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歡正準備繼續(xù)一鼓作氣煉化督脈諸竅,馬車卻忽然再次停下。
不多時,腳步聲響起。
“小和尚,我們準備在此停留一夜,荊大掌柜請你去用膳?!?p> 護衛(wèi)說完話后,也不管常歡是否聽清,轉身又離去。
此時天已完全黑了下來,原野上除了呼嘯的風聲,寂靜異常,星空繁星點點,明月高懸。
馬車被集中到一起駐扎下來,不遠處的一顆大樹下,荊長風正與章七乙坐在篝火前閑聊。
荊鴻武與趙過卻是沒有露面。
除了原先的護衛(wèi)武者,隊伍中還出現了八個陌生的面孔。
這幾名陌生武者看到常歡從馬車上下來,目光不約而同的聚集在常歡身上,其中一名武者甚至驅馬而來,坐在馬背上瞇著眼仔仔細細的把常歡從頭看到尾,直至常歡與之擦肩而過,這名武者也沒有開口說話。
“小師父不必介懷,這些都是商隊的先行斥候。”
荊長風笑呵呵的看著常歡,伸手示意常歡坐下暖和暖和,畢竟夜間的原野,氣溫驟降。
常歡先前還有疑慮,為什么之前遇見他的那處地方有水源,而商隊卻不停留,原來是斥候先行,走在大部隊前,找到合適的地方后再排查危險,確認安全后便在此等待商隊的到來。
常歡坐下還沒多久,荊鴻武便拎著一只剝好皮且洗得干干凈凈的獸腿過來。
“哼?!鼻G鴻武把長刀放在一旁,將獸腿架在篝火上烤了起來,見常歡也在場,瞥了常歡一眼后,鼻孔朝天的一扭頭。
常歡見狀不由莞爾,這荊鴻武雖然傲嬌了點,但最起碼世家的修養(yǎng)還是在的,即便心中極為的不喜自己,卻幾乎不逞口舌一時之快。
而荊長風與章七乙二人,相比較荊鴻武而言,卻是城府極深,見常歡與荊鴻武來了,也不再閑聊,反而笑呵呵的看著常歡。
“小和尚你既然不戒殺生,那也省的我們再另外準備素食了,只是不知,這酒水戒不戒?”
章七乙搖了搖身旁擺放著的酒壇,拿起一壇遞給荊長風后,轉頭問了問常歡。
“佛門雖重戒律,但我這一脈,惟制邪淫,酒水雖可飲,但小僧卻不擅飲,多謝章施主好意?!?p> 常歡看著金黃油脂溢出,“滋滋”作響的烤肉尚有一段時間才能烤熟,于是又閉上了眼睛,修煉起來。
“小和尚好生勤快?!闭缕咭腋兄匠g體內深厚的真氣波動,眼睛一瞇,先是恭維了句,又接著問道:“幽州雖然不盛佛法,但寺廟也不算稀罕,據我所知,佛門講究眾生平等,既不戒殺,也不戒葷,豈不是與佛法背道而馳?”
常歡眼睛也不睜,緩緩說道:“正因為眾生平等,才不戒殺?!?p> 一旁的荊鴻武“噗嗤”一聲笑出來,再也安奈不住心中對常歡的不滿,奚落道:“曲解佛經,歪曲佛理,褻瀆佛法可是佛門大罪,你可不要欺我等不懂佛門經義?!?p> 常歡依舊不睜眼:“何為眾生平等?”
卻也不等三人回答,自顧自的解釋道:“蒼鷹生于萬丈峰頂,螻蟻生于泥下巢穴之中,天地眾生,豈有平等?唯獨因果之前,眾生平等。”
三人聽到這里,漸漸收斂起笑意,等著常歡的下文。
“今日我吃虎,明日虎噬我,此乃眾生平等。”
“羊吃草,狼吃羊,狼死后一身血肉尸骸落在地上被草莖所吸收,此乃因果?!?p> “眾生皆有生,此平等;眾生皆有死,此平等。’”
常歡睜眼:“除因果生死,天地眾生,豈有平等?”
三人一時間,俱是陷入沉思,不知從何辯解。
倒是荊鴻武反應快,反問常歡:“那為何佛門又要戒**?”
