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魚袋！三品！
秦川聽到這幾個字眼，抬頭向宋翎望去。
這女子看著不大，也就二八上下，但卻戰(zhàn)功卓著，年紀(jì)輕輕就升到了監(jiān)門衛(wèi)中郎將。
要知在大唐，唯有軍功是不摻雜任何水分的。
他在北四燧待過幾天，也算清楚邊塞的苦寒，諸多漢子尚且撐不過多少時日，更何況她一個柔弱女子！
而且與小勃律石堡城相比，北四燧那種規(guī)模的戰(zhàn)事，根本不值一提。
這些年她得流了多少血，吃了多大苦，才能走到今天這步！
想到這，秦川看她的眼神，也柔軟了許多。
咦？那小姑娘為什么瞪我？
就見孫婉兮杏眼圓睜，白了他一眼。
剛才宋恕倒下之前，她的視線一直被披風(fēng)所擋。
后來她才明白過味，原來翎姐是不想讓自己看到血腥的一幕。
可再瞧那個登徒子，居然用憐愛的眼神一直盯著翎姐看！
之前還擺出一副漠不關(guān)心的樣子，現(xiàn)在……哼！
還是師姐說得對！
男的都是心口不一的羊蹄膀！
可她身后的羊蹄膀，看向秦川卻是一臉的崇拜。
威武啊！秦兄！
手握百煉鋼，眼含繞指柔。
對喜歡的女子剛?cè)岵?，又怎能無往而不利！
高手??！高手！
在他倆對面的宋渾，此時心情卻是極為復(fù)雜。
宦海浮沉多年，他也不過是個銀魚袋。
而這小丫頭剛過及笄，就得圣上恩賜金魚袋！
這一定是在宮里攀附上了什么貴人！
可轉(zhuǎn)念一想，他若是能與此女交好，引以為援，怕是將來高居宰輔，也不是什么遙不可及的事。
思及至此，宋渾堆起笑臉，向她走了過去。
“侄……”
他剛開口，就見宋翎徑直回到那少年身旁，看都沒看自己一眼。
“那這靈柩中，躺的何人？”
小宦官向后甩了甩拂塵，語氣頗多冷淡。
宣慰宣到了如此這般，已是一場十足的鬧劇。
泥人尚有三分火，更何況他還是圣上身邊的紅人，內(nèi)侍省的四品內(nèi)侍。
“這……就得從頭說起了！”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轉(zhuǎn)向了秦川。
崔翹只知道個大概，并不知道細節(jié)。
藥王谷小兩口清楚其中的細節(jié)，但卻串不成線。
而張小敬和都戈……都快站著睡著了。
張小敬一聽要從頭開始講，忙打起精神，順便踢了都戈一腳。
“宋恕因欠賭債，借索不成，便下毒于宋公，想借此再分家產(chǎn)。”
秦川坐到宋恕的案上，眼里滿是血絲，他已經(jīng)幾天沒怎么好好睡了，語氣帶著明顯的倦意說道。
“誰承想此事，卻被有心人利用，于七月十二大量投毒于宋公，營造出假死的偽像。”
小宦官放下茶碗，饒有興致問道：“為何要假死？”
“因為宋公死前三日，預(yù)感到將有不測，所以修書至老友崔公，調(diào)來了幾隊東都衛(wèi)，把守在府外?！?p> “那人只能通過假死的手段，才能將東都衛(wèi)引走?！?p> 秦川心說這小宦官問得倒是恰到好處，不然還真沒法往下說。
他撫平黑袍上的褶繼續(xù)講道：“宋恕誤以為阿兄是被自己毒死的，遂買通前來驗尸的仵作，報上個心悸驟發(fā)的死因?！?p> “而那人為了掩人耳目，又將不久前圓寂的香山寺弘順和尚，易容成宋公的相貌，換出了宋公，并將其偷運至敦化坊一間民宅?！?p> “這，就是弘順和尚的度牒。”
秦川取出懷里那份文書，遞給上前的崔管事，多說了兩句：“度牒上有樣貌詳述，你們拔下那和尚腦后的銀針，即可兩相比對?！?p> 完事他轉(zhuǎn)頭看了眼宋翎，猶豫后面的話該怎么說。
