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紓?cè)皆谖喝R家住了半個多月。這段時間里，陳彥曾給她打過幾次電話，也發(fā)過幾次微信，但她一律視而不見。那段時間，陳彥變成一個遙遠的人。她刻意將他們的過往塵封在內(nèi)心最深處，再也不愿意拿出來晾曬和觸碰。她使出渾身解數(shù)去忘卻，這讓她感覺自己仿佛取得了一個小小的勝利。自由帶來的空氣是芬芳的，她已經(jīng)過了哭天抹淚的階段。盡管她只有工作和魏萊陪伴左右，但她一點也不害怕，因為她找到了對抗恐懼的訣竅——酒、幻想和友情。她什么都不怕了，過往那個怯懦的俞紓?cè)较Я?。她為此感到慶幸，壓抑已久的心靈終于徹底獲得了解放，仿佛世界都是嶄新的。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堅定。在魏萊的鼓勵下，她漸漸地開始期待起那種勢均力敵、互相懂得的愛情。她相信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一定有一個男人猶如黑暗中的一道光，將她平庸乏味的生活照亮。每每陷入這種模糊而熱切地幻想時，她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陳彥，他變成她過往生活中最可惡、最劣跡斑斑的存在?！八麣Я宋以鴮矍?、對生活的所有想象，我必須和他徹底了斷！我也要尋找我生命中的那道光，就像魏萊生命中的那道光一樣。魏萊的愛情才稱得上是真正的愛情！”俞紓?cè)竭@樣想著，更加堅定了與陳彥分手的決心?！昂喼辈豢伤甲h！我是腦子里進水了才會和他在一起度過漫長的七年！”她越想越激動，好像那樣的愛情不久就會降臨似的。
關(guān)于魏萊的愛情故事，俞紓?cè)绞窃谝粋€微醺的夜晚聽到的。那天恰逢周末，她們肆意地暢談著，直到深夜。
“他叫羅霄是一家跨國公司的中國區(qū)副總裁。五年前，我們在一次商務(wù)酒會上認識。那時我三十歲，他三十七歲。”魏萊斜靠在沙發(fā)上，嘴角洋溢著溫暖的笑容，好像那個名字只要從口中吐出來，愛情之花就會從她心底綻放似的。
“他是你現(xiàn)在的男朋友嗎？這段時間我住在你家是因為他去國外了？”俞紓?cè)絾枴?p> “不是?！蔽喝R說。
“那你為什么沒和他在一起呢？”俞紓?cè)絾枴?p> “因為我們沒辦法在一起。”魏萊說話的時候眼底掠過一絲憂傷。
“那——，他——，他結(jié)婚了是嗎？”俞紓?cè)浇Y(jié)結(jié)巴巴地問。話音未落，她就為自己的冒昧感到懊悔。
“是的。”魏萊微笑著說，嘴角擠出來的笑意里充滿了無奈的苦澀。
“他結(jié)婚了，為什么還來招惹你？”俞紓?cè)接行鈶嵉卣f。
“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感情更是?！蔽喝R說著目光望向窗外，那樣子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思考。
“你們認識的時候，他就結(jié)婚了？”俞紓?cè)桨茨筒蛔⌒闹械囊蓡栄a充道。
“嗯”魏萊說。
“可是——，可是怎么可以這樣呢！一個已婚男人不該招惹你，你也不該對一個已婚的男人動心?。 庇峒?cè)嚼碇睔鈮训卣f。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簡單?！蔽喝R說。
“那是什么??？我不明白！魏萊姐，你知性又成熟，待人接物都很有分寸感，我不敢相信——你會——”俞紓?cè)浇Y(jié)結(jié)巴巴地，不知該如何組織自己的語言。她覺得不管她怎么找合適的詞句，都可能傷害到她們之間的友情。
“不敢相信我的感情生活這么復(fù)雜？”魏萊嘴角微微上揚輕聲說。俞紓?cè)秸赝?，但她發(fā)現(xiàn)在她臉上并沒有任何因羞恥感或愧疚感而流露出的蛛絲馬跡。這令她倍感意外。她無法理解這個戴著魅力光環(huán)出現(xiàn)在她生命中的女人，這個對她而言意義非凡的女人擁有如此晦暗難堪的情感經(jīng)歷。眼前的魏萊與她心目中的魏萊形成了劇烈的反差，這讓她更加熱切地渴望窺探人性幽深的隧道里，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和未曾揭示的陰郁。她對她有些失望，但她還是耐著性子聽她講述她的故事。
在強烈而復(fù)雜的情感驅(qū)使下，俞紓?cè)角榫w激動地說：“是的，我覺得有大把的好男人排著隊等著你呢！去年有個健康飲品的廣告主，就是那個吳總不是還在情人節(jié)給你送花嗎？我看他一表人才對你又熱情執(zhí)著！”
“他再優(yōu)秀也與我無關(guān)！我把花送給前臺小劉了，你知道的啊！”魏萊說。
“是啊，我知道?？晌揖褪遣焕斫?！”俞紓?cè)秸f著挪了挪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魏萊，似乎想要通過自己火熱的眼神來灼傷她似的。