常歡雙手合十,輕笑道:“因為**于修行有弊,佛門八宗,戒律雖不同,但全斷**?!?p> 荊鴻武聽到這里,眼珠子一轉,不屑道:“如此說來,佛門與這江湖門派又有什么區(qū)別,不過是只管自家修行。”
常歡所言,若是正統(tǒng)佛門弟子在場,怕是氣的當場噴血后驚呼佛敵!
佛門最重清規(guī)戒律,斷**不假,但是戒殺生也是八宗同尊的戒律,常歡也就欺負荊家叔侄對佛門不了解罷了,偏偏常歡自身又精通佛法經義,一個懂行的人胡說起來,外人根本難分真假,反而覺得有道理。
常歡既然不是佛門弟子,當然也不會替佛門粉面,于是一臉理所當然的回了荊鴻武:“區(qū)別還是有的,佛門乃是傳承宗門,自佛陀以性斬圣之后,傳世至今已逾萬載,又豈是區(qū)區(qū)存亡百載的江湖門派可比,指望佛門普度眾生,不如自己去讀讀佛經,尚且能增長智慧,所以以后進了寺廟,別去上香求佛了,你跪的不過是自身欲望罷了?!?p> 場面一時安靜下來,除了遠處武者嘈雜的喧鬧聲,篝火上噼里啪啦作響的油脂燃燒聲外,三人俱是陷入了沉思......
常歡搖了搖頭,眼神漠然的看向星空,他想到了一闡提寺內的那尊泥塑佛像,上刻有慈悲二字。
與一切眾生樂,拔一切眾生苦。
若真是如此,這骯臟的世界又豈會存在如此之多的罪惡。
求佛不如求己,想要什么,自己去拿、自己去爭。
蚩尤旗是外物,佛陀也是外物,唯有自身,真實不虛!
許久沒有翻動的獸腿被烤的生出一股糊味,荊鴻武手忙腳亂的趕緊翻動起獸腿來,看向常歡的眼神,敵意莫名其妙的稍減了幾分,在他的心中,常歡從一個狂妄孤傲的僧人變成了一個醉心于苦修以求自渡,對于佛法有著深入見解的苦行僧人。
荊長風與章七乙也回過神來,看向常歡的眼神,也不再如之前那般隱含試探。
若非佛門弟子,絕無可能說出這些話來,因為藥城宗家少主需要佛門弟子替他闡釋佛經的緣故,這才想著邀常歡同行,但是荒郊野外的出現一名和尚,還是讓二人懷疑是荒匪的釘子,即便不是,也絕非善類。
但此時聽完常歡一席話,又加上之前趙過背書,這些念頭紛紛散去,不虧是從小修行的佛門弟子,嗯,這假不了了,若是荒匪的釘子,哪能說出這么有道理的話來。
不多時,獸腿的香味傳來,荊鴻武撒了點精鹽,將碩大的獸腿分給眾人享用。
“咦,趙兄呢?”荊鴻武此時才意識到趙過居然不在場。
章七乙環(huán)顧四周:“應該在馬車內休息吧,別管他了,我等都餓死了,他也不會餓著自己的?!?p> 說完后,又眉頭微微一皺,狐疑的看了看常歡。
常歡正在細嚼慢咽,感應到章七乙狐疑的目光,抬頭微微一笑,油脂染的唇邊泛光,露齒一笑,牙齒顯得格外森白。
一時無話,待略有飽腹感后,常歡起身與正在痛飲的荊長風等人道別,起身離開了樹下。
常歡沒有返回馬車內,而是感受著習習晚風,任憑腳下漫無目的的走在原野上。
巡邏的武者看到常歡脫離了商隊走向黑暗,于是轉頭看向大樹下的章七乙,在得到章七乙的點頭后,巡邏的武者們便又策馬回到了商隊四周,警戒黑暗中可能出現的危險。
常歡走的很慢,但是走的很穩(wěn),直到遠處商隊的喧鬧再也聽不到,火光只成星點,這才開口道:“出來吧?!?p> 黑暗中,一個雙臂環(huán)胸抱著長劍的修長身影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常歡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