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信是江不城中心曾經(jīng)最繁華的商業(yè)街的名字。
為什么是曾經(jīng),想必不用再多說。
正直中午,路上空空蕩蕩很少見行人,大概大都還在自認為安全的地方躲著吧。
未原每一步都邁的很大。
白若顏腿也不是白長,總能跟上。長信街就在前面,向左拐個彎就到。
臨近長信街,未原腳步可見的頓了頓,隨即一個拐彎邁了進去。
地上凌亂的丟棄著數(shù)不清的垃圾,入眼皆是蕭條之色,抬頭看向遠處一覽無余,隔著四個店鋪的距離站著一個身材肥胖的女人。
“寒娘。”
未原手指緊緊蜷在一起,手背上青筋都顯了出來。
“你來了,我就料到你不會不管你那兩個朋友?!?p> 白若顏神色緊繃。她寸步不離的跟在未原身邊。
“我來了,他們兩個呢?想要我的命還不拿出來誠意嗎?”
未原聲音冷酷,眼睛鐵鎖似的牢牢鎖在寒娘身上。
寒娘裝著沒事一樣聳聳肩:“好好好,誠意當然還是有的……都出來吧。”
話音才落,從寒娘身后的幾家店鋪中陸陸續(xù)續(xù)涌出七八個人,清一色的都是身材壯實肩膀寬闊的男人。
歐陽肖和劉莫昏迷不醒,就在打頭的兩個男人手里被提死狗一樣被提著。
“人在這了。我的誠意?!?p> 寒娘笑瞇瞇的,肥胖的臉盤把兩只眼睛生生擠在一起,看起來丑陋無比。
“接下來就看你的誠意了。”
“未原,”白若顏在未原耳邊焦急的小聲說,“你絕對不能過去,這個胖女人想要你的命!而且誰又能證明這個胖女人不會出爾反爾?歐陽肖和劉莫的命要救,但前提在于絕對不能把你們都搭上!”
未原明白白若顏說的都是事實,可是他沒得選擇,他必須先救下肖和劉莫兩個,至于他自己則排到最后了。
未原叮囑說:“一會兒你和他倆去忠義路明華小區(qū),鑰匙我昨天給你了,我死不了就一定回去找你,放心。按我昨天的計劃來?!?p> 白若顏呼吸急促了幾分。
“我不會丟下你們不管,他們……還殺不死我?!?p> “行?!?p> 白若顏狠狠一咬牙。
未原目光這才落在寒娘身上,寒娘朝后揮揮手,那兩個提著人的壯漢面容恭敬的來到她面前:“寒娘?!?p> 寒娘吩咐道:“先放一個,弄醒扔過去。”
其中一個壯漢照做。
他從身上掏出一個瓷瓶,打開瓶蓋放兩個人的鼻下晃晃,一陣惡臭味就在這極其短暫的時間里發(fā)散出來,不多會兒,歐陽肖和劉莫就睜開了眼,大概是被臭醒了。
歐陽肖還沒回想發(fā)生了什么,整個人便不受控制的像一團破布一樣飛了出去,還沒來及等他驚恐,耳邊的風聲消失了,歐陽肖看著接住他的人,眼中先是迷茫,然后驚喜:“未原?你來了?”
“等會兒你讓你姐帶你和劉莫先回去,等我這里處理完就去找你們。別廢話?!?p> “為什么?白姐?”
歐陽肖扭頭去看白若顏,腦子里一片凌亂。
未原覺得這個世界除了死神沒有人能殺死他。
不妨……就看看這個寒娘會給他安排一個什么樣的死法。
寒娘就像她說的那樣,帶走了未原,放了肖兩人。
讓未原奇怪的是寒娘竟然沒當場對他出手,而是帶著他拐了無數(shù)條路,最后到了一個破舊的民居樓前。
同樣是一地垃圾。
這兒的垃圾看上去卻要比長信街的更有年代感,墻體遍布霉斑,垃圾發(fā)酵的味道隔著半條街都急著往人鼻子里鉆。
未原沒搞明白寒娘這是準備干什么,問她,她也不說。
“等會你就知道了?!?p> 寒娘的幾次都這么回答。
未原只能根據(jù)她想殺死自己的心情來推測出自己似乎是要在這里“死掉”。
死法可能是被臭死?
“各位弒神會的兄弟姐妹,我寒娘把未原帶來了!”
