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圣殿（下）
小狐聽到卻是一怔，看了看花，又看了看人，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蹦出來一句：“你一個大活人跟花比什么。”
清竹卻嘴角一撅，說道：“那你是覺得我沒有它好看咯？”
小狐又結(jié)結(jié)巴巴的回道：“啊？嗯...不是...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p> “噗...”
清竹看著小狐呆呆的樣子憋不住一樂，說道：“不逗你了?！?p> 只是忽然間想到那句鏡中紅顏枯骨花，便又聯(lián)想到那具鏡臺前的骸骨，不由得神情又變得有些黯然。
小狐看到清竹眉頭微皺，若有所思的樣子，便問道：“你想什么了？”
清竹抬頭瞅了一眼小狐，有些幽怨的問道：“你說會有人喜歡一具骸骨嗎？”
小狐一愣，脫口問道：“什么？”
清竹認(rèn)真的說道：“骸骨，就是死人的骨頭?！?p> 小狐不明白她為何會問這個問題，但還是說道：“誰會喜歡那種東西？除非腦子壞掉了?！?p> 清竹又看著小狐問道：“那你也不喜歡了？”
小狐自然說道：“我腦子又沒壞，當(dāng)然不喜歡了?！?p> 清竹頓了一下，看著小狐的眼睛問道：“若那具骸骨是我呢？”
小狐一驚，隨即看向清竹，她的雙眼還依然閃著晶瑩的光亮，直直的注視著自己，仿佛很期待接下來的答案。
小狐有些莫名其妙，隨即躲開清竹的視線，說道：“好端端的說這干嘛？”
清竹神色一黯，沒再作聲。
.
良久，無語。
月上三竿，寒風(fēng)漸凜，周圍空蕩蕩的，只能聽到風(fēng)吹過雜草的聲音。
清竹感到有些寒冷，向小狐的身邊靠緊了一些。
只是清竹的心中還依然在想著那具骸骨和她的故事，她覺得應(yīng)該讓小狐也知道這件事，便給小狐說起了紅顏冢的故事。
小狐聽完清竹的講述，有些釋然的說道：“怪不得你剛剛問我骸骨?！?p> 清竹又問道：“那你現(xiàn)在有答案了嗎？”
小狐又怔住，隨即說道：“你是骸骨我就不是了嗎？這都是注定的事，想那么多干嘛？”
清竹也沒再繼續(xù)追問，只是又繼續(xù)說道：“我又在那些字的后面刻了幾個字?！?p> “哦？”小狐看向清竹，帶著些許好奇的問道：“你刻了什么？”
“縱然泯滅，綻放不悔。”
清竹定定的看著小狐的眼睛，眼神中充滿了光亮。
.
小狐有些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他只覺得清竹的眼神中似乎有種攝人的魔力，似乎比月亮還要亮得多。
他左顧右盼，不知該說些什么。
“呃...對了，你的花有什么用處嗎？像水中月一樣？”
清竹沒說話，只是盯著小狐看，發(fā)現(xiàn)他只顧閃躲，便只好噘了噘嘴，略帶怨氣說道：“差不多吧?！?p> “哦？”小狐趕緊轉(zhuǎn)過頭來，感興趣的問道：“我看看?！?p> 清竹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小狐，隨即把左手?jǐn)傞_，那朵粉紅色的花朵再次出現(xiàn)在手心當(dāng)中。
“它的能力是復(fù)刻，可以復(fù)刻任何法寶的能力，但是只有一半的水平?！?p> 小狐雙眼瞪的老大，因為他看到清竹的身體一瞬間變得虛幻了起來，和沈追所展現(xiàn)的一模一樣，驚嘆的說道：“所以你復(fù)刻了水中月的能力？”
清竹的身形又漸漸凝實，說道：“只是一半。水中月的能力是虛幻，可以讓自己脫離這個世界一瞬間。只是使用它需要消耗大量的月光之力，目前來看，我可以使用三次，剛剛那個人可以使用六次?！?p> 小狐指了指清竹說道：“你還剩兩次?！?p> 清竹不在乎的說道：“再吸收一些便是了?！?p> 隨即把鏡中花向空中一拋，那花朵便漂浮到半空之中，開始吸收起天上的月光之力來。
小狐看著半空之中這朵美輪美奐的花朵，不禁搖頭感嘆道：“簡直無敵。”
清竹卻說道：“也沒有那么厲害了，它最多同時復(fù)刻一個能力，再復(fù)刻第二個的話，原有的就沒了?！?p> “原來是這樣。”小狐恍然，但還是說道：“那也很不錯了。”
清竹并沒有繼續(xù)深聊下去，顯然對這個話題并不是很在意。
.
