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紐約的迪奧
“迪奧，我的孩子，你回來......咳！咳！咳咳咳！”
迪奧剛打開家門，就聽到了母親伊芙琳那熟悉的、伴隨著咳嗽聲的問候。
“媽媽！我不是說過不用出來迎接我的嗎？”迪奧連忙走上前，輕輕地抱了一下因為不停地咳嗽氣喘而不得不停下腳步的伊芙琳，然后扶著她重新回到了床上。
迪奧坐在母親的床邊，輕撫著她的后背，待伊芙琳的呼吸逐漸平復后，才終于放下心來。他轉身走回門口將大衣脫下，從內側的口袋中掏出今天剛買好的藥片，又接了一杯水，才重新回到了母親身前。
“媽媽，這是您今天的藥，請快些吃了吧。學校的教授不是說過了嗎，您只要堅持吃藥的話，肺病肯定是可以治好的?！?p> “謝謝你，迪奧。”伊芙琳接過藥片，將之含在了嘴里，又在迪奧的幫助下喝了一口水，才非常艱難地將藥片咽了下去。
此時已經(jīng)是迪奧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二十年了，當初的小嬰兒已經(jīng)成長為了一名高大英俊的青年。他的身材高瘦修長，皮膚潔白，有著一對天藍色的眼睛和一頭燦金色的短發(fā)，這些特征讓他與伊芙琳看起來極為相似。但與伊芙琳那常帶著微笑的溫柔面容不同，迪奧的外表總是顯得嚴肅而又堅毅，這樣的表情是只有從小就經(jīng)歷磨難的人才會擁有的。
在十三年前，伴隨著達利歐的失業(yè)，布蘭度一家就從原先的獨棟小樓搬到了如今所在的這間看起來有些破舊的公寓中。在剛剛失業(yè)的頭一年里，達利歐還努力嘗試著去找一份新的工作來維持家庭的開支，但或許是因為經(jīng)濟蕭條的年代下工作并不是那么容易獲得，又或是曾經(jīng)身為銀行職員的經(jīng)歷讓他看不上那些相對還算缺人的苦力活。總之，達利歐始終未能再找到一份賺錢的活計——他也放棄工作了。
達利歐·布蘭度，這個男人的內心遠不如他的外表看起來那么堅強。在各方面的壓力下，他從迪奧記憶中那個開朗自信、愛護妻兒的好父親變成了一個暴躁的、粗魯?shù)摹⑸杂胁豁樉蜁σ淋搅蘸偷蠆W拳打腳踢的酒鬼。唯一能讓達利歐提起興趣的，就是從自己的妻兒手中搶來為數(shù)不多的金錢，好能去那些通宵營業(yè)的酒吧和夜總會喝到天亮。
酒精徹底地摧毀了達利歐的精神，卻并沒有搞垮他那強健有力的身體。在將賣房所剩下的一部分錢款揮霍用盡之后，達利歐便憑借著他那出色的外表傍上了一個有錢的傻女人，那個女人為他提供了相當不錯的住處和飲食。自此之后，達利歐便不顧妻子和年幼的兒子，甚至連續(xù)幾個月都不會回家一趟了。
而迪奧的母親，伊芙琳，她是個偉大的女人。面對著艱苦的生活和丈夫的背叛，她從來沒有放棄過希望。在家里的存款用盡之后，她開始靠著打零工和做針線活來維持自己和迪奧的生活?？v使她的穿著變得樸素平淡，她生活的環(huán)境變得窘迫貧苦，伊芙琳的臉上卻依舊常帶著微笑，她藍寶石般的眼眸仍舊像過去那樣光彩四射。
但諷刺的是，與達利歐正相反，這種困苦的生活雖然沒能摧毀伊芙琳的精神，卻擊垮了她的身體。雖然還沒到四十歲，但日夜的操勞和糟糕的環(huán)境讓她的身體變得異常脆弱，這也導致她在兩年前患上了嚴重的肺病，只能長時間的臥病在床。
幸好，此時的迪奧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在伊芙琳的教導下，有著前世記憶影響的迪奧成為了一名正直而出色的青年，獲得了全額獎學金的他一邊在大學學習醫(yī)學，一邊在空閑時間里努力工作賺錢。雖然童年的經(jīng)歷讓迪奧看起來有些嚴肅而難以親近，但他那優(yōu)良的品質還是使他成為了學校里最受歡迎的那一個。得益于此，迪奧受到了學校教授的關注，這幫助他得到了一份學校里面的助理工作，半工半讀，從而節(jié)省下來很多的時間，可以讓迪奧去陪伴伊芙琳。
而系統(tǒng)，二十年里再沒有出過聲了。事實上，迪奧在達利歐墮落之后曾一度想起它，但他前世和今生所受的教育不允許他做出弒父這種在他看起來非常罪惡的事情。因此迪奧也就只是稍微想了一下便再次拋至腦后了。
......
