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洛玲瓏

　　蛋破生雞，雞大生蛋。究竟是先有了雞，還是先有了蛋呢？

　　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光與暗，有了光明才能照出黑暗，有了黑暗才能襯托出光亮。但到底是先有光明，還是先有黑暗呢？

　　——

　　在昏昏沉沉之中，沉睡了不知道多久以后，風星河終于恢復了意識。

　　他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昏暗燈光映照下的山洞石壁。

　　他嘗試著坐起了身來。這么一移動，他立刻感覺到了手臂的疼痛。

　　“骨頭可是接好了的！不想讓它錯位，你就不要亂動?！?p>　　清冷的聲音，從他的身后傳了過來。那聲音十分細膩，聽起來似乎是一位女孩。

　　他艱難地轉(zhuǎn)過頭來，身后是一位紅衣少女，正坐在火堆旁，用手里拿著一串香菇似的東西在烤。

　　少女的樣貌，讓他如遭電擊。她的五官很精致，就像瓷娃娃一樣美麗。一頭烏黑的長發(fā)披散至香肩，襯托出她柔美的身段。

　　兩年前NP市一別，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她。如今再次相見，宛如有鯁在喉，他覺得鼻子有些發(fā)酸，眼角竟流落出一滴清淚。

　　“月……我好想你！”

　　他掙扎著，躺在地上向她伸出了雙臂。劇烈的動作牽動了他的傷勢，痛的他兩眼發(fā)黑，險些再次昏倒過去。

　　但他的心里仍然洋溢著欣喜。兩個月以前從隱者之刺那里聽說了她的死訊，他是多么的絕望阿。

　　他不想去考慮這究竟是不是幻覺，也不想去思索他這里是不是地府。現(xiàn)在對于他只有一件事情至關重要，那就是：他再一次見到了她。

　　但是，就在他沉浸在欣喜之中的時候，那名少女開了口。

　　聲音十分的冷漠：“你認錯人了。”

　　她輕輕地將手里的蘑菇串翻了一個面，繼續(xù)架在火上烤，又頭也不抬地對風星河說：“我的名字，叫做洛玲瓏，而不是什么‘月’。另外，我也從沒有見過你。我只是看到你孤零零地躺在懸崖邊上只剩下一口氣，若是再不管的話就會曝尸荒野，這才把你拖到了這里救治。”

　　她的話宛如一盆冷水澆在風星河的心頭，讓他一下子激靈起來。

　　他不顧疼痛，強忍著坐起身，仔細地打量這位少女。

　　她的樣貌，的確與江流月十分的相似，簡直是如同孿生姐妹一般。如果不細看的話，根本無法區(qū)別出二人的差異。

　　但是，他對江流月的長相實在是太熟悉了。所以他敏銳地察覺到，這名少女的額角比江流月多了一顆痣。

　　“不是她……嗎……”

　　他逐漸地冷靜下來。仔細想來也是。這名少女身上穿著的衣服，是絲綢布料織成的，輕飄飄的，宛如弗多聯(lián)邦古代神話傳說中的仙女一樣。

　　江流月是絕對不會穿著這樣的衣服的。她對格子裙有著一種近乎于狂熱的執(zhí)著。

　　“抱歉，我認錯人了。”

　　他有些遺憾地沖洛玲瓏搖了搖頭。

　　心中的失落和身體上的疼痛，讓他齜牙咧嘴。

　　他強忍著疼痛，對洛玲瓏說道：“多謝姑娘相救?！?p>　　爾后又重新躺了下去，用雙手捂住了額頭。他的腦袋曾撞到了吊橋的欄桿上，因此他的頭腦有些不太清楚。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但夢里的內(nèi)容卻全部都忘記了一樣。

