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雪,濃郁的夜色傾塌瀉下,空中半輪彎月被云遮掩的嚴嚴實實。
深夜皇城寂靜幽暗,長街之上一男人匆匆踏雪而過,深一腳淺一腳卻始終沒有放緩腳步。他踉蹌?chuàng)涞乖诘?,抬頭望著近在眼前的“將軍府”大口喘著粗氣“魏將軍!魏將軍!承泉山莊急報!”
府內(nèi)仆人聽得他砸門將朱門開啟一個縫隙,仆人探頭問“哪里急報?”
“承泉山莊!”男人焦急重復。
仆人立即讓開身拉著那男人向后院走去,二人走的極快,仆人連忙問“可是承泉山莊那位出了事?”
“是,那位崩了。”男人道。不過幾句話的時間已經(jīng)到了魏將軍門口,仆人敲門“將軍,承泉山莊急報,那位崩了?!?p> 屋內(nèi)在聽是承泉山莊時便已經(jīng)起身,仆人話音剛落魏將軍已經(jīng)拉開了門。
魏將軍四十幾歲,身姿挺拔,面上褪去少年意氣后沉穩(wěn)大氣,雙目炯炯有神。此刻的他劍眉緊蹙,闔眸艱難開口確認“太……太后?”
男人跪下磕頭“今兒下午太后突然咳血,沒過半柱香人便沒了?!?p> 魏將軍扶住門框穩(wěn)住身形,睜開眼眸雙目通紅。他苦笑,你執(zhí)百棋布傀儡,身負千般錯,可會算到自己會凄慘一人死去?
“這般也好……”魏將軍喃喃“這世間也該放過你了?!?p> 一日后,太后棺槨入京。
按晉朝舊俗太后的棺槨需皇帝親自扶入皇陵,再由皇帝將牌位放入太廟享位。
可太后親子質(zhì)帝早崩,如今的皇帝啟是質(zhì)帝表弟,皇帝有自己的母親不可扶太后入陵,恐咒皇帝親母。而太后又無其他子嗣,爭執(zhí)之中太后的尸身入京五日卻不得葬。
今日朝堂又是為此事爭執(zhí)一個時辰。
“不可不可,陛下不可替質(zhì)帝扶棺入陵。陛下繼位是承了皇室血統(tǒng),扶太上皇棺情有可原,可與她太后并無半分血緣,萬萬不可扶棺!”一臣子說道。
另有一人附和“臣復奏,太后出自蠻夷之地,怎可由您扶棺?!?p> 堂上突然傳來一聲冷笑,那人錚錚傲骨“昔日太后監(jiān)國一十三年夙興夜寐,今有你們幾人朝堂爭論下葬之事五日不休,當真可笑至極?!?p> 那幾人沉默卻依舊不服,太后活著的時候雷霆手段打壓貴族,這幾人都是被在打壓中撐過來的,如今她死了終于能暢所欲言,今日絕不可能讓皇帝扶棺,偏要讓她無法下葬才痛快。
一直未言語的魏將軍悠悠抬起了頭,他曾為帝師,皇帝多少還是會尊敬他幾分,見得他有了動作大家齊齊看了過去。
“平兒既為陛下義弟,那便由他替陛下扶棺入陵?!蔽簩④姷f道。
魏安平,魏將軍唯一的兒子。是皇帝幼時伴讀與摯友,年幼曾救過皇帝一命,自此被認為義弟。
魏安平站在父親身后側(cè)步走出,他抬起頭來露出俊美面容,伸出雙手行禮平靜道“臣愿為陛下解憂?!?p> 皇帝啟心上一喜,終于不用來為難他了,連連應著“好好好,就讓小魏將軍去!此事就如此定下了,退朝退朝?!?p> 魏家父子一同走出朝堂,二人沒坐馬車同行在長街之上。魏將軍望著這漫天飛雪停住了腳步,魏安平也放緩腳步回頭看向父親“父親?”
“平兒,在你眼里太后是個什么樣的人?”
魏安平搖頭“太后已離京城十年之久,那時我才幾歲著實記不得她是什么模樣。不過既然是監(jiān)國太后,必然不是一般女子,值得欽佩。”
魏將軍輕笑走至魏安平身邊,他撣落兒子肩頭的雪花“她不是個好人,但卻是個你該記住一輩子的人?!?p> “父親慎言,”魏安平微笑“我是父親的兒子?!?p> 又過三日,魏安平扶棺入陵。
本是晴了三日,這天偏又下了大雪,天氣寒冷異常。
魏安平著一身縞素立于棺槨邊,他手掌凍得通紅,眼神堅定望著前方。
送棺只出站了許多大臣,不乏歷經(jīng)三代元老。有人望著飛雪之中挺直腰背站立的魏安平恍惚了一瞬,好似看到了多年前那位無法無天的攝政王。
大抵是老眼昏花,他揉揉腰喃喃“不過是長得像了些,那位死了多少年了。”
“起靈!”內(nèi)衛(wèi)朗聲說道,隨之遍地的甩鞭聲蔓延開來,魏安平抬起腳走向皇陵方向。
那雪花落在他臉上瞬間就消融,冷風一吹像是刀刃一般刮紅了他的臉頰,連帶他的眼眶也悄無聲息爬上一抹紅色。
魏清懷遠遠望著送葬隊伍消失在街尾,他轉(zhuǎn)身停滯在原地悵然若失。
那些他所相熟的人斗了一輩子,如今只剩下他了。這世上也只有他一人知曉這位太后不是白音賽汗,她真名喚作青格勒。
那是多久之前發(fā)生過的事?這其中又卷入了多少人?魏清懷記不清了,好像一切的一切都起源東洲那片連天遼闊的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