“沒什么不理解的，感情不能強求！”魏萊淡淡地說。
“那你就愛那個羅霄？”俞紓?cè)窖鲋槅枴?p> “嗯，我這輩子只愛他，不會再有任何人，能夠在我心里留下一絲痕跡?！蔽喝R認真地說。
“那他愛你嗎？他跟你想的一樣嗎？”俞紓?cè)阶穯枴?p> “他當(dāng)然愛我??！我們之間是對等的愛情！”魏萊說著臉上浮現(xiàn)出幸福的表情。
“哼——，我看未必！”俞紓?cè)揭荒槻恍嫉卣f。
“你不了解我們的情況?！蔽喝R說。
“我不用了解！單說這一點，一個男人如果愛一個女人就一定會想和她長相廝守，一定會結(jié)婚。那他呢？他如果愛你的話，不是應(yīng)該離婚嗎？而且，你愛他，怎么你又跟別人在一起了呢？姐，到底怎么回事，我這會兒腦袋里有無數(shù)個問號！”俞紓?cè)秸f著撅了撅嘴，隨即伸出手輕輕搖晃了一下魏萊的胳膊，催促她講述事情原委。
“很多年前，他愛人在國外出了場車禍變成植物人了。”魏萊說。
“什么？植物人？這也太慘了！”俞紓?cè)奖惑@的目瞪口呆，一時間想不出要問什么。
“是啊。他愛人成植物人以后，他邊工作邊照顧她。但后來他被調(diào)到BJ工作了五年。我們就是他剛調(diào)來的時候認識的。”魏萊說。
“那后來呢？”俞紓?cè)絾枴?p> “醫(yī)生說她蘇醒時間不確定，他回國后一直由其他親屬在照顧她。他們還有個女兒在上初中，也在國外?！蔽喝R說。
“你這么說，我大概明白了。”俞紓?cè)秸f。
“不，你不明白！他之所以不離婚，還有個重要的原因是他一直過不去心里那道坎兒。因為他老婆發(fā)生車禍時，他兩正在電話里吵架，所以他一直覺得那場車禍?zhǔn)撬鸬?。他一直無法原諒他自己。唉！”魏萊說完無奈地嘆了口氣。
“可是不管怎樣，已經(jīng)這樣了，而且他也照顧她多年，也算是有情有義了吧。即使離婚了也可以繼續(xù)照顧她啊。難道是你不愿意？”俞紓?cè)秸f。
“當(dāng)然不是。對我而言，只要能夠和他在一起，別說他照顧，就是我照顧她，我都愿意。”魏萊說。
“那就想辦法讓他邁過那道坎兒??！這么難嗎？”俞紓?cè)絾枴?p> “很難！太難了！你知道要改變一個人的觀念有多難嗎？就像一座山橫在面前，即使你有愚公移山的勇氣，對方也會不斷消耗你的勇氣和決心。更何況，在他還有更大的難處。”魏萊皺著眉頭說。
“他女兒吧？”俞紓?cè)絾枴?p> “嗯，他女兒一直以來也為此怨恨他?！蔽喝R說。
“小孩子長大了就會明白了，現(xiàn)在初中正是叛逆的時候。”俞紓?cè)秸f。
“是啊，我也這么想的。五年里，我一方面做著各種努力和嘗試，想讓羅霄走出內(nèi)心的陰影，另一方面也在期待著他女兒長大一點能夠理解大人的苦楚?！蔽喝R說。
“那你們怎么還是分手了？”俞紓?cè)絾枴?p> “五年里，我看了很多心里疏導(dǎo)的書，應(yīng)該說我?guī)缀鯉椭褍?nèi)心的疙瘩解開了。他后來也同意跟我一起照顧她?？墒蔷驮谶@個時候，她醒了。這對他們這個家庭來說，一個昏迷八年之久的人突然醒來就是奇跡。然而，她醒來的那一刻，我的夢就徹底碎了?！蔽喝R說著說著眼里噙滿了淚水。
“為什么？這太不公平了！她醒了，也可以離婚?。 庇峒?cè)郊鼻械卣f。
“她蘇醒以后，起初思維并不連貫，神志也時而清醒時而糊涂。醫(yī)生說這時如果羅霄陪伴在她身邊悉心照料，與她多進行語言交流并且配合一些肢體訓(xùn)練的話，她有可能恢復(fù)如初?！蔽喝R說。
“所以，羅霄就回到她身邊了？他就這么把你拋下了？”俞紓?cè)絾枴?p> “嗯，他申請調(diào)回波士頓總部了。離開時，我們約定好等她完全康復(fù)后再從長計議?？伤臓顟B(tài)總是時好時壞。我們在分別半年后，他對我說讓我別再等他了。他說他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才能完全恢復(fù)，對我們的未來也漸漸失去了信心。他說長期異地對我而言，無論是精神需求還是生理需求都太不公平，就提出了分手?！蔽喝R說著兩行清淚奪眶而出。
俞紓?cè)交琶f上紙巾，又伸出手臂抱了抱她，輕聲問道：“所以，你就同意了？五年的感情就這么不了了之了？”
“我沒同意。我讓他回國一趟，無論如何我們見面后再談?！蔽喝R說著淚水又一次奪眶而出。
“那他回來了嗎？”俞紓?cè)絾枴?p> “回來了。”魏萊說。
“然后呢？談的結(jié)果還是分手？”俞紓?cè)矫碱^緊鎖著問。
“嗯，其實我知道我已經(jīng)無力挽回這段感情了。我讓他回來，只是想再和他擁抱一次，再和他共度一個夜晚。我想把我的整個生命都凝結(jié)成一個擁抱，一次獻身，我想要我的生命只屬于他，只屬于那一次身體與靈魂的完全交付。我想跟他好好告別！”魏萊說著說著淚流不止。
“那他回來，也是跟你告別的？”俞紓?cè)絾枴?p> “是的。我知道他已經(jīng)想好了。他在BJ呆了兩天就離開了。之后，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蔽喝R說，她的聲音中充滿悲傷。
“你為什么不在那兩天里爭取一下呢？說不定事情還有轉(zhuǎn)機。”俞紓?cè)秸f。
