑的臉看著漣圖:“仙長,你若是能下山,以后的臘月十六買串糖葫蘆送到我墳前吧。我的誕辰,也想嘗嘗甜?!?p> 漣圖有些不忍的開口:“你可有什么話讓我?guī)Ыo她?”
林望西搖了搖頭:“她不只是有我,還有她的兄長和朋友。伏夏一定能聽懂我昨夜的那番話,他一定會封鎖掉她的記憶?!?p> 漣圖微微皺眉:“她若是忘記你了,你做這一切又有什么意義。”
林望西那雙和面容不相符的清亮的眼睛眨了眨,一滴淚水從眼角滑過。
“我做不到對她的死袖手旁觀。”
“也做不到看她在我面前死去?!?p> “她忘記了我,也挺好的?!?p> 話落,眼睛終究是闔上了。
漣圖看著他的尸體漸漸消失,有些懵懂的轉(zhuǎn)頭看著山洞里,似是問神,又似是在問自己:“這便是情深不壽嗎?”
忽然,卻見山神的聲音再次傳來:“漣圖,你的機緣也到了,下山去吧。”
漣圖縱有諸多疑問在心中,最后也是老老實實的應了聲,收拾收拾,準備回家了。
他可是北海鮫人族的三王子,離家也有一千五百年了,是時候歸家了。
蓬萊客棧。
當伏夏看著手里林望西遞給他的命牌碎裂的時候,對著高義山的方向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道長,多謝了?!?p> 抹去紫櫻和晴初的記憶對他來說,小菜一碟,可是九旭和彌生就分外棘手。
畢竟他倆的實力,一個一千五百年,一個可以對抗一千兩百年的他。
想了想,伏夏還是將三人聚在一起,說明此事。
聽完來龍去脈,彌生將桌子拍碎了:“怎么會到以命換命這一步的?”
伏夏抿了抿唇:“因為這是救初初的唯一辦法。阿生,我知你心里過意不去,但這是望西的選擇。此番找你,是因為望西臨走前讓我鎖住他和初初的記憶。避免露餡,我也要動手鎖住你的這部分記憶。”
彌生貝齒輕咬:“我不會在阿十面前提起道長的。但我也不會忘記他。一路東行這么久,我早已視他為朋友。他讓愛人忘記已經(jīng)夠苦了,我不想讓他在這世間連祭奠他的人也沒有?!?p> 九旭點點頭:“我也是這個意思。我可以以布什血脈發(fā)誓,絕不會在晴初面前提及半個有關(guān)林道長的事。但是,他也是我的朋友。”
一直不說話的紫櫻抿了抿唇:“把我的記憶封住吧。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怕我看見晴初就會難過,進而引起她的懷疑。既然林道長以身為她打造一個美夢,說什么我也不能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