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送陣門開在蓬萊島濟草庭的空地上。
正在烹茶的葉廣白見怪不怪地翻白眼,拿起干凈茶盞斟好了茶,對著空氣自言自語道:“你是長了狗鼻子么?隔那么遠也能聞見。”
往常他調(diào)侃君不易,對方總會笑著回一句:“切莫煮久了,會苦。”
今日卻是稀奇,半晌沒聽到動靜。
“怎么還不過來,等著請你?”葉廣白擱下手里的茶壺,翹首往陣門的方向望去,卻見君不易懷里靠著一個人。
嗨喲!這可真是百年難遇的奇景。
葉廣白兩眼放光,撩起袍擺就要往君不易那邊跑,卻被對方一個手勢擋住了。
“誰啊?這么小心翼翼的?!比~廣白嘟囔著,放下腿,慢悠悠地走了過去。
離得近了,他一眼認出君不易懷里的人。
好奇變成了驚奇!
“稀客??!”
葉廣白饒有興致地沖君不易擠眉弄眼:“你是怎么把她騙來的?”
君不易輕聲說:“中了哭魂草的毒?!?p> “中毒了?”葉廣白快速掃了眼云照的面色,對君不易道,“只是睡過去了。此處不方便,你先把人抱進去。”
君不易把云照安置在他的專屬客房里,擔心她會著涼,還特意蓋了薄被。
葉廣白拎著藥箱進了屋,剛說給人診脈,低頭一看。好家伙!別說胳膊了,連肩膀都掖進被子底下了。
“你給她捂那么嚴實作甚?快揭開。”
君不易恍若未聞,輕輕地揭起一點被角,露出小截手腕,還不忘提醒葉廣白:“別吵醒她?!?p> 葉廣白的白眼快翻上天了,他把礙事的君不易拽起來推到了一邊去,然后自己坐在他方才的位置。手指搭上去才發(fā)現(xiàn)云照腕上戴著傾心鈴。葉廣白做了個“有進步”的表情,專心診斷。
片刻后,葉廣白朝君不易使眼色,示意他出去再說。
二人出了屋,君不易掩好房門,徑直走到廊下才開口:“如何?”
葉廣白朝院子里澆水的弟子兆豐念比個手勢。兆豐念會意,點點頭往濟草庭方向走去。
“先坐會兒?!?p> 將人引至小亭子里,葉廣白背倚著欄桿,呵呵笑著打量君不易。
君不易受不了他不正經(jīng)的目光,轉(zhuǎn)開了臉,道:“想問什么就問?!?p> 葉廣白立即湊過去,好奇道:“你這么無趣的一個人,沒想到也會耍手段了?快說說,怎么騙的人家?”
“從未騙過。是她自愿的。”
“嘁,瞧你得意的樣兒。也就仗著她暫時認不出你罷了?!?p> 君不易淡淡道:“拂瑤仙子什么都記得,也未見得有用?!?p> 葉廣白被他擠兌得“嘶”了聲:“人間游歷這么有趣么?連一棍子打不出屁的人嘴皮子都利索不少?!?p> 聞言,君不易直接懶得搭腔了。
這時,兆豐念端著葉廣白先前烹好的茶擺到桌案上,而后朝二人行禮。
他方喚出“東”字,葉廣白豎掌打斷,桃花眼斜覷君不易,告訴兆豐念:“為師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凡界玄機宗掌門大弟子君不易,記下了嗎?”
兆豐念為人憨厚老實,心如其貌。聞師尊言,雖有疑惑,但還是謹遵師命,回道:“徒兒記下了?!?p> “乖。等為師忙過這陣子就帶你去云麓天看瑞雪?!?p> “謝師尊,謝東……仙君。”
“行了,去忙你的?!?p> 忽悠走了徒弟,葉廣白撿回先前的話題:“喂,你真不打算傳授我兩招?”
君不易自斟自飲,悠悠道:“此術(shù)只可意會,不可言傳?!?p> “沒意思?!?p> “那就說點有意思的事情?!?p> “哦?!比~廣白在浪蕩不羈公子和神圣醫(yī)仙兩幅面孔間切換自如。
“哭魂草的毒霧侵入不深,易解。至于舊疾么……你也知道,光憑那些藥只能起到延緩發(fā)作,并不能根治?!?p> 同樣的話君不易聽了不下八次,他靜默片刻,問:“上次予你的東西可查出來路?”
“太復(fù)雜了,至今沒有頭緒?!比~廣白試探道,“若能從云照的神府入手……”
話音未落,君不易目光幽沉,擱下了手中的茶盞。
“我只是提個建議,你別生氣嘛?!比~廣白下意識往后靠去,吞了吞唾沫,“我再想想辦法啊。”
“……”君不易將裝有哭魂草的罐子放到桌上,“除了云照,還有兩名村婦也中了毒?!?p> “嗯?村婦中毒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葉廣白聯(lián)想到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不免擔憂道,“你不會又插手了吧?人間自有其規(guī)律次序,生老病死、賞或罰都是早就定好了的。再者你和云照不一樣,有些事她能做你卻不能。”
君不易沉吟不語,片刻后說:“我心中有數(shù)?!?p> *
云照一覺睡得委實有點久。不出意料,她睜開眼又身處于一個全然陌生的環(huán)境里。若非君不易在旁邊,她又該懷疑自己長夢未醒了。
“醒了?!本灰茁牭絼屿o,放下手中書卷,斟了茶,起身遞給她,“潤潤喉。”
三番兩次在他面前丟人,臉皮似乎也跟著厚了。云照不再同前次一樣窘迫,伸手接過茶盞小口慢酌,問道:“此處是蓬萊島嗎?”
“嗯?!?p> “那我是毒發(fā)了?還是睡過頭了?”
“你只是太累了,睡了一覺而已?!?p> 聽他這么一說,云照稍微寬了心。她飲茶時打量四周,又通過君不易的神情判斷,醫(yī)仙應(yīng)當在她睡過去時來診斷過了。
也不知診斷結(jié)果是好是壞。
總是錯失良機的云照忍不住嘆了口氣。
盡管她把聲量壓到低不可聞的程度,敏銳的君不易還是察覺了。
他問:“為何嘆氣?”
云照覺得沒臉回答。她舊疾發(fā)作人家送來了藥;她要見醫(yī)仙人家不辭辛苦載著來了,奈何自己不爭氣,總在關(guān)鍵時刻人事不省。
如今怎么好再提見醫(yī)仙。
“怎么不說話了?讓我猜猜,是因為沒見到葉廣白而不開心么?”
君不易總能未卜先知摸清她內(nèi)心的想法。云照思忖著:反正人情欠了那么多,也瞞不過他,不妨大方承認。
“是啊,我都到蓬萊島了,若是連醫(yī)仙的面也沒見著就回去了,豈不遺憾?!?p> 君不易聞言贊同地點了下頭:“確實。”
“所以我……”
“所以你?”
“我——”想請你幫個忙,這句話到了嘴邊,被云照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只因她看到君不易一閃而逝微妙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