“我試過了。我向他表明我的心意、我的決心、我的勇氣，可是都沒有用！他甚至不愿意聽我說我漫長的守候計劃。我每每提及這個話題，他臉上總會露出痛苦的表情，那表情看起來讓我覺得陌生而痛苦?！蔽喝R說著又嘆了口氣，繼續(xù)道：“其實，我知道他愛我，可是他不夠堅定、不夠勇敢，他怕他最終無法踐行承諾，他怕辜負了我，所以他不愿意冒險讓我等待。或者說，他不愿意背負著精神包袱去生活，畢竟他已經(jīng)背負很久了。我也不忍心讓他承受著心靈上的煎熬去疲憊的生活。我愛他，所以我必須放手！”魏萊說。
“唉！魏萊姐，你真的太不容易了！那你現(xiàn)在放下了嗎？”俞紓?cè)秸f。
“沒有！我這輩子都放不下他！剛分手那會兒我消沉過很久，整個人就像行尸走肉一樣渾渾噩噩地生活。失去他，我感覺自己靈魂出竅，每天都在無盡的煎熬中度日。那段時間我只有拼命地工作才能忘記痛苦。晚上回到家我把電視聲音開的很大，然后在嘈雜聲中自酌自飲，有時喝到昏昏沉沉，有時喝到痛哭流涕。特別想他，無時無刻地想，無法承受的想。只要是人還是清醒的就在想他，他在我心里怎么也揮之不去，我每天晚上都失眠，直到凌晨才入睡，起床后昏昏沉沉。”魏萊一邊說一邊拿起紙巾擦拭淚水，她的聲音隨著淚水而顫抖著，仿佛此刻她又在承受那樣的痛苦。
“姐”俞紓?cè)秸f著抱住了魏萊，輕輕拍了拍她顫抖的肩膀。
“半年多以后，我把這種離別的痛苦、思念的痛苦全部轉(zhuǎn)化成了對他的恨，我開始恨他的懦弱、恨他的猶疑、恨他的搖擺不定。但這種恨一點都不堅定，就像小孩子吹向空中的泡沫一樣輕輕一戳就破了。然后又變成其他類似夢想的東西?！蔽喝R說。
“夢想？”俞紓?cè)奖牬罅搜劬闷娴貑枴?p> “對，類似夢想的東西?！蔽喝R說。
“什么夢想？”俞紓?cè)絾枴?p> “我把他變成了我的夢想，我會一直等下去?！蔽喝R說。
“可是要是等不來呢？”俞紓?cè)絾枴?p> “我也知道等不來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不能以待斃的等，我得做點什么。我制定了周密的計劃，我開始開始奮發(fā)圖強，我想在我掙到足夠的錢以后就可以追隨他去國外，去任何有他的地方。哪怕只是遠遠地看著他，感受著他呼吸的空氣、他生活的城市，我都覺得我生命中殘缺的那部分能夠得到一絲寬慰與彌補。我甚至想過去他的城市定居，只要離他近一點就好?！蔽喝R說著說著陷入了美好的憧憬中，整個人又恢復(fù)了平時的光彩。
“可是，這個計劃實現(xiàn)起來并不簡單，我覺得有點像天方夜譚?！庇峒?cè)秸f。
“是的，跟天方夜譚差不多，但我卻是靠這個幻夢才恢復(fù)平靜生活的?！蔽喝R說著看了看俞紓?cè)降恍Α?p> “那你現(xiàn)在是不是不這樣想了？”俞紓?cè)絾枴?p> “偶爾會想起，但只是一笑了之?！蔽喝R說。
“姐，那你現(xiàn)在還愛他嗎？徹底放下了嗎？”俞紓?cè)絾枴?p> “我會愛他到我生命的盡頭！我現(xiàn)在無論做什么事情都會想著他。想象著他跟我在一起，形影不離。這樣我的日子反而變得輕松了。我要是遇到什么糟心事，我都會在心里默想如果是他，他會如何處理，然后我也就按照他的方式處理問題。我有什么開心的事，我首先想到的也是他，我還會在心里默默告訴他。有時我會忍不住想給他打個電話，可我知道我必須克制，如果我撥了那個電話，不但不能排解我的思念，反而會讓思念再一次來折磨我。我好容易才學(xué)會與缺失他的生活和解，不能再重蹈覆轍。你知道強烈的思念有時可以擊潰一個人所有的理性，那樣太可怕了。我必須把對他的思念控制在自己可以承受的范圍內(nèi)。”魏萊說。
“簡直不可思議！”俞紓?cè)秸f。
“羅霄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人！他特別喜歡研究宇宙啊、天文啊。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拉著我在陽臺跟他一起看星星，然后滔滔不絕地講述每一顆星星的故事。他還喜歡研究地理啊、自然啊，他能夠說得上全世界每一個國家的城市名字和名勝古跡。他對動物更是了如指掌，沒有他不了解的動物，他能夠詳細說出每一種動物的生活習(xí)性和特點。他跟我分享起他的興趣愛好來總是樂此不疲！每當(dāng)這個時候我就會無可救藥地變成他的迷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看。你不知道——他那個時候的樣子簡直就像個陽光大男孩，一點都不像一個四十多歲被生活碾壓的中年男人。我很欣賞他這一點。不管生活如何，他總能找到自己的興趣與生活的樂趣?！蔽喝R沉浸在回憶中，嘴角笑意盈盈。她沉默了片刻，感嘆道：“遇到他之前，我從來沒見過像他那樣的人！”
“聽起來他像本《百科全書》呢！那他長得帥嗎？”俞紓?cè)铰牭慕蚪蛴形?，微笑著說。
“當(dāng)然帥啦！特別帥！”魏萊笑著說。
“他長什么樣？我想看看。”俞紓?cè)郊鼻械卣f。
“我手機里沒有他的照片，我不敢在手機里放他的照片、我們的照片?！蔽喝R說。