少女仿佛是預(yù)料到了后面的事，剪水雙瞳已是淚眼漣漣。
秦川咬了下牙，匆匆兩句收了尾：“宋公被那些人折磨了四個時辰，最終身死。”
他不忍再復(fù)述其中的細節(jié)，因為無論對說的人，還是聽的人，都是一場精神上的煎熬。
“折磨？”
小宦官眉頭一皺，問道：“那些人是要從宋公嘴里得到什么？”
秦川正要把趙奉璋宋昇的事訴之于口，卻見崔翹沖他微微搖了搖頭。
他想了想，迎向小宦官的目光說：“我也不知道?！?p> “那又是何人運走了宋公？”
崔翹兩手緊攥金玉帶，身體前傾，急切問道。
這個宋家的內(nèi)應(yīng)，已經(jīng)在他心里憋了一天一夜。
想到老友慘死于此人之手，崔翹恨不得現(xiàn)在就將那人千刀萬剮！
秦川臉上露出了微笑，幾日夜東奔西走，為的就是揭開謎底的這一刻。
他抬起屁股，坐到宋衡的案上，拍了拍汴州兵馬使的肩膀，轉(zhuǎn)頭看向一直躲在幕后，不顯山不露水，甚至都沒什么存在感的……宋三郎宋尚。
“把鐵絲燒紅，想必是費了不少功夫吧？”
宋衡之前也奇怪，他一個四品武將，為什么任由肩膀被這少年把著。
或許很多看似絕對不可能發(fā)生的事，一旦成為現(xiàn)實，人們都會下意識替它找個理由。
“你怎……胡說八道什么？”
宋衡一把甩開秦川的手，騰地起身指道。
對面的宋尚也站起離席，快步從小宦官身后繞了過來，“黃口小兒，竟敢在此嘩眾取寵，若是拿不出證據(jù)，你休想離開這宅子半步！”
“要證據(jù)？”
秦川挑了下眉，納悶自己之前不是說過了么？這玩意有的是??！
他把手伸進懷里，卻發(fā)現(xiàn)宋尚不知為何，向后退了兩步。
雖然看不太清，但隱約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從他手間滑落。
秦川皺眉盯向宋尚指尖，把胡景臨那份詳述，遞給了崔管事，口里說道：“這是蛛司的供詞，事情經(jīng)過，一應(yīng)俱全?！?p> 宋衡一聽，想起之前四哥的話，也活學(xué)活用起來，指向他吼道：“證人呢？這玩意誰都可以偽造，大膽刁民……”
“你瞎?。俊?p> 秦川甩了下頭，用跟傻子說話的口氣道：“那上面不是印有蛛司的腰牌么？證人找蛛司要去??！”
他現(xiàn)在嚴(yán)重懷疑這幾人的官都是怎么來的，難不成全是蔭補靠父輩勛功授的官？
嗆人之時，秦川的視線也一直牢牢鎖著宋尚。
他總覺得這人有點……不太對勁！
宋尚忙把手縮到身后，又退了兩步，站到一排軍士前。
他心里，正在狂跳！
這小子從哪蹦出來的？
自己為得家主之位，布局已有半年之久。
甚至不惜名聲，拉著老七宋衡一起投在右相的門下。
七月初時，右相著人傳信給他，允諾只要配合蛛司，拿到趙奉璋的罪狀，就將遠在臨海的他，調(diào)回中樞。
侍郎之位，更是虛左以待。
宋尚收到信，頓時欣喜若狂。
若是能把握這次機會，既可以除掉阿兄，又能穩(wěn)壓宋渾一頭，家主之位簡直是唾手可得！
而且宋恕下毒一事，早被他獲悉，本以為就算東窗事發(fā)，也有人可以替罪。
卻沒承想這小子的突然出現(xiàn)，將他的如意算盤盡數(shù)打亂。
眼下前途已是盡毀，不過幸好，他還留了個后手。
若是能撿回條命，安將軍那里……
“把他給我捆了！”
宋衡見自己逼供阿兄一事再也瞞不住了，他大喝一聲，意圖先發(fā)制人。
“你敢！”
秦川抽刀指了過去。
內(nèi)侍、東都留守還在場，他不信汴州兵敢犯上作亂。
“給我……”
宋衡剛喊出兩個字，竟是一口血噴出！
向后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