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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聲入夢

第十二章 蘇苪東的理論

蟬聲入夢 星河渡 3903 2021-12-06 19:08:03

  光明頂見我肩膀被血染成一片,連忙站起來,走到我旁邊。

  “老師,他撞到6班的窗玻璃了。”蕭晨說著說著自己忍不住笑起來。

  “把他們的玻璃當場撞碎?!苯鹂〗芤残覟臉返湹匦χf。

  葉菁焉離開科學老師的辦公桌,走到我旁邊。

  “撞得還挺嚴重的,小伙子你要挺住呀,真的是多災多難的一天。”語文老師說這話,我也聽不懂是同情還是調侃。

  “流了好多血?!比~菁焉把一疊餐巾紙塞給我。

  我接過餐巾紙,把袖管小心翼翼卷起,用餐巾紙摁住往外冒血的傷口。

  “你把電話號碼報給我,我給你家長打個電話,這樣的傷口要去醫(yī)院縫?!惫饷黜攪烂C地說。

  我報著手機號,看著光明頂粗糙的手指在座機上來回按鍵,提起話筒。

  “喂,是蘇苪東家長嗎?”

  “你兒子撞碎了別人班級的窗玻璃,現(xiàn)在肩膀上劃出了一個大口子,血止不住,看樣子要去醫(yī)院的。”

  “對……對……對,你過來要多久?”

  “哦……好的,十分鐘的話,那么我們在中醫(yī)院門口碰頭,我先把他帶到醫(yī)院去。”

  “哦……好的……好的?!?p>  我豎起耳朵聽著光明頂和我爹的談話。

  “走,我先帶你去醫(yī)院?!惫饷黜斚蛭掖蚴謩?,然后匆匆走出辦公室。

  我緊隨其后。

  “感覺怎么樣?”光明頂回頭問我。

  “還好”我小聲說。

  “血有沒有止???”

  “還在流?!?p>  “你在校門口等我一下,我去把摩托車開出來?!惫饷黜斚聵菚r,腰間發(fā)出一連串“叮叮當當”鑰匙撞擊聲。

  “哦”我應道。

  當我走出教學樓時,聽見了傻魚的聲音?;仡^望去,走廊上站滿了人,頗為壯觀。有我們班的,也有6班的,還有5班的,幾乎我們那層的學生都趴在走廊窗戶上看我。就像是在圍觀一只猴子。

  “嗚呼哀哉!餅哥……你要保重啊!”傻魚怪叫,引發(fā)了眾人哄笑。

  “阿炳!你要挺住?。 眰ジ缭诖翱诳鋸埖爻覔]手。

  “就是,就是,千萬別英年早逝了!”芽菜一旁附和。

  他們這幾聲招呼,更不得了,吸引樓下和樓上的學生也湊到走廊上,好奇觀望。

  “那不是中午被摁在菜盤子里的帥哥嘛?”

  “就算是被揍的時候,你都是那樣的帥!”樓上九年級學生也開始起哄了。

  “帥哥!你的肩膀怎么了?也是被人打的嗎?”一個我不認識的男生朝我喊話,我自然沒理會他。

  我別過頭,快步向校門口走去。

  “砰”一個塑料瓶落在我跟前水泥地上,嚇我一跳。

  “豬頭,你的肩膀怎么了?”趙悅站在五樓朝我幸災樂禍地大叫,生怕我沒聽到似得。

  我狠狠一腳踢開那塑料瓶。

  “你是哪班的?這么不講文明?怎么不撿起來扔垃圾桶里!”一個教師模樣的中年婦女從我身邊經過,大聲斥責我。

  “哈哈哈……”樓上看戲的觀眾又是一片哄笑。

  等女教師看清我另一側被血染紅的衣服時,不再說話,從我身旁匆匆避開。

  我低下頭,猶豫一會,撿起塑料瓶,把它扔進垃圾桶。

  這時午自習的鈴響了。走廊上扎堆的人群也如退潮般散去。

  我突然有些羨慕起趙悅,他可以對那個女教師嗤之以鼻,他可以當面臭罵光明頂,他甚至眾目睽睽下朝我扔塑料瓶。

  我有些迷茫了。他活得也太爽了吧!