　　他努力地想要回憶起之前發(fā)生的事情，可是他卻毫無頭緒。

　　那種鏡花水月般的、似幻實真的感覺，令他很是難受。

　　他用力地閉上眼睛回想，竟自昏睡了過去。又過了不知道多久，直至他的鼻子嗅到了香味，才猛地把眼睛睜開。

　　一串嬌嫩的蘑菇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上面噴香四溢的油脂滴落在他的嘴里。

　　他忍不住吸了一口唾液，張開嘴向它咬去，然而那串蘑菇卻突然抬高了一點，剛好躲開了他的牙齒。

　　“諾，想吃嗎？”

　　少女狡黠地笑著，故意將蘑菇串在他的臉前晃來晃去，挑逗著他。

　　風星河挑了一下眉毛，剛想硬氣一點，說“不想”。

　　但他的肚子卻極為誠實地“咕”了一聲。

　　“嘻嘻，看來你的肚子替你回答了呢。”

　　洛玲瓏微笑著說道。

　　“那么，你究竟想不想吃呢？”

　　“當然想吃。只不過，看你的樣子，似乎沒那么簡單吧？”

　　風星河無奈地苦笑道。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甭辶岘嚳┛\笑著，將蘑菇肉串拿在手中。

　　“那么，代價是什么？”風星河問。

　　話音未落，一只雪白的纖足便伸到了他的臉前。

　　“親吻我的足底，便把食物給你。如何？”

　　“不如何！”

　　風星河眼疾手快地一把抓過了她手上的蘑菇肉串，一口咬在嘴里。

　　噴香的烤肉，滴油的蘑菇，恰到好處的火候，一切燒烤應該包括的要素它都囊括了。如果再有一點點孜然的話，就完美了！

　　劇烈的動作疼得他齜牙咧嘴，但風星河卻硬是沒有吭聲，額角淌著冷汗，大口咀嚼著食物。

　　見狀，洛玲瓏嘟起嘴巴，輕輕地吹了聲口哨，說：“真是個無趣的男人。”

　　風星河兩口吃完了肉串，肚子里稍微飽一些了。他鄭重地兩手合十，沖洛玲瓏頷首道謝：“多謝?！?p>　　“你倒是不必謝我。我也只是個迷路的旅者罷了?！?p>　　洛玲瓏輕輕用手攏了攏頭發(fā)，嘀咕道：“要是那家伙知道我見死不救，肯定又要數(shù)落我了?！?p>　　“誰？”風星河沒聽清楚。

　　“沒事，不關你的事！”

　　少女站起身，圍著篝火走了一圈，忽然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風星河?！鼻嗄耆鐚嵈鸬馈！叭缒闼?，我也是一個迷途的旅者?！?p>　　“你的胳膊怎么受傷的？”

　　“車禍。”

　　“車禍能傷成這樣？”

　　“車禍怎么不能傷成這樣？”

　　“我還是頭一次見?！?p>　　“是吧？我也是頭一次傷成這樣?！?p>　　風星河對答如流，他編了謊話。

　　盡管腦子還很渾，但他本能地隱瞞了自己的身份。在不知道洛玲瓏是敵是友的情況下，他并沒有過多地暴露自己的信息。

　　而隱藏自己的最好辦法，就是多問，少回答。于是他便問到：“洛姑娘是怎么來到這里的？”

　　洛玲瓏說：“我是被一場風暴卷到這里的……這樣說你應該能明白吧？”

　　她輕輕地用手指扣著衣角，低聲說道：“我得回去，可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p>　　“你家是哪里的呀？”風星河問。

　　“……”

　　洛玲瓏沒有回答。

　　“我有一個弟弟。”她說。“現(xiàn)在不知道他怎樣了。”

　　風星河有些迷茫。他順口往后接話：“我也有一個妹妹，她……”

　　剎那間，那朦朧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涌入腦海。他如遭電擊。

　　風靈逝世的畫面，在他的腦海里閃回。他突然如同瘋了一般，不顧身上的傷痛，沖出了山洞，嘴里撕心裂肺地喊道：“風靈——！”

　　“風靈——！”

　　山洞的外面，是一片漆黑的世界。他沒跑幾步，腦袋便重重地撞到了什么東西上，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他像個小孩子一樣，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嗚……風靈……妹妹……嗚……”