“為什么？”俞紓?cè)絾枴?p> “因為我一看到他，就會特別想念他，我的情緒就會繃不住?！蔽喝R說。
“那你他的照片和你們的照片都刪了？那太可惜了！”俞紓?cè)骄趩实卣f。
“當(dāng)然沒有！我怎么可能舍得刪，一張都舍不得，就連他吃飯時、洗臉時、甚至在電影院打盹時我偷拍的照片我都沒舍得刪。有的照片在我拍的時候被他發(fā)現(xiàn)了，照片都拍模糊了，我也不舍得刪。所有照片和視頻都在我的電腦里，我有一個專屬我們的文件夾里。每一張照片、每一個視頻我都能清清楚楚記得當(dāng)時的情景和我們說過的話?！蔽喝R興致勃勃地說。
“好浪漫啊！這樣的愛情可遇不可求。魏萊姐，那你跟我描述下他的樣子，我好想知道這本獨一無二的《百科全書》長什么樣！”俞紓?cè)郊鼻械卣f。
“他啊——，他一米七八的身高，體型勻稱。臉上輪廓分明，唇紅齒白的，一雙眼睛任何時候看上去都炯炯有神，濃密的睫毛覆在上面特別好看。女生都難得擁有他那樣又長又密的睫毛。他額頭寬闊，看上去光潔明亮。他笑的時候嘴角還會泛起深深的酒窩，有時在他笑的時候，我會去親吻他的酒窩。哈哈。他特別喜歡跑步，幾乎每天都跑。我最喜歡陪他跑步，他跑步的樣子也很帥，運動服被他穿的出神入化，簡直可以當(dāng)代言人的那種。哈哈，好像他做什么，都讓我著迷！有時，我兩正在看電視，我也會冷不防吻他一下，還要深情地望著他說我愛他！要是在我吻他之前被他發(fā)現(xiàn)了，他就會略帶羞澀地看著我問‘看什么呢？’，我就會說‘看你??！’，然后他會說‘我有什么好看的。’這時他嘴角的酒窩就會凹的很深。我就會說‘哪哪兒都好看！’。然后他就會一把把我攬在懷里，輕輕吻一下我的額頭說道‘好好看電視吧’。”魏萊說的眉飛色舞，整個人仿佛已經(jīng)置身于當(dāng)時的情境中似的。
“魏萊姐，你們在一起好甜蜜??！我聽的都感覺齁的慌！”俞紓?cè)秸f。
“我們也吵架的。平時有多甜蜜，吵架時就有多痛苦?！蔽喝R說。
“情侶之間都吵架，正常?！庇峒?cè)秸f。
“我們吵架的次數(shù)挺頻繁的。所以我有時會自責(zé)，羅霄的不堅定是不是與我們吵架有關(guān)。也許他對我們的感情并不抱太大希望，也許他對我沒信心了吧?！蔽喝R垂頭喪氣地說。
“你為什么會這樣想呢？愛是包容，如果一個男人因為幾次吵鬧就和你分手，那只能說明他不夠愛你?！庇峒?cè)秸f。
“話雖這么說，可羅霄是個成熟的男人，他會權(quán)衡利弊。在全然的激情之愛面前，他可能更傾向于寡淡平靜的日子吧。他說他有時吃不消我這種極端的愛與恨。他說我對他的愛，天堂與地獄離得太近?！蔽喝R說著臉上的神情越來越沮喪。
“你們吵架的時候，你很兇嗎？”俞紓?cè)絾枴?p> “嗯，我有時會表現(xiàn)的歇斯底里，很可怕。其實我也不想那樣，但好像情緒爆發(fā)到那個點，整個人完全在一種無意識的狀態(tài)，你知道嗎？那種狀態(tài)真的挺可怕的。我甚至?xí)に榛ㄅ?、杯子或者別的什么東西。有時候我覺得我有性格缺陷，可有時候我又想可能是我太在乎他、太愛他的緣故，我在他面前總是很害怕失去，這種心理讓我很多時候不能自已。”魏萊說。
“那你們一般會因為什么吵架？”俞紓?cè)秸f。
“其實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他沒有足夠多的時間陪我啦、比如我撒嬌的時候他沒有領(lǐng)悟到我的意思啦、比如我聊天的時候他心不在焉啦、比如做完愛他沒有親吻我的額頭或者抱我入眠了、比如周末我想去大悅城逛他想去茶館喝茶啦、比如我想來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他卻說要計劃周全才能出發(fā)啦……哎呀，太多了，其實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吵起來了，而且越吵越兇。我覺得我們兩吵架就像是一個小火星，經(jīng)過我無與倫比的語言天賦變成一個小火苗，再經(jīng)過他出人意料的冷靜緘默變成一團熊熊烈火。”魏萊說。
“什么？無與倫比的語言天賦？魏萊姐，你怎么損起自己來不留一點情面？”俞紓?cè)叫πφf。
“是的，我真的是這樣。而且我這種語言天賦似乎只有在我們爭吵時才發(fā)揮的淋漓精致。當(dāng)然我說的不是罵臟話那種，我是說思維縝密、邏輯清晰的控訴他。他說我就像在對待一個罪犯一樣審判他?！?p> “你一般都說他什么??？”俞紓?cè)絾枴?p> “我會舉例子說明他不愛我，一舉就舉好多個，然后串聯(lián)起來剖析他和我在一起的心里和他不愛我的心里。其實，這些都是氣話。我們在一起五年，我很清楚他愛我，只是他比我更現(xiàn)實一點。其實，放在平時我都可以理解，但在氣頭兒上就不不吐不快。每次都是吵完就后悔，希望我那些傷人的話他不要放在心上吧！”魏萊皺了皺眉，繼續(xù)道：“但我覺得有些話他可能當(dāng)真了，所以才對我們的感情信心不足，才會決絕地和我分手。如果他知道他就是那個使我的生命變完整的人，或許他至少會再努力一次吧。其實，我根本不在乎等他的時間是一年還是十年。你知道嗎，有時我腦子里甚至有邪惡的想法?！蔽喝R說。