寒娘仰頭沖居民樓吼了一嗓子。
接著發(fā)霉的民居樓隔著墻板都能聽到騷動聲,開門關門的聲音不絕于耳。
未原擔心動靜再大一點樓會當場塌了。
這棟破樓好似一個蜂巢。
蜜蜂嗅到訊號爭先恐后的蜂擁而出,踩著滿地的垃圾,在破樓前頗有默契的圍了一個扁扁的圓。
中心是未原和寒娘。
寒娘洋洋得意享受矚目的目光,她很享受這種感覺,她覺得這簡直是人一生中最快活的時刻。
亂糟糟的人群里有個干癟的老頭大聲問道:“寒娘,那個高個的小白臉就是那個‘串通者’?白白瘦瘦的,死神竟然也能看上他?讓他來當和我們這個世界的‘連接鏈’?!”
“對啊,”有人接嘴,“看上去不用我們宰要不了多久也自己病死了。”
“……”未原長的的確白了點,在學校里有很多女生都很羨慕,但也沒到看上去要病死的程度。
眼前這群嘰嘰喳喳,不修邊幅的自稱弒神會的人們大聲談論各自的想法。
“靜一靜都靜一靜,都聽我說一句,你們猜的沒錯,這個……”
寒娘拖長了嗓音。
千層餅一樣的胖手在未原肩上來了兩下,慢悠悠的補完后面的話:“就是未原。串通者未原,死神座下的走狗?!?p> 罵聲瞬間淹沒一切。
大都都是撿著最難聽的來罵,不要錢一樣成噸朝未原身上傾倒。
未原想說的話在嘴巴琢磨琢磨,最后還是咽了回去。
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怎么就成了死神的串通者了。明明如果沒有所謂的欠他三個人情,死神在這個世界最想殺死的人就是他。
寒娘把他帶來這里,難不成是準備當眾處死他?
未原心里并不怕,反而饒有興致的四下觀察起來。
“他還有臉看!寒娘,趕緊弄死這個未原!敢當狗就要有付出代價的覺悟!”
“對!弄死他!”
寒娘笑意更深,眼睛都快被擠肉里去了。
她用只有未原能勉強聽見的聲音說:“你聽見沒?他們都想讓你死。”
“我死了不是正合你心意嗎?”
未原目光落在前方,眼神看起來虛虛的沒有焦距,語氣平淡的聽不出來絲毫情緒波動。
就好像他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旁觀者。
“你能想象到他們會給你安排一個什么樣的死法嗎?”
寒娘話音一轉。
“刀刑,挖眼珠,喂狗,或者分尸??墒嵌继p了對不對。你知道嗎?你正前方那個穿灰短袖的老頭,他的兒子,兒媳婦,還有肚子里就快出生的孩子,你知道是怎么死的嗎?”
未原眼睫垂的看不清眼里的情緒,他沒去看老頭。
“和我有關系?”
“怎么沒有!”
寒娘聲音陡然尖銳。
周圍噪雜的謾罵聲在這蘊滿悲痛和憤怒的聲音弱了下去,最后人人都閉上了嘴巴。
“他們都死在死神手里。不久前他們還都是活生生的人。我的孩子也永遠離開了我,因為你和死神。是你這個串通者害死了他,害死了我的孩子,害死了大半個地球的人?!?p> 寒娘目光森然。
“我要讓你不停的流血,廢掉你的手腳,關在昏暗的地牢里,讓你每天都感受一種殘忍的酷刑,一直一直,直到老死為止!”
一個老人撕扯著嗓子:“好!就該這樣才對!”
是那個穿灰短袖的老頭。
緊跟著有更多,更響亮的聲音附和。
無一例外,都是對寒娘一番話的相應,支持。
這群人對未原的恨已經(jīng)恨到了骨子里去。
準確說……是把對死神的恨轉嫁到了未原的身上。
未原扯了扯嘴角,等聲音再一次沉寂下來。他已經(jīng)忘記自己等了多久,他說:“你們是怎么確定我是死神的串通者的?”
謾罵聲再一次涌動起來。
“安靜!”
寒娘血紅的眸子仍定在未原身上,等周圍安靜過后,她說:“下去問你的主子吧。把他關進地下,弒神會的兄弟姐妹們輪流看守!”
寒娘表情愈加瘋狂:“今天晚上,就由我先來上刑。”
…
砰!
外表破舊的民居樓居然還有地下車場這種東西?
