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圍爐夜話(鐵釘案6)
“懷秀......”
待她回過神來,桌上己經(jīng)擺好了吃食,紫衣也推門而入,端來一個火盆,屋子里頓時溫暖起來。
宋元盛了一碗湯放在她面前,“湊合著吃吧,做捕快早出晚歸,常不能按時吃飯,其實從內(nèi)心而言,我還是不希望你做這行,不過,這既然是你的心愿......明日,我讓紫衣找一個奴仆過來,好歹,你下值回來,可以有一口熱飯吃?!?p> 嗯?還有這待遇?
“你不愿意搬宅子,也別拒絕我的一番好意?!?p> 懷秀暗吸一口氣,緩緩的坐下,喝了一口湯,瞬間從胃里暖到心里。
她的心思倒沒放在這上面,“宋大哥,你是永昌的老板,剛才的話是這個意思嗎?”
終于懷秀問出了自己的疑問,而此刻,她己經(jīng)回過神來,依舊感到不可思議,同時伴著一股子失落。
七年了,每個人都在變,她沒有想到這變化如此大。
屋子里靜悄悄的,只有陶鍋里羊肉湯“咕咕”的沸聲。
宋元喝了一口茶,平靜道,“是,我不是刻意瞞你,一直沒有機會說,不過,永昌的事,我的確不大管,都是馮征在辦,隔三岔五的向我匯報一下而己,今日你去過永昌,那邊有消息傳來,所以我知道了,想著應(yīng)該好好與你說說此事?!?p>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懷秀心里說不出什么感覺,他怎么就成了永昌的老板?她有些恍惚,突然想起方伯舟的話,永昌,宋元,海盜必有關(guān)聯(lián),況且鐵釘案,‘鑫源’典當行走私皆與永昌有關(guān)。
懷秀一個激靈。
聽宋元問來,“船行的人說,你在查仇簽受刺一事?”
“......是......”
懷秀不知該如何處理目前的情況。
“需要我為你做些什么嗎?”
懷秀搖了搖頭,“不,不需要,都己經(jīng)查過了?!?p> 宋元見她緊張,笑了笑,“仇簽受刺,你認為與他調(diào)查‘鑫源’走私有關(guān)?”
宋大哥還是那么聰明。
宋元知她的為難,案情不能隨便對外人言明,何況,永昌還是嫌疑對像,只得他自己開口道,“‘鑫源’的貨一向都是永昌的船承運,所以你們懷疑永昌。”
懷秀垂下雙眸,猶豫片刻,還是如實道來,“‘鑫源’的封老板在牢里被暗殺,臨死前,他說了永昌兩個字?!毖援叄活w心“咚咚”直跳。
宋元微做驚訝,但很快嘆了口氣,“你知道仇簽為何會突然調(diào)查封源嗎?”
懷秀道,“他收到一封匿名信,告發(fā)封老板走私?!?p> 宋元道,“那信是馮征寫的?!?p> 懷秀大吃一驚。
“‘鑫源’的貨都是永昌承運,永昌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他們走私,永昌曾拒載,但很快永昌在瓊州的一個倉庫被人燒了,然后收到了一封威脅信,永昌不得己只得接了那批貨?!?p> “何人所為?”
宋元道,“不知。”
“可有報官?”
宋元搖搖頭,“很多事,其實朝廷管不了......又或許朝官不想管.....”宋元沒有說下去,但懷秀明白了他的意思,“并非所有官都如此?!?p> 宋元笑了笑,繼續(xù)道,“馮征告發(fā)封源是為了出口氣,這就是江湖上的恩怨了,封源應(yīng)該是猜到了,他在污蔑永昌,不過,他自己也被滅了口,其實封源不過是小角色而己。”
是的,他只是一典當行老板,他的背后肯定還有人。
“宋大哥是否知道什么?”懷秀問。
宋元道,“我只能告訴你,走私的利潤很大,某些人為此挺而走險?!?p> 懷秀追根到底,“某些人是指哪些人?”