“什么邪惡的想法？”俞紓?cè)絾枴?p> “我甚至希望她快點離開這個世界，這樣他就不用背負身上的重擔(dān)了，就可以和我在一起了。但這個想法一從我的腦子里冒出來，我就會罵自己卑鄙無恥。于是，我腦子里又會冒出另一個念頭。”魏萊說。
“什么啊？”俞紓?cè)絾枴?p> “我希望等我們都老了，如果她先走的話，我會義無反顧的追隨羅霄。那時候我們彼此心中都毫無負擔(dān)，該多么快樂！我渴望我們能夠過上正常戀人的生活，哪怕只有一天，我也心滿意足。其實很多時候，我們吵架，雖然不是因為他的家庭而起，但每次都是因為他的家庭而發(fā)酵至失控的。我承認，我對他有怨氣。但我又想如果他不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那我還會愛他嗎！我愛他就得接受他的一切，不是嗎！”魏萊說。
“可是你愛的太委屈了呀，魏萊姐?！庇峒?cè)秸f。
“是啊，就是那些無法消滅的委屈反而讓我們本就彌足珍貴的相處時光又布了陰云。每次吵完架，我都后悔。明明知道發(fā)脾氣、說狠話都無力改變現(xiàn)實，為什么還要去做一些無謂的爭執(zhí)來傷害這份難得的感情呢！可人就是這么矛盾，知行合一做起來真的太難了！愛是一輩子的修行。愛讓人喪失理智，愛也讓人更加成熟。我從我們的愛情里成長了很多，我很感激他給我的一切——好的、壞的，我都心懷感恩。這輩子能夠遇到他，已屬上天對我最大的恩賜，我還有什么不知足呢！所以我要帶著對他的愛好好生活，把我一個人度過的每一天都當(dāng)作我們兩個人共有的日子來過?！?p> “姐，我覺得你有點魔怔了?！庇峒?cè)秸f。
“為什么這樣說？”魏萊問。
“因為他離開了，就是離開了。你必須把他徹底忘掉，然后重新開始。你一定還會遇到很愛你，你也很愛他的人，你應(yīng)該相信這一點?！庇峒?cè)洁嵵仄涫碌卣f。
“我不想忘記，他的離開我的心就破了一個永遠無法愈合的洞，我的生命也注定一生都是殘缺的！如果我還要把他從我的心里徹底趕走，那我的生命只會更加殘缺不全，我這輩子也只能茍延殘喘地活著。你不知道他對我的意義，他對我而言已經(jīng)超越了愛情本身，還有別的成分。怎么說呢——，”魏萊在腦海中搜索者合適的字眼，接著說：“他讓我認識我自己，成為我自己。你知道那種感受嗎？遇到他之前，我對這個世界只有一些模糊含混的認知，遇到他之后我覺得自己曾經(jīng)那些模棱兩可的認知一下子變的清晰了、透徹了。就好像他就是這個世界上另一半的我，我終于找到了他。我變得完整了。如果我從心底拋棄他，這無異于我拋棄我自己。沒有人會這樣做?！蔽喝R說。
“姐，你們這樣的感情我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我無法理解。我就是覺得太不可思議了，既神圣又沉重！你難道不覺得你的這些感受有很多你自己臆想的成分嗎？或許他根本不那樣想，或許他只是把你當(dāng)作填補情感空白的一個過客而已。”俞紓?cè)秸f。
“他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對我而言就是我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管他在不在我身邊，我的生命中都必須有他的存在，不管是以什么形式，哪怕是在我的回憶里、或者在我的意念里，只要他在就好。我每天晚上都會望一會兒月亮，只要夜空中掛著月亮我都會出神地望一會兒?！蔽喝R說。
“望著月亮？明月寄相思？”俞紓?cè)秸f。
“因為他有在晚上看夜空的習(xí)慣。我們分手那天，我問他‘你回去之后，還會不會每晚看一看夜空中的星星和月亮’嗎？，他說‘只要有時間的話，每天晚上都會看一看的’。其實他并不知道我問這句話什么意思。但聽了他那句話，我就在他離開以后，每晚都會望一望夜空。那時我就會想起他，雖然我們彼此望向的夜空永遠隔著二十四小時，但我總覺得那一刻我跟他望著的是同一片天空、同一個月亮和同一顆星星。這樣我就會倍感溫暖，好像他離我近了一點?！蔽喝R意味深長地說。
“姐，你對抗孤獨的方式太過于悲愴了，讓我聽起來都覺得凄涼。”俞紓?cè)娇酀卣f。
“這比我先前一個人顧影自憐、自酌自飲、痛哭流涕的狀態(tài)好多了，不是嗎？至少我現(xiàn)在可以平和地面對失去他的生活了?！蔽喝R說。
“這樣的愛情太艱難、太痛苦了！”俞紓?cè)娇鄲灥卣f。
“是太難能可貴了！我珍視我們經(jīng)歷的一切！”魏萊說著便望向窗外的夜空會心一笑。
“姐，你會感覺孤獨嗎？”俞紓?cè)絾枴?p> “會啊，當(dāng)然會。但心中有愛就可以對抗孤獨。有時候我真想給他打個電話，把我生活中的喜怒哀樂一一說與他聽，可是我一次也沒打。因為我知道我們都在用這種緘默不語的方式思念著對方。我們之間已經(jīng)達成了默契，在世界的兩端遙遙相望，默默守護?！蔽喝R說。
“姐，我覺得你有些一廂情愿?！庇峒?cè)秸f。