帶未原下來的男人狠狠推了他一個跟頭,鎖鏈聲嘩嘩響。
很快,他把另一頭固定在了一人粗的石柱上,栓住未原的手腳和行動能力。
腳步聲消失在黑暗中。
地下車庫沒有光,伸手不見五指,但是未原能確定這里不只有他一個人。
未原掙動鎖鏈,沒想到鎖鏈還挺牢固。
“不行,太結實了?!?p> 未原自言自語,干脆不再掙扎,選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開始補覺。
很快他的胸口開始有規(guī)律的起伏。
他睡著了。
…
地下車場上面的民居樓里的哄鬧聲從抓到未原之后就沒有斷過,討論聲和哭泣聲以及怒罵聲是民居樓里聲音的主題。
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響。
灰短袖老頭牛厚慶表情分不出哭笑,歲月雕刻的皺紋爬滿了他蒼老的臉,連表情都被遮蓋住了。他聲音充滿悲傷:“十四魔頭,十四個串通者,十四個人類的叛徒!我們只有全部殺死他們才能終止死神對世界的掌控,才能復仇!”
復仇……為在死神的玩弄下化為灰燼的人類復仇。為那些他們再也見不著了的家人復仇。
“復仇是我老頭子活著的最后一個念頭。”
老頭牛厚慶的雙手顫抖的厲害,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褲腳上星星點點的是水杯碎裂迸濺的水漬。
副會長梁付不知何時來到牛厚慶身旁,他沉厚的聲音在落針可聞的民居樓里清晰非常。
“復仇是弒神會存在的唯一意義,弒神會本就是為了復仇而誕生。死神必須滾出我們的家,十四個串通者也必須死。”
“現(xiàn)在的我們?yōu)閺统鸲?。”梁付說。
為復仇,殺死所有串通者,讓死神滾他媽的!
…
天漸漸的黑了。
紫色的月亮給天地蒙上了一層妖冶的淡紫色,很多人人早早便睡下,平常也是對這紫色月亮避之唯恐不及的破舊民居樓居民今天晚上表現(xiàn)卻不同。
噪雜的噪音循環(huán)個不停,腳步聲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地下車庫前巡邏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
他們臉上都帶著痛苦和激動的表情。
因為十四個死神的走狗,十四個串通者,已經(jīng)被他們弒神會的寒長老俘虜了一個。
地下車庫陰暗無光,上面的光穿透不到地下,底下的黑暗一直盤旋不去。
未原嗅到了腐朽的氣息,他朝味道飄來的方向偏頭。
地下車庫里有東西發(fā)霉了。
未原心跳的劇烈,鐵鎖緊緊鎖著他和身后的石柱,掙不動。
“不太妙?!?p> 未原喃喃說。事情有些超出他的預料。
先是肖和劉莫被寒娘俘虜,緊接著冒出來一個勞什子弒神會,整個弒神會的人都想弄死他,說他是什么死神的串通者。
弒神會是從哪里得到的虛假消息?
他未原都不知曉死神還有什么十四個串通者。
突然有光照進了這個墨一樣黑的地方。
未原只用看地上倒映的肥胖影子就能知道是寒娘來了。同時還有鐵制物品在摩擦作響,大概就是準備的刑具吧。
但愿……
她好像一座大山朝未原壓來。
地下車庫又陷入一片黑暗。
“呼……明天我就抓了你那些朋友來陪你?!?p> 火苗竄的猛烈。
寒娘手里端著一根卡在底座中的蠟燭,這根蠟燭,驅散黑暗。蠟燭映亮了寒娘帶著詭異笑容的臉。
未原不曉得自己能說什么。
寒娘抓到他之后會出爾反爾,在他意料之中??紤]到這點他才重新給了白若顏一把新別墅的鑰匙。
媽的。
他真怕明天見到那四個傻子,那簡直驚悚。
寒娘眼中滿是冷意,“我問你的問題你如果一次不回答,我就會從你身上割下來一片肉。來當你明天的早餐?!?p> “唔……那你問吧,你想知道什么?”未原抬抬眼皮,漫不經(jīng)心的瞟了寒娘一眼就又收了回去。
“識趣,那我就問。你和死神串通的目的是什么?死神能給你什么好處?”寒娘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很清晰。
未原聳聳肩。
他身上的鎖鏈隨著這個動作嘩嘩作響,他擺出像一個無辜的人一樣迷茫的表情:“我不清楚你們?yōu)槭裁炊冀形掖ㄕ??!?p> 寒娘臉色沉下去。
“我只不過是體格方面比同齡人強壯一些,難道這樣就算是串通者嗎?那么也忒胡鬧了點吧。真不明白你們是從哪個不靠譜的家伙那兒得到的消息,而且你們還真的相信了?!?p> 寒娘臉色難看的像經(jīng)歷了風吹日曬的饅頭。
“只會嘴硬嗎?!?p> 寒娘把一柄短刀放在蠟燭上烤。
經(jīng)過蠟燭炙烤的短刀泛著溫度,停在未原胸口位置:“我這一刀下去……你的心會被我剖出來?!?p> “剖出來你就什么都問不出來了?!蔽丛瓘娜莸卣f
一聲冷哼,抵在未原胸口的短刀快速收了回去。
未原笑容無比真誠,他費力地掙動鎖鏈,讓寒娘先明白自己被鎖鏈捆的牢固。
“能麻煩把蠟燭滅了嗎?我怕光,看到光就說不出話,放心,這鎖鏈結實的很?!?p> 看到光就說不出來話?
