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如何不知道李克用的詭計,可事已至此,已經(jīng)沒有反悔的余地,只得狠狠瞪著李克用,李克用不愿與曹氏爭吵,便把臉轉(zhuǎn)到一邊裝作沒看見。
來到王府門口,鄭延昌突然想起冊封詔書還不曾當(dāng)眾宣讀,心中暗道險些出了大事,連忙讓孫握把詔書找出來,孫偓在行李箱子里一陣翻找,將詔書交給鄭延昌。
鄭延昌面色一正,整理衣冠,高聲道:“有旨,李克用接旨。”
李克用本來也奇怪為何沒有冊封詔書,以為皇帝是打算把自家女兒接到長安后再冊封,因此便也沒多問,沒想到是鄭延昌這老糊涂給忘了,心里雖然暗罵鄭延昌這老東西忘事,但面上卻是一凜,跪地行大禮,雙手環(huán)圓唱道:“臣李克用接旨?!?p> 王府內(nèi)外的人一看李克用跪下接旨,便也學(xué)著李克用的樣子跪下叩首,只是倉促間未免有些手忙腳亂,以至于有些不倫不類。
鄭延昌視而不見,高聲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中書門下,朕聞治世曰文,定亂稱武,而節(jié)帥戎將實朝廷砥柱,朕之藩籬也,乃能文武出力報效,其績朕豈不嘉之以寵命乎?”
“克用忠貞定難,屢蕩不臣,朕心甚慰,詔命公理宜然也,茲授克用子落落、存美為奉國、輔國校尉,望之威振夷狄,有功則宣九廟,另加丕績?!?p> “時維文德元年,歲在卯辰時日,克用女李氏廷衣,貞青淑華,慎獨成性,溫和勉禮,端莊大方,溫爾文雅,順?gòu)箖?nèi)則,明德大章,宜封夫人為天下率,于八月二十前入內(nèi),欽此?!?p> 李克用聽完,簡直不敢相信這詔描述的是自己的女兒,這下好了,女兒成了貴妃,落子和存美也跟著受了恩勛,看來當(dāng)今皇帝比先帝還要厚道一些。
心中喜悅,當(dāng)下便叩首拜道:“臣李克用領(lǐng)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待李克用從地上起身,鄭延昌笑道:“國丈真是好福氣啊,下官羨慕得緊哪?!?p> 李克用得意道:“鄭公過獎,本王遠(yuǎn)離京師,軍務(wù)又繁忙,朝中之事有心無力,以后還需鄭公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幾句,不要讓奸人為難河?xùn)|。”
話雖然很低調(diào),但臉上的得意卻是赤裸裸的。
“國丈如此忠義,誰與國丈作對,那就是不識好歹,是與延昌為難了?!?p> 鄭延昌應(yīng)付了兩句,隨即拱手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延昌就此別過,國丈保重!”
說罷就和獨孤?lián)p一左一右,帶著李廷衣往馬車上走,唯恐其掙脫逃走。
“阿姨!”
上得馬車,掀開簾子看到母親哭成淚人,三個弟弟也是號啕大哭,李廷衣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邊哭邊就要下車,鄭延昌嚇得半死,慌忙與王府陪嫁的兩個侍女將其制住。
“廷衣不想走……”
聽到女兒的哭聲,曹氏捂著嘴,哽咽的說不出話來,李克用鼻子一酸,連忙轉(zhuǎn)過身,強忍著不去看這母女分離的凄慘景象。
李落落和李存美也從王府仆人手里逃脫,跌跌撞撞朝李廷衣的馬車奔去,蓋寓一手抓住一個,回頭朝鄭延昌等人催促道:“鄭公,還不快走!”
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鐘淚不干,李廷衣終是被鄭延昌一行帶走。
黃昏夕陽,十幾輛馬車沿著官道緩緩駛遠(yuǎn)方,余暉拉長了斜影,考慮到河中和關(guān)中不太平,李克用又派李存孝率兩千兵護送鄭延昌一行。
送到龍門關(guān)后,李存孝與鄭延昌等人作別。
龍門關(guān)再往西就是關(guān)內(nèi)道,李思諫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為難河?xùn)|的人,送到這里就夠了,我再往前一些,李思諫定會被嚇得尿褲襠。
“哥哥,你要走了嗎?”