  我和他之間有一條分界線,我知道,要是越過去了,就會一直地墮落下去,不再有什么束縛。但我還苦苦掙扎著,還努力遵守著各種規(guī)章制度,哪怕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被牽絆和束縛。也許性格已然注定,我永遠都是一個平庸的,甘愿默默忍受的小人物。

  “嘟嘟”喇叭聲提醒我光明頂來了。

  “快上來?!?p>  隨著一陣發(fā)動機的轟鳴聲,我們開出了校門。

  我坐在光明頂身后,一股濃烈的香煙味飄進我的鼻腔,光明頂那件拴進褲子里的白襯衫,被風吹得鼓起,像一只翻著肚皮的癩蛤蟆。風吹著他稀疏的幾撮頭發(fā),真拉風!

  醫(yī)院離學校很近,五分鐘路程。

  光明頂停好了車時,我爹正好趕到。他從出租車上下來,小跑幾步到我們面前,隨手遞給光明頂一支煙,但光明頂擺了擺手回絕了。

  “我先去急診掛號?!蔽业鶑纳砗蟮目诖锇纬鑫业牟v簿。

  “好的,我先帶他去急診室?!惫饷黜旤c點頭。

  醫(yī)院里的味道讓我感到緊張。我跟著光明頂走上二樓,有女人抱著孩子從我身邊匆匆下去,也有老頭拄著拐杖搭著扶梯上去。

  我們到急診室門口,我爹已經在那兒等著了。

  醫(yī)師看過我的傷口說,“跟我來。”

  “喏”老爸遞去掛號單和病歷卡。

  醫(yī)師把病歷卡擱在桌上,然后出門了。

  我們跟著醫(yī)生走到旁邊那間,里面擺著幾張床的外科室。

  “醫(yī)師去拿縫合針了?!弊o士解釋說。

  “蘇苪東,等等給你縫針了,你可要堅強點啊?!惫饷黜敂D出一絲笑容。

  “嗯嗯”我連忙點頭,面對光明頂頭一次鼓勵,我心中更堅定了要好好表現(xiàn)自己的念頭。

  “把袖子卷高一些。”醫(yī)師拿著一個鐵盒子走進來。

  我爹幫我把袖子卷起,露出一條2至3厘米的血痕,周圍是的半凝血水。我扭頭看著自己的傷口,還是有點嚇人的。

  “怎么弄傷的”醫(yī)師打開鐵盒子,戴上口罩手套,拿出一個鑷子,對著我的傷口仔細探查一番。

  “撞碎了走廊上的窗玻璃?!彼盅a充道,“我是他班主任?!?p>  “嗯,沒事,里面沒有玻璃?!?p>  “醫(yī)師,你再檢查一下,畢竟撞碎玻璃窗,還是很有可能掉進去玻璃屑的?!?p>  我爹聽完光明頂說的話,也很贊同地點點頭。

  “嗯”醫(yī)師無奈點頭,又檢查一遍傷口,“沒有玻璃屑。”

  第一次傷口縫線,除了新奇外更多的是緊張。

  我盯著鑷子夾起一團棉球,然后在一個棕色瓶子里浸濕。

  棉球先在我的傷口處輕輕擦拭,這時候痛感才開始強烈。原本暗紅色的傷口被涂成棕黃色,醫(yī)師換了一個棉球,開始圍繞傷口周圍擦拭,直到他覺得滿意為止。

  接下來,鑷子上的棉球換成了一枚彎針,我看著那枚彎針從傷口附近的皮里扎進去,又被鑷子夾著針尾頂出,當針頭從傷口另一側出來時,醫(yī)師夾住針頭再往外面拔。

  還好縫了兩針,只覺得疼,其他并無大礙。

  醫(yī)師給我上藥,圍紗布,片刻工夫,診療結束。

  我們下了樓,走到醫(yī)院門外。

  “老師,這里交給我好了,你先回去吧?!蔽业χ鴮饷黜旤c點頭,又遞上香煙,光明頂接過煙,夾在耳朵上。

  “嗯,好的?!惫饷黜旤c點頭,轉身走了。

  回到家,我爹留下桌上一袋消炎藥,就上班去了。

  我坐在椅子上,時而看著頭頂上轉動的風扇,時而轉頭看著一股藥味的紗布。

  我想,為什么我撞碎玻璃時沒有哭,縫針時也沒怎么害怕,可我卻偏偏屈服于別人的冷眼和嘲笑,在他們的不屑或是戲弄時懦弱不堪?我為什么要害怕光明頂?他最多就是諷刺我,或者批評我?guī)拙洌植豢赡軇邮执蛭?,可我為什么還是怕他呢?