寒娘如果會信那么智商鐵定就沒救了,如果沒有目的又怎么會要求滅燈。
寒娘眼神鋒利的能殺死人,她直接把蠟燭正對未原放好,火光熱烈。
“別打什么小算盤,乖乖的說……”
“行行,你聽好了,我準備說了?!?p> 未原笑著。
他話剛說完,原本燃燒的正旺的蠟燭毫無征兆的熄滅了,地下車庫陷入一片陰森的黑暗里!
寒娘猛的站起來,短刀護住自己身前,大喝道:“怎么回事!?”
車庫外一隊正好經(jīng)過的巡邏小隊聽到從地下車庫隱隱傳來的怒喝,皆嚇得一個激靈,三步并做兩步驚慌失措地踹開地下車庫的鐵門!
鐵門發(fā)出一聲慘叫,顯露出里面的情形。
他們吃驚的看到他們的寒長老持刀護在身前嚴陣以待,而另一邊本應該被鐵鏈牢牢鎖住的人就像水汽蒸發(fā)了一樣不見了蹤影。
“寒長老!”
巡邏隊員驚慌失措的喊著,聲音都顫破了幾層。
寒娘也是一副活見鬼的表情,哪還顧得上別的,發(fā)瘋一樣在偌大的地下車庫一寸寸開始翻找,可未原就好像沒有出現(xiàn)在這里過,一丁點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燈!快打開強光手電!”
寒娘沖門口的巡邏隊隊長怒喝。
隊長手忙腳亂的把強光手電遞給寒娘。被強光手電籠罩的范圍就像提前進入了白天。
可還是找不到未原。
“寒長老,會不會是真的逃走了?”
巡邏隊隊長急出一身汗,使喚著手下去外頭把這個消息告知別的巡邏隊,以便加強防護,嚴防死守,保證就算未原僥幸逃出地下車庫也跑不出民居樓周圍三百米的范圍。
寒娘瞪了那隊長一眼:“放屁!鎖著未原的鐵鎖就算是當過兵的也掙脫不開,那可是特制鐵鎖?!?p> 隊長臉色難看的就像一條苦瓜:“他現(xiàn)在不就掙開了嗎……”
沒過多久,寒娘和隊長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堪稱恐怖的現(xiàn)實,將未原牢牢鎖住,并且纏繞了五圈有余的鎖鏈絲毫未損。
就連磨損都沒有。
隊長手都在顫抖了。
“這……這是什么情況?我看錯了嗎,為什么這玩意連磨損都沒有!”
隊長嘴唇也開始哆嗦。
寒娘還好,只是臉色有些蒼白,她至少沒巡邏隊長那么失態(tài)。
她檢查了整段鎖鏈。
真的沒有一點痕跡。
兩個人不得不往最恐怖,也最可能的地方去想:會是……死神嗎?
是不是死神帶走了未原?
“那未原是死了嗎?!?p> 寒娘輕聲說。
“不可能,如果是死神救了他的話,那么他作為死神的狗,就不會死!”一個巡邏隊員失聲喊。
隊長語無倫次的說:“對,未原不可能死,他是死神的人,死神一定是來救他的!”
未原神秘失蹤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民居樓,掀起了驚濤駭浪。
起先沒有人相信,當寒娘扛著空蕩蕩的,完好無損的鐵鏈出現(xiàn)在居民樓前,他們不信也得信了。
未原真的跑了。
死神為什么要救未原?這個問題的答案在全體弒神會成員心中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