　　隨后趕來的洛玲瓏，聽到他那撕心裂肺的呼喊，有些于心不忍。

　　她俯下身，把他的脖子摟在懷里，輕聲安慰道：“沒關系的，一切都會過去的?！?p>　　風星河張了張嘴，黑暗里他什么都看不見。他忽然感覺到傷口處傳來了一陣窒息般的疼痛。

　　——

　　再度恢復意識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回到了那團篝火旁。

　　少女仍然在篝火上烤著什么東西。只不過這次，原料就豐富得多了。

　　她的手里拿著許多竹簽，上面穿著各種各樣的食物，有牛肉、有鵪鶉蛋，有竹筍，甚至還有魚豆腐。

　　她的腳邊放著一排香料瓶子，簡直就像一個自助的燒烤攤了。

　　見到風星河醒了，她微笑著把手里剛烤好的一串魷魚須遞給了他。

　　風星河接過食物，默不作聲地垂下了頭。

　　他變得沉默寡言多了。

　　雖然從曙光軍基地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有預感了，但真正經(jīng)歷妹妹犧牲的那個時刻，他還是崩潰了。

　　這一次，是眼睜睜地看著她的徹底消亡。再沒有任何復蘇的可能性。

　　他開始機械地把手里的食物往嘴巴里面塞。

　　明明撒上了孜然，但他卻感覺吃起來索然無味。

　　見到他這一幅黯然神傷的樣子，洛玲瓏幽幽地嘆了口氣。

　　她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小瓶子，遞給風星河，說道：“諾，這東西讓你糟蹋了吧?！?p>　　他木然接過瓶子，發(fā)現(xiàn)上面寫著“龍骨金露丸”。

　　“這是什么？”

　　“能白骨生肉的傷藥。”洛玲瓏淡淡的說道。“吃下它，能讓你快點好起來?！?p>　　“我快點好起來又有什么用……風靈她終究是不在了……”

　　“啪！”

　　話音未落，他的臉上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

　　“什么叫‘你快點好起來有什么用！”

　　洛玲瓏挑著眉毛，生氣地看著他。

　　“你妹妹被人搞死了，你就應該替她報仇！怎么能像個懦夫一樣消沉下去？！”

　　她這一巴掌打醒了風星河。后者接過瓶子，吞了里面的藥丸，隨即沖洛玲瓏一拱手，說道：“受教了?！?p>　　藥丸在他的肚子里化開了，一陣火辣辣的麻癢游遍全身。他忍不住輕聲呻吟了起來。

　　過了片刻，他忽然感覺腰上的疼痛消失了，他伸手去摸腰間的傷口，發(fā)現(xiàn)它竟然已經(jīng)愈合了！

　　“簡直就像星輝一樣神奇！”他忍不住驚訝地看著洛玲瓏?！澳憔烤故鞘裁慈?？”

　　“一個路過的落魄城主罷了?！甭辶岘嚳嘈χf道?！拔冶晃业淖用駛冓s下臺了，只能研究些藥理醫(yī)術，因此對療傷頗有心得。”

　　風星河站起身。他深吸了一口氣，感受到從肌肉中源源不斷涌出的力量，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痊愈了。

　　“不錯。有配方嗎？如果能推廣的話，這個藥丸一定能大賣。”風星河苦笑道。“如果申請學術專利，一年就能賺得盆滿缽滿?！?p>　　“為什么要申請專利？”洛玲瓏不解地看著他的眼睛?！斑@東西又不是很難做，只是幾種草藥的混合物罷了。你如果想要的話，就給你好了。嗯……就是壯骨草的種子，扶古樹的葉，凰葵的花粉和變形龍的蛋殼，然后用千指鶴的血來熬制，冷卻成型以后，就是這藥了。金臺境以下用用還可以，到了青冥境的修士吃，就沒什么效果了?！?p>　　風星河聽不懂，但他大受震撼。他的嘴巴微張，仿佛能塞下一個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