“媽媽！”迪奧的臉上掛著外人絕看不到的、甜蜜的微笑——這種笑容他只會對母親展露。他看著伊芙琳，輕聲問出了他的問題：“那個男人，您知道，我是說達利歐·布蘭度，他上次過來的日子您還記得嗎？”
“噢，迪奧，我想你應該稱呼他為......”
“媽！”迪奧稍稍抬高了他的聲音，打斷了伊芙琳的話，“您知道的，我是不愿反駁您的。但是達利歐，這個家伙已經(jīng)不配作為您的丈夫，我的父親了。如果可以的話，我甚至不想使用他的姓氏?！?p> “迪奧......或許你說的是對的，這個話題就讓它過去吧”伊芙琳嘆了口氣，“你剛才問，達利歐上次回來的日子？上次應該是兩周之前了，當時你不在家。你是找他有事情嗎？他幾個月可能都不會回來一次......”
“也就是說，他至少有一個月的時間不會回來了?！钡蠆W臉上再次露出了笑容，且這笑容越放越大。
“那么，我親愛的媽媽！”迪奧興奮地喊道，“讓我小小的占用一下您的時間吧，我們需要計算一下我們所擁有的的財富，看看是否有足夠的資金來實現(xiàn)我的計劃！”
“財富？計劃？”伊芙琳憔悴卻依舊美艷動人的臉上帶著一絲困惑，這困惑很快就演化成了一個悲哀的微笑，“孩子，我們什么都沒有?！?p> “瞧您說的，我們這些年可是近三千多美元呢。”迪奧起身走出了伊芙琳的臥室，但他的聲音還是傳了過來，“如果時間足夠我們將這件公寓賣掉的話，我們的錢可就能算作一筆巨款了，當然，現(xiàn)在還不能將這筆錢算進去?！?p> “迪奧？”伊芙琳試圖起身，卻被拿著大衣和紙筆回來的迪奧輕輕地按回了床上。
“好啦，我親愛的媽媽，您還是歇著吧?！钡蠆W將大衣搭在床頭，紙筆則放在床頭柜上，“我來算一下，讓您開始一個新生活到底需要多少的費用。”
“首先，是您的住處。我找到了一位居住在布魯克林的老人，他最近打算搬到鄉(xiāng)下去，所以在紐約的房子就空出來了。他愿意將房子租給我們三年——只要三年后我們能買斷它，房子的租金需要一千五百美元，這個價格相當?shù)土?！?p> “從咱們這件公寓到布魯克林，顯然是要搭車的。幸運的是，我的一位同學在前不久剛剛購買了一輛轎車，他愿意來幫助我們搬家，這樣我們就不需要額外的車費了?！?p> “然后是家具，那位先生說會把柜子和廚具留下，所以我們只需要購買桌椅和一張床就好了，嗯，床要買最好的。這些預留三百美元?！?p>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您的藥?！钡蠆W溫柔地看著他的母親，“我在學校的教授愿意讓他所在的醫(yī)院以一個成本價格賣給咱們，三年的時間只需要兩百美元就足夠了?！?p> “一千五、三百、兩百，加起來整兩千塊，這樣我們還有近一千塊的富裕呢。這筆錢可以用來請一個保姆，在我不在的時候她可以照顧您。這個人選我需要好好挑一下，一定要選一個善良的人來?！?p> 伊芙琳看著興奮的迪奧，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我的孩子，你是不是忘記了什么，如果按照你說的這樣，我們就沒有錢來維持生計了?！?p> “啊！確實是這樣”迪奧叫了一聲，他拿過大衣，一臉神秘地從里面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皮夾子，“不過您不需要擔心這一點，我早已做好準備了，您看這里面裝著什么?！?p> “裝著什么？”伊芙琳問道。
“支票，金額是兩千美元的支票，在紐約任何一個銀行都可以兌出錢來。”
“但你是從哪里得來的呢？”伊芙琳的聲音顫抖了起來，淚水開始在她的眼眶閃爍。
