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從床上醒過來的時候,新加坡已經被太陽染成了明艷的橘黃色。他揉著腦袋試圖從床上爬起來,可腦子里像打了鉛一樣重。
他想起來了,昨天晚上從機場折騰到了酒店,他扔下行李,便迫不及待地給晴晴打了視頻電話,第一時間把新加坡迷人的夜色與她分享。他拿著手機在酒店里四處游走,生怕漏掉一個角落:
“這有個無邊泳池,還挺有名的,可以看到整個新加坡,你應該有看到過照片的。
這是酒店的餐廳,他們的叻沙面可好吃了,酒店的經理特別貼心,她能記住每個客人咖啡的偏好,我每次來都定這個酒店。
寶寶你吃過叻沙面嗎?C城有一家很地道,回去我?guī)愠浴?p> 寶寶我現在在最高層,這有個酒吧,氛圍真好,現在有歌手在表演。從這看城市的視野更棒,抬頭看頂上的天空毫無遮擋物,夜空好像變得更廣闊了,星星和月亮都仿佛離得更近了,就是可惜你不在啊……”
他對著手機興致勃勃的說著,晴晴對著屏幕看得出神,他那邊網絡并不順暢,連聲音都是斷斷續(xù)續(xù)的,她努力從碎片的字句中拼湊出完整的敘述,他看上去那么殷切的給要與她分享那邊的一切,她不愿去打斷他,這時候告訴他畫面卡頓得厲害無疑會掃他的興。
“我現在不想看那邊的景色,這些以后你帶我去看,我現在就想看看你。”晴晴緩慢的眨著眼睛,嬌滴滴的說道。
江易笑著把鏡頭轉換過來對準自己,兩人隔著屏幕對視一刻,默契的咧開嘴歡快的笑了。江易無意中看到這已經到了平時晴晴睡覺的時間。她對睡覺的熱愛幾乎快趕上她對美食的熱愛了,她一直有早睡的習慣,并且擁有令人羨慕的嬰兒般的睡眠質量,幾乎從不失眠,這也就意味著她一旦決心睡去,就無人能叫醒。如果你發(fā)現,某天的12點以后如果她還清醒著,那多半是有特別的人或事,讓她強撐著。
“哎,竟然已經這么晚了,你是不是都困了呀?還是早點睡吧,我也該回去睡了,飛了快5個小時,好累?!彼b作自己也很累的樣子,貼心的切換話題。
屏幕那邊的她果然已經睡眼朦朧,她眼睛半睜著,瞇成一道好看的弧線。
她穿著毛絨絨的粉色睡衣,讓他想起在雪山下跨年的時候,她也是穿著這件睡衣,在暖氣充足的小別墅里串門亂跑,像一只活潑的小兔子,他反復叮囑她:“多穿點,別著涼了?!苯Y果他自己倒先發(fā)燒倒下了。
她的領口開了一顆扣子,露出漂亮的鎖骨和雪白的皮膚。她已經側躺在床上,被子隨意蓋在身上,一只手支撐著手機對著自己的臉。在他說完自己也該睡了以后,她熄滅了房間的燈,手機的光打在身上,黑暗中把她的裸露的皮膚映襯得更白,仿佛天上的月亮,對他發(fā)出幽媚的光。她柔美的五官在幽暗的光線中多了幾分魅惑,他感到自己耳根子一紅,心臟劇烈的跳動。
“寶寶,我想和你一起睡?!彼f。
晴晴似乎已經困得無法聽進他說的話,但她還是軟軟的嗯了一聲,隨后閉上眼睛柔聲說了句“晚安”。
他搶在她點結束通話前截了一張圖。照片中的她緊閉著眼,神情放松,讓他想起雕像《丘比特之戀》中丘比特懷中的少女。
他回想起她的氣息,她擁抱自己時的感覺,仿佛她就躺在自己身邊……
這讓他格外亢奮,他為了讓自己平靜下來盡早入睡,給客房服務打了電話,叫了兩杯雞尾酒:新加坡司令和長島冰茶——這是他對抗失眠的良方。
新加坡的第一夜就成了酗酒之夜。兩杯酒確實幫助他在微醺過后很快的陷入昏睡,但也搞得他如今宿醉頭疼。
他用手在床頭一陣亂摸,終于摸到了手機。他很快解鎖,想要查看未讀信息,首先映入眼簾的卻是那張昨晚截的照片,照片中的景象依舊讓他面紅心跳。
他看了眼身旁空著的枕頭,想起晴晴每次喝多的時候摟著他撒嬌的樣子,他的頸窩仿佛還能感覺到她的存在;想起在雪山下的小別墅,他從背后抱緊她睡;想起她臨走前在機場沖著他笑的樣子,想起那個女孩害羞就容易發(fā)紅的臉……他默默回想著,突然感到身體一絲異樣,整個人又燥熱了起來。
“下流!”他暗暗罵了自己一聲,踉蹌地往浴室跑去,很快嘩啦啦的水聲響起,為了能讓燥熱的身體冷下來,他特意沖了一個冷水澡。
再從浴室出來的時候,他已經恢復了平靜??煽吹窖矍暗拇?,想起昨晚自己說的“騷話”,晴晴的回復是故意的還是她真的她要睡著了?