“不！不是的！以前我們在一起爭吵的時候我總會搜羅他不愛我的證據(jù)。后來我們分開了，我也會搜集他愛我的證據(jù)。他愛我的證據(jù)真的太多了，我相信他和我是一樣的。我們的愛從來不曾改變，即使隔著太平洋也無法湮沒?！蔽喝R信心十足地說。
“他愛你的證據(jù)？難道就是你說的那些戀愛日常嗎？”俞紓?cè)讲恍嫉卣f。
“當(dāng)然不止那些，還有別的?！蔽喝R說。
“別的？比如呢？”俞紓?cè)秸f。
“太多了，數(shù)不勝數(shù)?！蔽喝R說。
“我想聽聽，我很好奇，這個男人究竟做了什么讓你念念不忘?！庇峒?cè)秸f。
“在雜志社工作之前，我在一家廣告公司做策劃。有一次，提案前一天我把存著方案的U盤丟了，本來第二天我可以提前再去趟公司重新拷份方案，然后再去客戶公司?？墒撬环矫媸菫榱俗屛业诙煸缟夏芏嗨瘯海硪环矫媸菫榱俗屛也灰騺G了U盤里所有的資料而難過，非要沿著我回來的路線找U盤，我攔都攔不住他。而且那天狂風(fēng)驟雨的，他拿著一把傘就出門了，一個多小時后，他渾身濕淋淋的出現(xiàn)在我面前——當(dāng)時他滿臉笑容地望著我，手里拿著我丟失的U盤，而且還得意地在我眼前晃動。我當(dāng)時開心壞了，覺得他簡直是有魔法，居然能把那么小的U盤找到，而且還是在大雨滂沱、暮色漸濃時找到的。真的太神奇了！當(dāng)時，我看著渾身濕淋淋的他特別驚喜，也特別感動，抱住他就是一通狂吻?！蔽喝R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臉上浮現(xiàn)出滿足又甜蜜的笑容，她接著說：“還有一次，也是因為我工作不太順心，那段時間都很消沉。他為了讓我開心，就訂了去麗江的機票，陪我出去玩兒了好幾天。他知道麗江一直是我心心念念的地方。還有一次，我生日的時候，他在廣州出差，為了能夠陪我過生日他偷偷幫我買了去廣州的機票，等我生日前一天才告訴我，他要陪我在廣州過生日。我當(dāng)時開心壞了，真的是意外驚喜。誰知道第二天我飛過去，還等了他好幾個小時，他一直在客戶那里開會脫不開身，給我起氣的。其實，我知道我不該生氣的。因為他已經(jīng)盡力讓我開心了。所以也就沒鬧太大的情緒。晚上他還提前準(zhǔn)備了燭光晚餐呢！他總說我是個極致浪漫的人，其實在我心里他也有很多浪漫的時刻。不過，他不知道這一點，我沒有告訴他?！蔽喝R說起這些甜蜜的往事時，就像她又一次沉浸其中似的。她臉上泛著柔和的光彩，目光飄向回憶之中。她停頓了片刻又說道：“還有我們在電影院看電影的時候，他總會一直握著我的手，時而將爆米花喂我嘴里，時而又遞飲料給我。有一次電影不好看，他居然在幽暗的電影院里，為我們握在一起的手拍起照來?！蔽喝R柔聲細語地講述著他們之間的種種經(jīng)歷，臉上浮現(xiàn)出安靜祥和的神情。
“真好！”俞紓?cè)讲唤袊@道。
“他滿足了我對愛情全部的想象。他就是我這輩子全部的愛情。而且，他還是個充滿激情的人呢！雖然我們相差七歲，但我覺得是他點燃了我的激情，是他讓我知道激情是怎么一回事。遇到他之前我曾交往過一個男朋友，但是我覺得那簡直不叫戀愛。我跟他的愛情，才是我真正戀愛的開始。戀愛中的兩個人就應(yīng)該始終充滿激情。我與羅霄就是這樣。五年來我們始終充滿激情，對彼此總有永不減退的欲望。我喜歡他深情的凝視，也喜歡他肆意的狂野?！蔽喝R激動地講述著。
“姐，我都沒體會過你說的這些感受。跟你比起來，我覺得我經(jīng)歷的一切，就像白開水一樣索然無味。我好像從來都沒有真正的愛過和被愛。”俞紓?cè)秸f。
“也許，愛情本來就是千人千面，沒有標(biāo)準(zhǔn)答案吧。于我而言，愛情就應(yīng)該飽含不死的欲望和永不消退的激情。這段感情對我而言，就像煙花般絢爛驚艷，余生再遇到的任何一段感情都無法與之媲美，任何人也將無法觸及他在我心中留下的愛的印記。我相信愛情，但我不會再愛任何人?！蔽喝R說。
“那你現(xiàn)在的男朋友？他知道這些嗎？”俞紓?cè)絾枴?p> “他不知道。有些秘密是要帶進墳?zāi)估锶サ?。我男朋友是個性格粗曠的人，比起愛情他更在乎事業(yè)。他對愛情毫無要求，他只是需要一個女人讓自己的生活看上去完整。而我剛好需要一個男人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也讓父母安心。所以我們就在一起了，但我們并沒有同居，只是偶爾才在一起。他經(jīng)常出差，這對我來說也挺好。我害怕和他長久呆在一起，而他倒覺得我懂事不會因為他經(jīng)常不在我身邊而抱怨。其實我有時也會對他心懷歉疚，但誰又能完全左右自己的意志呢！叔本華不是也說了么‘意志是饑餓的，而除它之外在沒有其他存在。人世間所有的焦慮、欲望和痛苦都是因此而產(chǎn)生的。’所以，我只能用我的理性來偽裝我內(nèi)心的風(fēng)暴，讓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看起來合理正常。你也許覺得我不夠坦率、不夠真誠，可是人總要繼續(xù)生活！我們即使帶著殘缺與遺憾，也終究要通過理性來適應(yīng)當(dāng)下的生活?！蔽喝R輕輕吐了口氣淡淡地說。