“您已經(jīng)察覺出來了嗎？”迪奧將頭探了過去，用自己的臉貼了貼伊芙琳，“我曾想要守護咱們的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做不到了，但我至少還可以守護您?！?p> “迪奧！”伊芙琳竭力抑制著她的淚水，但終于約束不住。
“媽媽！媽媽！淚水不會讓您的美麗失色，但還是不要讓它再出現(xiàn)了。”迪奧伸出手，拭去了伊芙琳的淚珠。
“你要去歐洲了，是嗎？”
“您知道的，我在醫(yī)學院的成績很好?！钡蠆W努力維持著自己的微笑，“年輕，身體好，沒有劣跡，還懂得醫(yī)療知識。這些都是軍隊所需要的?！?p> “普通美軍一個月的薪金是五十美元，而征兵處的人準備讓我加入一支特殊部隊，我會在經(jīng)過一場特訓后再前往戰(zhàn)場，這樣我一個月的薪金就有兩百美元?！?p> “所以這支票......？”
“是我十個月的工資。那支部隊的領導，一位上校，他有一顆高貴的心，允許我把它預支出來，有了這筆錢，就能讓您之后一段時間的生活有了保障?！?p> “用我兒子的命換來的錢！”伊芙琳虛弱的叫道，她從床上直起了身子。
“——如果我死了的話?！钡蠆W輕輕地擁抱了一下伊芙琳，幫助她重新躺了下去，“但我想您保證，我絕不會讓自己的性命白白浪費掉的，等到兩年或者三年以后，戰(zhàn)爭結束了，我就會帶著勛章回到您身邊的，到時候我們就再也不用為生活發(fā)愁了。”
“這就是你的決定嗎，迪奧，我已經(jīng)失去了丈夫，你還要讓我再失去兒子嗎？”
“您為什么就認為我會死呢？”迪奧握住伊芙琳的手，“我只是想要讓您生活的快樂一些，為此我已經(jīng)努力了好幾年，而現(xiàn)在終于要實現(xiàn)了?！?p> “只要我的兒子在我的身邊，我就很快樂了?！币淋搅针y過的說道。
“那樣的話，我們就要繼續(xù)維持現(xiàn)在這種艱難的狀態(tài)了，如果讓您繼續(xù)受苦的話，我就會不快樂了。所以，請您原諒我的自私吧。”
“一個母親是寧愿自己不快樂也要讓她的孩子開心的。”伊芙琳嘆了一口氣，“既然你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那么就去完成它吧。所以，你打算什么時候開始你的計劃呢？”
“明天，明天我會去見一見那位上校，向他表達我的感謝，而他應該會告訴我具體的參軍時間，等確定了這一點后我們就動身。”迪奧終于放下心來，他知道他的母親接受了他的安排。
“我需要向您道別了。我還要去學校處理離校的手續(xù)，順便幫教授值最后一次班，教授幫助了我很多，我得好好地和他說再見才行。所以今天晚上我就不待在家里了，請您一定要好好休息，我明天會盡早回來見您的——啊，媽媽，請您不要露出這種表情，不然我也會一同難過的?！?p> 迪奧低下腦袋，親了親伊芙琳的額頭，就像伊芙琳親吻小時候的他那樣。
“請您放心，在前往軍隊之前，我一定會騰出時間，好好陪您幾天的，您知道的，我是絕不會欺騙您的。”
“我相信你，迪奧，一如既往?！币淋搅蛰p輕地嘆氣道，“已經(jīng)快要黃昏了，你還是趕快去學校吧?！?p> “明天見，迪奧?！币淋搅諅绕鹕碜?，把被子拉到了身上，將自己蒙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么，迪奧突然有了一種只要走出房門，就再也無法見到母親的感覺。但這感覺來的莫名其妙，且只一瞬便消失的無影無蹤，迪奧只能當做是錯覺。聽著被子里傳出的那若有若無的抽噎聲，迪奧的心狠狠地顫動了一下，但他還是強迫自己走出了公寓。
“那么明天見，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