她有時候像只溫順的小綿羊,有時候又像只狡猾的小狐貍,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承認,她在自己面前是一本打開的書,可書的內容卻需要他仔細琢磨,她天真中又帶著神秘,自己被釣得死死的。
他最終收拾干凈自己,對著鏡子端詳了一會,想著,該去好好探索新加坡了。媽媽和叔叔只會在除夕夜會和他一起吃年夜飯,其他時間,他們都擁有絕對的自由。
小時候他對新加坡的印象就是,地方不大,建筑物很大,不知道這是出于某種補償心理還是很好的空間利用,或者二者兼有之。
過去這些年,祖國走上了經濟發(fā)展的高速公路,作為二線城市的C城的高大建筑也如雨后春筍般依次林立。更不用說準一線城市:北上廣深水泥森林般的布局。
這次再來,繁華依舊,可那些在他兒時看來大如水泥巨獸般,令他驚嘆不已的巨型建筑,現在已覺得稀松平常。
陽光依舊充足,擁有花園城市美稱的新加坡綠化自然不在話下。走在路上,道路兩旁郁郁蔥蔥的種滿高大的綠樹,陽光穿過密密層層的綠葉到達地面,形成一道道好看的光束。
在這個文化多元的國家,你可以看到各色人種,而不會去懷疑他們是否屬于這里,只有經歷過無法融入一種文化的孤單感的人才能明白,文化包容和歸屬感有多重要。
他到思念已久的海邊,今天的天氣格外賞臉,一片云也沒有,晴朗的碧空把海映得更藍,陽光灑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像海上的寶石。
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拍打著銀白細軟的沙灘,時不時帶上來幾個好看的貝殼。沙灘上原本躺著的貝殼和石子又被不斷沖上來的海浪卷走,拉出一條長長的痕跡,仿佛在告訴來人:“我要跟隨浪花去遨游大海了,別忘了我曾經來過?!?p> 海水浸泡著的沙子,在陽光的照射下,仿佛摻著金粉,但是當你用手從水中把沙子一把抓起,攤開在手掌中細細尋找,試圖找尋金子的蹤跡,你就會發(fā)現沙子也只是沙子。只有在特定的條件下:這樣的陽光,這樣的海水,這樣的微風——才能呈現出金粉般的美。
他認真選取了幾個角度,仔細構圖,拍下這些帶不走的美景。正打算發(fā)給晴晴,突然想了想,還是把照片發(fā)在了他們跨年出行的時候建的小群里,群里有他現在最重要的人,他希望同他們一起分享,并期待有朝一日能有機會一同看這些美景。
在烈日下烤了一天,整個人被曬得通紅,腦子也是眩暈的,頭發(fā)絲被汗水浸透,擰成一股一股的。他不喜歡這樣的粘膩感,準備回酒店休息。他跳上地鐵,巨大的冷氣一下子又讓他重新活過來了。他看著窗外快速劃過的城景發(fā)呆,突然一個熟悉的地方映入眼簾,隨后列車停下,他看了下站名,果然,正是N理工大。
當年父親在那里讀研究生的時候,帶他逛過校園。他天真的問爸爸:“這個學校是不是很厲害。”爸爸摸摸他頭,說:“還是挺厲害的哦?!薄澳俏乙院笠惨獊磉@上學?!备赣H哈哈的笑,說一言為定。
后來他有了比N理工更好的選擇,和父親關系也疏遠到每年屈指可數的幾條問候短信。也是因為今天恰好路過,才想起這早已隨風飄散的約定。
不知道父親是否也還會記得。大概不會了吧,他的學位證書藏在家里最不常接觸到的柜子里,他也很多年沒回到亞洲來,他又早已有了新的家庭,又怎么會記得那些興起之下脫口而出的輕飄飄的約定呢,他自己不也差點忘了嗎?
要是能在里面工作,在這生活,好像也很不錯?!苍S是曬懵過后被突如其來的冷氣沖擊,導致他頭腦錯亂,思維格外放飛,才會突然產生了這樣的一個念頭。
在瞎想什么呢,他暗自咒罵自己:你的一切,讓你開心的一切都在C城,現在的一切,哪樣不值得去好好珍惜?他立馬放棄了這個想法。
回到酒店,頭腦放空,舒舒服服的沖了個澡,突然這個想法又無緣由的冒了出來。
看看也無妨,反正現在不想是不可能了。
他用毛巾隨意擦了擦還在滴著水的頭發(fā),就立刻從行李箱立翻出筆記本電腦,搜到了N理工的主頁,找到了招聘的入口。他快速瀏覽了一下,看到了適合自己的項目,他快速給上面的地址寫了封郵件,附上自己老早就準備好的簡歷,猶豫了一下,還是點擊了發(fā)送。
試試也無妨,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