宋元還是搖搖頭。
是不知道,還是不愿意告訴她?
宋元最后又補充道,“永昌不會做這樣的生意。”
“我沒有......”懷秀著急解釋,但她又的確懷疑過永昌,在不知道宋大哥的身份前,如今知道了,那么,她相信他。
懷秀吐出一口濁氣,“如此說,是沒有一點線索了?!?p> 宋元又為懷秀夾了羊肉,“別太著急了。”
懷秀道,“我著急是因為另一案子。”仇簽的案子先放一放,既然與永昌無關(guān),懷秀也松了口氣,“宋大哥應(yīng)該知道鐵釘案?!?p> “是?!彼卧J真的看著懷秀,“我知道你想問什么,我現(xiàn)在告訴你,鐵釘案與永昌無關(guān),我不瞞你,我是商人,不否認有商人唯利是圖的一面,用了一些手段打擊同行,收賣朝官只為方便行事,但鐵釘一事,那是戰(zhàn)船,關(guān)系國運,關(guān)系上百上千的士兵性命,永昌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p> “但永昌與工部都將責(zé)任推給了‘得勝’作坊?”
“不是推給了誰,是證據(jù)指向了他們?!彼卧币曀难劬?,“你就這么篤定‘得勝’作坊是被冤枉的?”
懷秀沉默片刻,將‘得勝’作坊的情況一一說了。
“張孝仁......”宋元想起了當初那個小胖子,“原來他是容娘的弟弟,錢得勝是他的阿舅。”
懷秀點頭道,“雖然我與錢得勝接觸不深,但直覺他不是那種偷換工部鐵礦的人,他也是生意人,難道不知道這是殺頭的罪?他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京城,再說了就那點鐵礦,偷了出來又能做什么呢?”
宋元聽言笑了,“懷秀,斷案是不能將個人情感帶入?,F(xiàn)在所有證據(jù)都指向他們,如果你認為他們是冤枉的,就要找到證據(jù)來證明。”
“我會找到證據(jù)的?!睉研阏馈?p> 宋元道,“我相信你,永昌也因此案頗受困擾,何況韓飆的失蹤,本身就有很大嫌疑,他是永昌的人,永昌之所以能置身事外,不過是因為費了錢財打點。我也希望你能查清案子,還永昌一個清白?!?p> 懷秀艱難的笑了笑,“宋大哥在我面前這般毫不顧及說出賄賂朝官一事,就不怕......”
宋元并沒有開玩笑,“這個朝廷干凈的朝官己經(jīng)很少了,皇上怠慢朝政,寵信奸臣也是實事。”言畢,將一杯茶如飲酒一般一口喝了。
懷秀一怔,“宋大哥......”
“所以你還確定,這樣的朝廷值得你去效力嗎?”
懷秀沉默下來,從他的言語聽出他對朝廷深深的不滿,但是,但是,總有些不對,他的想法,她知道朝廷積弊己久,無作為者反升職,有作為者反被打壓,比如六扇門的情況,然而,“我做捕快,不是為誰效力,是為百姓請命,也許說出來宋大哥會笑話我,我不過一介平民,但我就是這么想的,盡自己的一份力,那怕是抓一個小偷,尋回一個銅板,我想那丟失銅板的失主那一刻一定心存感激,那是一種希望,這世間,并非所有的都是黑色,有希望就好?!?p> 宋元聽言心中微微一震。
尋回的不只是一個銅板,而是讓人看到生活的希望。
短暫的沉默,“懷秀......我不知道你竟然是這樣想的?!?p> “讓宋大哥見笑了?!?p> “不,我很......意外,也很感動。以后有什么需要相助的,盡管來找我。我己經(jīng)交待下去了,永昌會全力配合調(diào)查?!?p> “謝謝宋大哥,那......”懷秀欲言又止。
“還有什么要問的嗎?”宋元溫和的看著她。
懷秀咬咬唇,“永昌與海盜可有關(guān)連?”