“魏萊姐，我真佩服你！我也羨慕你！”俞紓?cè)秸f。
“佩服什么？又羨慕我什么呢？”魏萊看了看俞紓?cè)轿⑿χf。
“佩服你在經(jīng)歷滄桑后還能積極陽光地面對生活。羨慕你曾擁有刻骨銘心的愛情，現(xiàn)在又擁有平和安寧的生活?！庇峒?cè)秸f。
“這是一個女人愛而不得，痛徹心扉后不得不鼓足的勇氣和不得不悟出的道理。一個人只有與自己心中的執(zhí)念和解才能平靜的生活?！蔽喝R說。
“魏萊姐，那你愛你現(xiàn)在的男朋友嗎？”俞紓?cè)絾枴?p> “談不上愛或不愛只能說適合，或者說我們對彼此的需求恰巧契合。他是個生性涼薄的人，情感匱乏，非常務(wù)實。他覺得事業(yè)遠比愛情重要。他對我只停留在喜歡和認可的層面，談不上愛——我指的是充滿激情的愛。他也關(guān)心我、體貼我，如我對他一樣。我們之間存在著一種心照不宣的模式化、標(biāo)準(zhǔn)化的相處方式?？梢哉f我們彼此之間涇渭分明，誰也不會越界，所以有個事實我必須承認?！蔽喝R說。
“什么事實？”俞紓?cè)絾枴?p> “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很輕松。我不在乎他愛我多一點或者少一點，也不在乎他陪我時間長一點或者少一點，這反而讓我的內(nèi)心非常平靜，不會像以前那樣情緒波動了?！蔽喝R說。
“可這樣的感情生活你不會覺得很沒勁嗎？”俞紓?cè)絾枴?p> “不會，我把自己的感情世界全部交給了羅霄。他住在我心里，我可以和他隨時交談，可以回憶也可以假想，他一直都伴著我。”魏萊說。
“我覺得這樣的愛很分裂也很累?！庇峒?cè)絾枴?p> “你沒經(jīng)歷過愛而不得的感情，你不知道那種無奈又無助的痛苦。我寧愿這樣充滿想象地生活，也不愿徹底將他從我的生命中抹去。因為我愛他，愛到深入骨髓！”魏萊說。
“那你和現(xiàn)男友還有親密舉動嗎？”俞紓?cè)絾枴?p> “當(dāng)然有啊，每個人就會有七情六欲。如果把曾經(jīng)的愛比做驚濤駭浪，那現(xiàn)在的愛就是涓涓細流。我們對彼此身體的欲望多于靈魂的欲望，做一次和做一百次感受都是一樣的感受。曾經(jīng)那種因為愛一個人而渴望占有他，并在欲望得到滿足后的生命的狂喜——那種銷魂蕩魄的激情永遠也不會再有了?！蔽喝R說。
“什么叫做一次和做一百次的感受都是一樣的？難道你和羅霄每次感受都不一樣？”俞紓?cè)胶闷娴貑枴?p> “不一樣。”魏萊輕聲說。
“那到底是怎樣一種感受呢？”俞紓?cè)桨欀碱^好奇地問，她的心弦繃的更緊，似乎非對這個愛的秘密一探究竟不可。
“怎么形容呢？就像海水漲潮時，洶涌的海浪拍打在不同的礁巖上，每一次都會激起美麗的浪花，每一朵浪花又都有自己獨一無二的形態(tài)和美妙之處?！蔽喝R停頓了一下，她看上去若有所思，接著她淺笑著繼續(xù)道“嗨——男歡女愛太難形容了，我只能形容到這種程度了”。
“魏萊姐，那你現(xiàn)在快樂嗎？”俞紓?cè)絾枴?p> “快樂是一種選擇，如果我一頭扎進痛苦里那我有千百個理由頹廢地活著。但我要好好活著，有滋有味地活著，我已經(jīng)跟我后半生所要面對的殘缺生活投降了?！蔽喝R說。
“你的意思是你已經(jīng)接受現(xiàn)實，對于那份愛而不得的感情也沒有不甘心了？”俞紓?cè)秸f。
“不甘心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時間雖然不能治愈一切傷口，但至少可以讓傷口愈合結(jié)疤，不再那么劇烈的疼痛。人啊，總有一天會明白，我們其實是可以帶著傷疤繼續(xù)生活的。很多時候，是我們自己低估了自己承受痛苦的能力和迎接叵測命運的勇氣?！蔽喝R說。
“如果有一天羅霄突然回來找你，你會怎么樣？會和現(xiàn)任分手或者離婚嗎？”俞紓?cè)絾枴?p> “我沒有經(jīng)歷過婚姻，不敢對婚姻妄加評判。但我始終認為在一段婚姻關(guān)系當(dāng)中真正具有約束力的只有彼此的內(nèi)心。如果羅霄回來找我，那我的內(nèi)心一定又會經(jīng)歷一次驚濤駭浪，會掙扎煎熬。我想終究會追隨內(nèi)心的，我會離婚。”魏萊說。
“如果離婚會讓你聲明狼藉、一無所有呢？”俞紓?cè)絾枴?p> “那我也會離婚。女人只有在似是而非的愛情中才會計較得失，在真愛面前從來不給自己留后路。我相信只要我們相愛，任何一種生活都是最好的生活。”魏萊說。
“如果那個時候你已經(jīng)有孩子了呢？你也會離婚？”俞紓?cè)絾枴?p> “會。我覺得孩子應(yīng)該是獨立的個體，他有自己的命運和生活。我們把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來，并不意味著我們自身意志的徹底放棄和消亡。每一個個體都值得被尊重，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更何況誰的一生會一帆風(fēng)順呢？人生總會經(jīng)歷挫折，只是有的人挫折來的早一點，有的人挫折來的晚一點，我并不認為挫折來的早晚會扭轉(zhuǎn)人生受挫的事實。更何況，小孩在名存實亡的家庭中也不會感受到幸福，那何不換一種方式去愛呢！”魏萊說。