  我望著吊扇,開始自我反省。

  明明被欺負的人是我,我反倒還要來擔心和他打架會受到老師批評,所以我退而求其次,寧可忍受欺負,也不想把事情鬧大。

  很顯然老師們都不喜歡給自己添麻煩的學生,所以常常有意無意地引導、灌輸我們,不管對錯,打架都不對,都要受到懲罰。

  于是在學生心中就沒有正當防衛(wèi)的概念,當面對欺負時,老師告訴他還手是錯的,這是多么悲哀啊!這讓守規(guī)矩的人到了社會上,如何在弱肉強食中生存呢?

  愛打架的人永遠占便宜,不反抗的人總是忍氣吞聲。

  不分青紅皂白給予打架學生相同的懲罰,就是在縱容學校霸凌。

  老師自己倒是輕松了,畢竟一個巴掌拍不響,發(fā)展到最后,大家還以為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呢!然而真相是什么?如果正義總是遲到,那么它就不是正義。如果老師總在被打之后出來安慰,那么只會導致打人者氣焰更盛,被打者無處伸張正義。

  懲罰是為了預防,就像制定法律一樣,要體現(xiàn)出它的效能。如果欺凌的成本遠小于施暴帶來的愉悅體驗,那么與變相鼓勵何異?如果老師們僅為了不讓矛盾升級,怕事情鬧大而灌輸學生不要反抗。那么不過是將急癥轉為慢性病,雖然事情草草收場,但那種隱于灰色中的暴力,依舊慢慢折磨著被欺凌者。老師,在你看不到的角落,就是不存在,沒發(fā)生嗎?這無疑是一種消極的自欺欺人。是種偽飾的安寧,埋藏其下的是一個個身處水深火熱,又不得解脫的靈魂。

  壞學生從來不在乎老師批評,而循規(guī)蹈矩的學生不光要應付別人的拳頭,還要擔憂還手之后會遭受老師的指責。他們的負擔實在太重,壓得幾近窒息。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連教育行業(yè)的祖師孔圣都這么說,為何絕大多數(shù)教師們還弄不明白這道理呢?

  依我看來,對待暴力,唯有正當防衛(wèi),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用拳頭對上拳頭。千萬別怕事大。每一次的忍氣吞聲,都在助長施暴者的氣焰。光靠老師訓斥的口水,根本無法彌補缺失正當反擊后,對于霸凌者的威懾力。老是不還手,最終就連性格都會變得懦弱。難道敵人打上門來,還指望著別人來為你主持公道?事實上在老師們的口水子彈下,往往倒下一片的不是具有免疫力的霸凌者,反倒是老實本分者。

  “別還手,有什么問題告訴老師?!?p>  “同學,打架是不對的,把家長叫來?!?p>  “欺負同學是不對的,寫份檢討來。”

  想要積極向上的人總會被這些話拖累,反正遲早要出來混的人,就算把他開除了也無所謂。

  如果學校不支持正當防衛(wèi),老師不鼓勵被打還手,最后無非就是劣幣驅逐良幣。與其回避正當防衛(wèi),不如教授學生如何正確使用正當防衛(wèi)。也只有正當防衛(wèi)深入人心,學生了解應當在何種范圍下進行自衛(wèi)反擊,才能減少防衛(wèi)過當,才可避免被逼急了拿刀捅人的事情發(fā)生。大禹治水,在疏不在堵。

  想到此處,我覺得自己對于那些欺負我的人,一味退讓真是傻!如果打我的人他也討不到什么便宜,自然就不來拿捏我了。

  沒錯!以后這樣的事情,我就和他拳頭碰拳頭,大不了一起受批評!如果他對于批評毫不在乎,而我對批評卻非常在意呢?那么最后算起來吃虧的還是我呀!不行,除非我也得像趙悅一樣不可。但趙悅不怕老師,但他是怎么做到的?

  既然如此我便可以假設:如果趙悅先動手欺負我的,我就和他打一架,最后被光明頂叫到辦公室里,趙悅找個借口溜走了,光明頂只留下我批評教育,說些“你可以告訴老師嘛,干嘛和他動手之類的話。”我就可以斷定他不公正,我不服!那么我就憑什么還要敬畏你?如果光明頂他是公正的,懲罰也是公平的,那么我還有什么好怕的,人正不怕影子斜,我被打還手是天經地義!

  我越想越興奮,為自己今后如何面對欺凌,找到了理論支持。身體對抗我可能打不過別人,但我也沒必要克制自己,該出拳頭時絕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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