宋元沒有猶豫,“沒有?!?p> 懷秀直視著他的目光,仿佛能看到他的心里。
他如此干脆,坦然,不是說謊,只要他說沒有,她就相信。
這份信任來自于對他的情意,更來自于七年前,他不顧性命危險幫助王忠大人對付水寇及相助衙門破案的勇氣。適才的緊張,此刻的釋然,也落入宋元的眼中,他見她露出了笑容,不似剛才的假笑,是一種完全信任的,毫無保留的真誠的笑,隨后她夾了一大塊羊肉,滿滿的塞進了嘴里,“我真的餓了?!?p> 她一口一口的吃著,不再相問。
“好吃?!彼肿斓?,很快將一盤羊肉吃完,宋元見此,輕笑出聲,心中卻有一絲苦澀,為她的那份信任,同時有著深深的愧疚感。
“想不到七年未見,宋大哥竟成了一方富豪。”
懷秀明顯有調(diào)侃之意,也是想打破這有些怪異的氣氛。
宋元為之苦笑,“前些年做綢緞生意,積累了一些錢財,一次,從杭州進的貨在水上被搶,不僅僅是我,還有許多商客,對水寇之患苦不堪言,后來有機會買下‘長和’船行,結(jié)識了江湖上的一些朋友,走船時幫著押船,這般永昌名聲慢慢打響,水寇見了也畏懼三分,之后商客都愿意用永昌的船,而馮征是一個好掌柜,最善于與官場打交道,這生意倒是越做越大了?!?p> 宋大哥本就是行走的江湖人,有江湖人助他,懷秀一點都不懷疑,他因?qū)Ω端芏I下一所船行,別人不了解,她是了解的,宋大哥的父母就是被水寇害死的......
懷秀不再有絲毫懷疑,為宋元也夾了菜,笑道,“你也吃?!?p> “懷秀,懷秀.....救命......”
外面響起長安的呼喚聲,懷秀一驚,放下筷子沖出屋子,見長安站在院子里與紫衣對峙。
她哭喪著一張臉,“救命......他不讓我進來,我聞到羊肉味了,懷秀,我餓。”
又見宋元走了出來,長安熱情的朝他打招乎,笑道,“我知道是你,宋老板?!?p> 宋元輕咳一聲,讓紫衣放開了長安,長安狗腿似的跑到宋元跟前,“宋老板帶的羊肉多嗎?”
懷秀頭痛。
宋元未理會長安,對懷秀道,“我先走了,案子的事有什么需要,盡管來找我,你再去船行,查什么都行,沒人會攔著你?!?p> 懷秀點了點頭。
長安驚訝。
隨后宋元帶著紫衣離開,懷秀趕緊追出去,將那盞燈拿給了他,宋元深深看她一眼,什么也未說。
待懷秀返回屋子,見長安端著碗一陣狼吞虎咽。
“喂,給我留點?!?p> ......
沒一會兒,二人撫著圓鼓鼓的肚子倒在床上。
長安打了一個嗝,“舒服,明天,宋元還送嗎?”
懷秀也打了一個嗝。
長安似想到什么,一躍而起,笑道,“那個宋元......”
懷秀知她八封,感嘆道,“原來他是永昌的老板?!?p> 長安聽言眨眨眼,“他告訴你了?”
“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懷秀側(cè)身看她。
“驚訝,那能不驚訝?!遍L安提高聲音,笑道,“但我更驚訝的是,宋老板很關(guān)心你?!?p> 懷秀嗖的起身,仿佛被人當頭一棒,立即沉下臉來,“你別胡說?!?p> “我胡說什么?”長安一臉不解,“還以為有錢人都是眼睛長在頭頂上,宋元還記得當年你們在石安縣的情義,他雖是一個奸商,也是有情有義的奸商,等等,你別是誤會了我說的‘關(guān)心’是對一個故人的關(guān)心,而非那種‘關(guān)心’。”
見長安似笑非笑的臉,懷秀有種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尷尬,隨之她嘆了聲氣,“以后別開這樣的玩笑了,對了,你們?nèi)ロn彪家發(fā)現(xiàn)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