聽到外面的說話聲,李廷衣掀開簾子看,卻見李存孝正在調(diào)轉(zhuǎn)馬頭。
這聲帶著哭腔的哥哥,聽得李存孝心都碎了,差點就沒走成,想回去跟李廷衣說些作別的話,猶豫少許后卻是狠心策馬離去,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說。
李存孝虎目蘊淚,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哭出來。
他突然想起十二年前,一群關(guān)外胡人想要南遷到云中避難,結(jié)果卻被唐軍屠殺在雁門關(guān)前的樣子,流血漂櫓,幸存者中有一個叫安敬思的孩子。
趕來的唐軍大帥想把這群胡人不分老幼全部殺光,但又站出來一個少年說不能殺,少年在尸堆里選了幾十個神志正常的,其中有十幾人成了他的家將。
那個大帥叫李國昌,那個少年叫李克用,那個安敬思現(xiàn)在叫李存孝。
那一天,可比今天冷多了。
長安,神策軍大營。
崔胤眉頭緊蹙,鄭從儻一臉沉重,望著校場上集合起來的神策軍,二人長長嘆了一口氣,這完全是一群烏合之眾,毫無軍紀(jì)可言,站個隊都是鬧哄哄的。
放眼全軍,地痞流氓至少占了四成,那一臉的無所謂和懶散,氣得崔胤直是咬牙切齒。
就這個樣子,算什么禁軍?
要是朝廷真跟關(guān)中方鎮(zhèn)翻臉,你們這些混賬連濫竽充數(shù)都做不到!
他料到神策軍將領(lǐng)會吃空餉喝兵血,也料到神策軍中有很多街頭無賴,但他沒想到情況居然嚴(yán)重到這個地步,難怪會被只有一萬多人的天威軍殺得魂飛魄散。
神策軍本該是大唐最精銳的兵馬,如今卻成了這樣,果然應(yīng)了不掌兵則不知兵這話。
好在陛下神武英明,已經(jīng)讓他和鄭從儻大力整頓神策軍,不然就靠現(xiàn)在這群無賴,定是一場稍微像樣的仗都打不了,更別說出潼關(guān)討伐關(guān)東不臣了。
崔胤擺了擺手,示意臺下幕僚和屬官開始甄別工作,鄭從儻也朝自己屬下官吏和從戶部、御史臺借調(diào)來的官吏下令,全面展開甄別工作。
校場右邊的通道已經(jīng)打開,只要士兵被甄別為不合格,必須馬上解除武裝,收拾私人東西從通道離開軍營,不得逗留超過半個時辰。
根據(jù)李曄的指示,此次淘汰神策軍的工作總要求有六個。
一是長相,油頭滑腦、獐頭鼠目、尖嘴猴腮的猥瑣男子,通通驅(qū)逐。二是舉止,神情懶散、走幾步路都駝背走不端正的、眼神東張西望的,也不要。
同時滿足這兩個條件,立即逐出神策軍,沒有任何商量和哀求的余地。
三是出身,但凡是家中世代務(wù)農(nóng)的良家子,不論是地主還是佃戶,一概不問,優(yōu)先保留軍中。四是家庭情況,家有父母妻子兒女,本人沒有嚴(yán)重犯罪記錄,也能留下。
五是成分,商人之子、被發(fā)配充軍的罪犯、和尚道士、波斯人、倭人、西域番兵以及鄉(xiāng)鄰超過五個的外地亡人,一律清除出軍。
六是資歷,只要是上過戰(zhàn)場的老兵,只要打過仗,一切不問,保留軍中。
至于問話,崔胤和鄭從儻可以因人而異,便宜行事。
此次甄別工作由李曄這個皇帝親自領(lǐng)導(dǎo),崔胤、鄭從儻負(fù)責(zé)主持,杜讓能、張浚從旁協(xié)助,金吾衛(wèi)、戶部、吏部、兵部、京兆尹、御史臺等衙門不同程度參與。
考慮到神策軍會因為此事聚眾嘩變造反,在甄別裁淘汰工作開始前,李曄先是讓劉崇望以各種理由替換了大批神策軍中層將領(lǐng),又讓崔胤不得讓被裁汰士兵在營中逗留超過半個時辰,最后則令黃元彰與江陵率本部兵馬負(fù)責(zé)安防,嚴(yán)防神策軍嘩變。
只要出現(xiàn)三十人規(guī)模以上的聚集苗頭,不問緣由,即刻亂棍打散,殺首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