兩人靜靜的坐在檐下，不再說話。
清竹其實心中還是很歡喜的。兩個人就這樣坐在月色之下，也未嘗不是一件浪漫的事情。只是她的心思卻都放在旁邊這個呆呆的男孩身上，想要去了解他的一切，想要去得到他的回應(yīng)。
她不禁回想起和小狐之間經(jīng)歷的點點滴滴，是什么讓自己竟然如此的在意他？而且越陷越深？
這個家伙還曾闖入自己的房間，讓自己那么難堪。自己應(yīng)該很討厭他才對，可是為什么還要貼身穿著那件他送給自己的軟甲？
是因為彼此曾在五華池畔的傾心相訴？還是因為蒲公英花海那一瞬間的怦然心動？
這個人，總是讓自己又討厭，又歡喜，偏偏他自己還跟一個沒事人一樣。
想到這里，清竹不禁嘟起嘴，氣鼓鼓的看了一眼小狐，只是小狐此時卻是雙目空空，茫然的看著虛空發(fā)呆。
清竹不禁長嘆一口氣。
小狐聽到嘆氣聲，便轉(zhuǎn)過頭問道：“怎么了？”
清竹瞟了一眼小狐，說了聲：“沒事?！?p> 小狐有些莫名其妙，還不知道說些什么，忽然感覺到清竹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一瞬間身體有些發(fā)僵。
“你累了嗎？”
清竹嗯了一聲。
小狐不敢亂動，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而清竹卻就這樣漸漸的睡著了，許是因為寒冷，身體縮成了一團(tuán)，還不自覺的抱住了小狐的手臂。小狐看她冷得這樣，便把那毛茸茸的大尾巴搭在了她的身上。
.
長夜漫漫，小狐瞪著兩眼，不敢入睡，這畢竟不是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會試依然在進(jìn)行，還沒到可以放松警惕的時候。
.
月移星稀，黑夜?jié)u漸隱去，那鏡中花也慢慢的飄了回來，重新融回了清竹的手心之中。
破曉的晨光將天空照的蒙蒙亮起，小狐有些迷迷糊糊的低頭看了看。
不知何時，清竹竟直接躺在了小狐的腿上，身體蜷縮的像個刺猬。
小狐覺得腿有些發(fā)麻，不敢太大動作，抬起手臂小心翼翼抻了個懶腰，不想?yún)s把清竹驚醒了。
清竹瞇著雙眼，看了一眼小狐，隨即慢慢坐了起來。
她捋了捋自己的頭發(fā)，偷瞄了一眼小狐，有意無意的說了一聲：“天亮了啊。”
“是啊。”
小狐嘗試把腿伸直，誰知剛伸到一半就“哎呦”一聲，捂著大腿叫喚起來。
“哎你沒事吧...”清竹趕緊湊過來關(guān)心的問道。
小狐雙手不斷的敲打自己的大腿，呲牙咧嘴的說道：“麻了，沒事沒事...啊...”
清竹有些不好意思，連連說道：“我給你揉揉吧？”
“不用不用?！毙『s緊說道：“我緩一會就好了...”
