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夢境中范雅玲意外的仍然感覺到身體格外沉重,仿佛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而且撐開眼皮,映入眼簾的場景她依舊感到陌生,這一次她很快反應過來,往自己的腰上掐了一把,不疼。
她裹著厚厚的被子卻還是能感覺到一股涼意,就像是冬季屋外在下著雪那樣冷。艱難翻身后想要坐起來也做不到,雙手沒有一丁點兒力氣,根本不足以撐起上半身。
她像是生了病,很嚴重的病,嗓子像卡了刀片一樣難以發(fā)聲,也十分干燥,飄渺的床幔外正是守床的下人,她想開口求助,卻啞的厲害,手也沒法動彈。
這里又是哪里??
比起上次夢見的院子,這里似乎是某間主臥,但既是主臥,那又是誰的?自己又怎會在這兒?
掙扎一番后她放棄了,夢里的自己再怎么難受那也只是夢罷了,等到時候夢醒了就好了。雖是這么想,可她卻忘記這個夢帶來的感知有些過于逼真了。
“夫人醒了嗎?”
忽然,房門被打開,吹進一陣寒風,走進一個躡手躡腳的人兒來。
半透的床幔上多出一個人影,是熟悉的聲音,他輕聲的詢問著守床的丫鬟,而丫鬟搖了搖頭,同樣壓著聲音表示自己剛才掀開幔帳看了一眼,并沒有醒。
她無奈又乏累的閉上眼睛,努力咳了幾聲引起注意,果不其然,兩人愣了一下,隨后丫鬟掀開床幔,看到了虛弱睜眼的范雅玲,忙將幔帳掛了起來。
同樣,還是看不清夢里人物的臉,那個男人也是。
掛完帳子,男人順勢坐到了床邊,無比自然的用微涼的指尖撫過她蒼白的臉頰,男人模糊的五官下仍然能看到烏黑的眼眶和一絲愁悵,比起上回在院兒中相見,他蒼老了許多。
“醒了?我扶你起來喝點水吧?!?p> 他笑意滿滿,讓人無法拒絕,我也沒有回應,但大概是默許了吧。
同時丫鬟也特別懂事,連忙轉身去倒了杯水過來。
男人的動作小心謹慎又特別溫柔,慢慢地把人兒抱進了懷里。剛從外頭回來的他,衣上還帶著一絲寒氣,也證實了這一次夢到的是一個下雪的冬季。
溫熱的水送入口中,那一刻,竟能在夢中感受到干燥的喉嚨被水潤開的舒適,飲盡一杯水再清清嗓,似乎能說一點話了。
杯子被交還給丫鬟,他牽握起我那只可以說是皮包骨的手,寬厚的手心傳來溫度,是那樣的令人心安,與他的手相比,我的手的確小了很多。
房間很靜,沒有人說話,有的只是起伏的呼吸聲,男人凝重的神情逐漸緩和,強擠出是個看似還不錯的表情,一直看著那只瘦弱的手背。
“手還是那么冷?!彼蛉旱馈U麄€人沒了上一回夢境里那樣的有活力。
我不確定這兩次夢是否代表了男人的兩個年齡,這一次的他真的老了很多,而我也遠比上一次還要虛弱,仿佛僅剩下一口氣一樣。
“三娘,今天怎么樣?”
他撫了我的發(fā)鬢,流露出的情感是我不理解的,就像似老夫老妻那般。
盡管我很想開口問問他口中的“三娘”究竟是何人,但或許是受夢境的干擾,只能有氣無力的回復了一個“嗯”。
可很明顯,他并沒有被這個回復所感到放松,反而面上更加惆悵起來。他收緊了攬著我的手臂,親昵的蹭了蹭我的臉頰,隨后那張溫熱的手心捧起我的臉,薄唇落下一個吻在我眼尾處。
“無論發(fā)生什么,我都在這兒陪著你?!?p> 這句話,不知是說給范雅玲,還是說給他自己,或者是說給那位“三娘”的,但他堅韌的目光中透著溫柔,讓人很難不去信任他。
望著那雙眼眸,范雅玲愈發(fā)感到熟悉,像是在哪兒見過,她使上全力抬起手向男人的臉龐伸去,就想摸摸那張兩次都沒能看清的臉,摸摸那雙藏著愛意的眼睛,也想知道這雙眼睛里透出的人兒到底是誰,是她范雅玲,還是那個“三娘”。
只是……
“呃??!”
身體突如其來的劇痛打斷了這一切,明明就差一點了。
“三娘!快!快去叫大夫??!”
渾身的血液仿若在倒流,五臟六腑撕裂般的疼痛,就連骨頭也是隱隱地刺痛。
伸出的手無奈垂下,被男人接入掌心,他的眼神就像在乞求,似在說“別丟下我”“別離開我”,害怕失去我一樣不停的顫抖,我不知道他經歷過多少次這樣的患得患失,那雙眼睛像被人拋棄了一般充斥著恐懼、無助。
外面一片喧鬧,而我依在男人懷中聽著他的低語:“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好不好,三娘?!?p> 他重復地念叨著,我很想回應他,想告訴他這只是一場夢,想告訴他我不是他的三娘,也想告訴他我沒走,我大概,只是快醒了,如果有緣我們定還能再相見的,可我什么都說不出來,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我吸走,我只能再好好感受他的溫度,再留戀一番。
很快,我被迫脫離了他的懷抱,醒了過來。
和上一次一樣,眼角帶著淚水,枕巾上也染出了一塊淚痕,床頭點起了昏黃的燭光,莫非這一覺睡到了太陽落山??
隨意翻動了身子,發(fā)現身上多了點酸痛,就連翻身都比平時困難了許多,難道那個夢境對現實造成了傷害?到底哪個才是夢,是病床上的范雅玲,還是范府的范千金,亦或是那個三娘,到底誰才是真,誰才是假?。?p> “呃!”
她捂著腦袋想壓制頭痛,大量的思緒在腦子里混作一團,就像理不清的毛線,分不清哪是頭,哪是尾。
“小姐?小姐你終于醒了?!”
玉竹探到動靜,伸了個腦袋進來,興奮的喊了出來,好像這一會兒的沉睡把她嚇著了一樣。
然后接二連三的椅子與地面摩擦的聲音響起,眼前多出了父親母親擔憂的神情,還有兩位哥哥的,他們臉上的表情幾乎一模一樣,都是擔憂、松了口氣和慶幸。
看著外面烏黑的天,想著不過是睡了一天而已,不至于如此吧。
“可算醒了,你可把阿娘嚇壞了?。 蹦赣H抹著淚哭道。
原來,那日她被哥哥抱回床睡下后就來了郎中診脈,哥哥們見她神色不大對勁就叫來了郎中來看,可無論郎中怎么號脈也沒覺得有什么問題,兄弟二人也放了心,便讓她接著睡了。
可沒想到,這一睡就睡了三天,期間無論怎么喊,怎么叫,就是醒不過來,換了好幾個人來看都沒用,再過兩個時辰天就要破曉了,一家人更愁了,守在床邊只盼著她能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