過了一會，小狐覺得好些了，便站起來走了幾步，看到清竹還坐在地上，問道：“我們走吧？”
清竹哦了一聲，似是有些不太情愿，但還是站了起來。
兩人走到真圣殿的門前，小狐指著里面說到：“我們進(jìn)這里邊看看？”
清竹點了點頭，說了聲：“好?！?p> .
推開大門，兩人抬眼看去，不禁被嚇了一跳。
只見這真圣殿內(nèi)，檀木為梁，水晶為壁，十二根紅色巨柱鼎立八方，柱上還纏繞著威風(fēng)凜凜的金龍。
殿上是一個巨大的玉臺，臺上置有藍(lán)田暖玉金邊案，案后是金雕龍虎寶座。座上端坐一具骸骨，還穿戴著一身厚重的鎧甲。
小狐不禁感嘆一聲：“還好昨晚沒進(jìn)來，這骨頭架子怪嚇人的?！?p> .
兩人走進(jìn)殿中，四下觀看起來。
那骸骨身后是一面巨大的山河地理圖雕，兩邊各杵著兩面落滿灰塵的旗幟，呈紫白金青四種顏色，旗幟上分別畫著齊、天、真、圣。
地面鋪的都是白玉石，石中嵌著金珠玉蓮，雕得細(xì)致如生，連花蕊都清晰可辨。
只是歲月如刀，流逝無痕。整座殿堂雖有輝煌底蘊，卻熬不過衰敗蒙塵，殘敗的墻花失去往日的嬌艷，精美的金玉石雕也被歲月侵蝕的失去往昔光澤。四處都是蛛網(wǎng)密布，塵土厚積，讓人心生感嘆。
.
兩人走上玉臺，來到案前。案上只放著筆墨硯和一本未完成的竹簡手書。
兩人紛紛看去，那書上寫著：
.
「緣何而生？不得不生。
緣何而死？不得不死。
光陰匆匆，世事茫茫，算來何必奔忙。
人生碌碌，競短論長，卻不道榮枯有數(shù)，得失難量。
看那悲風(fēng)秋谷，夜月寒江，齊天宮冷，銅燕臺荒。榮華花上露，富貴草頭霜。
什麼金樓玉閣，什麼利鎖名韁，到頭來空空壹場。
機關(guān)算盡，萬慮皆忘...」
.
清竹不禁抬頭看了一眼小狐，只見小狐看了看那具骸骨，搖了搖頭，嘴角似是帶有一絲嘲笑。
清竹心中納悶，問道：“你笑什么？”
小狐看了一眼清竹，微微抬手指了指那具骸骨，說道：“我笑他唄，白活了一世，臨到死了才明白?！?p> 清竹一陣無語，說道：“那你就明白了？”
小狐看了一眼清竹，略帶得意的說道：“你忘了？我可是真人，我當(dāng)然明白了。”
清竹便問道：“那你說說，人一生當(dāng)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小狐直言道：“是坦然?！?p> 清竹頗有些驚奇，又問道：“怎么說呢？”
小狐背著手，一邊走下玉臺，一邊回憶著逍遙經(jīng)文，只聽他晃著腦袋說道：“世間萬物萬事無外乎得與失二字。得之坦然，失亦淡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此為至人之態(tài)。至人曾言：無欲則剛，無求則安。正所謂寵辱不驚，靜觀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淡看云卷云舒?！?p> 小狐在門口挺胸而立，右手微抬，虛空一按，說道：“爾來或去，吾即立此，不悲不喜?！?p> .
清竹看到小狐那清秀小生的面容卻一副故作老成的樣子，心中有些好笑，但聽他說的好似真有幾分道理，又對他刮目相看，眼神中充滿異彩。
清竹朝著小狐行了一禮，笑道：“狐真人說得極是?！?p> “哈哈哈哈...”小狐被清竹逗得開懷大笑，抬手說道：“妙哉！妙哉！狐真人甚是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