“魏萊姐，你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女人！”俞紓?cè)侥抗馊缇娴乜粗f。
“是不是被我的想法嚇到了？”魏萊笑著說。
“沒有，只是很驚訝?！庇峒?cè)叫χ卮稹?p> “可能我是個自私的人吧。可人生苦短，我覺得只有隨心而活，才不枉此生?！蔽喝R說。
那個晚上俞紓?cè)椒路鹬蒙碛趬艋弥?，她懷著某種陌生與困惑的感受傾聽著魏萊關(guān)于愛情的見解。她不敢肯定那一定是適用于任何愛情的真知灼見，但她不知怎地聽完她的故事后，莫名其妙的難過起來。她對魏萊心懷悲憫、對自己深感遺憾。一想起自己渾渾噩噩地度過了青春歲月，她就覺得現(xiàn)實簡直難以忍受。她疑惑地思索著，或許她還沒有真正愛過任何一個男人，也沒有被任何一個男人真正愛過。更令她痛苦的是現(xiàn)如今她自己的一只腳已經(jīng)稀里糊涂地邁進了婚姻的大門。陳彥就是魏萊所說的那種涼薄寡情又務(wù)實的男人，這才是讓她感到難以忍受又不得不承認的事實。她懷著對往昔的厭惡與懊悔，對她的愛情進行了全盤否定。她回憶著自己在不懂愛情的年紀(jì)是如何沉淪于愛的假象，又如何一步步對這種假象產(chǎn)生習(xí)慣和依賴，最后徹底耽溺其中作繭自縛。想著想著，悔恨又無助的淚水從她的臉頰簌簌地落了下來。誰也幫不了她了。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盡管她在文學(xué)作品中也曾領(lǐng)略過那種愛情，可她打心眼里并不相信這世上會存在那種奮不顧身、即使粉身碎骨也無怨無悔的愛情。過去，所有可歌可泣、波瀾壯闊的愛情，只能在她午夜夢回的幻想中占有一席之地?，F(xiàn)如今，她真正見識過了這樣的愛情。她感覺有些東西她永遠失去了。
那晚，俞紓?cè)接质吡?。她心煩意亂地想著：“沒有人教過我應(yīng)該如何去愛，也沒有人教過我如何判定愛情。愛情這門學(xué)問決不是可以從書籍中獲取的知識，愛情需要實踐，而且不止一次。一個女人或者一個男人只有經(jīng)歷了足夠的愛情體驗，才有資格說自己愛誰愛的死去活來，離了誰生命就會缺失一塊?；蛟S蕓蕓眾生中，有些人天生好命，他們在愛情萌動的年紀(jì)就遇到了真正的愛情，但這種幾率比走夜路撞見鬼還難！我怎么會有這份幸運！我怎么可能擁有魏萊那樣的愛情呢！那些口口聲聲宣稱初戀如何神圣、如何純潔、如何刻骨銘心、永生難忘的都是騙子！初戀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一個女孩兒體內(nèi)的那層薄膜又有什么了不起！一個女人或者一個男人為什么要對處女膜這個東西耿耿于懷？它能代表什么呢？它難道是一個生命通向另一個生命的唯一通道嗎？那么人心呢——，人心是用來干什么的？為什么一個女孩兒體內(nèi)的黏膜組織比真摯的情感更加高高在上，更具綁架人心的控制力？也許別人都不這樣想，只有我自己把處女膜與愛情混為一談。我以為我奉獻了初夜就要奉獻終生！我多么愚蠢?。 彼胫胫?，為自己的愚蠢感到震驚！她厭惡自己年紀(jì)輕輕就老氣橫秋，因循守舊。她為自己感到遺憾和難過！終于，她意識到在一段感情中如果缺少了愛才是對彼此最大的不負責(zé)任?？v然她與陳彥也曾有過激情交融、如膠似漆的時候，可那樣的時刻就像流星劃過夜空般短暫。如今，她與陳彥之間早已不再是愛情，她把愛情等同于過日子了。她在這種恍恍惚惚、模棱兩可的感情中走過了七年。現(xiàn)在她不再年輕了。想到逝去的青春，她感覺又一塊石頭重重地壓在了心口。
后來她在痛苦難過中睡著了，她又做夢了。夢里她韶華依舊，陳彥激情滿懷。他們像第一次那樣擁抱、親吻、纏繞在一起。她感覺渾身都被愛融化了，迷離中她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張模糊的男人的臉。他在她耳邊呢喃著什么，但是她什么也聽不清。當(dāng)她試圖掙脫他的時候，那張模糊的臉變的清晰了，他的面部輪廓似乎更接近于魏萊口中描述的羅霄。她狂熱的親吻他、占有他，夢里她變成了魏萊。
不管夢境有多真實，當(dāng)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映照在酣夢中的俞紓?cè)侥樕蠒r，她睜開眼睛所要面對的依舊是那條熟悉的生活航道?？v然在這條航道里，她的內(nèi)心時不時就會響起兩個聲音，一個聲音說：生活與愛情都不可能盡如人意，你要對內(nèi)心渴望的一切都有所節(jié)制才不至于傷到自己。另一個聲音又說：生活充滿無限可能，愛情理應(yīng)充滿浪漫與激情。誰不追求更美好的生活和愛情誰就是懦夫和傻子！這兩種聲音的在她心里的組合形式和音頻大小，很多時候不是取決于她自己，而是取決于陳彥。有時陳彥的一句“我愛你”、一個吻或者一個擁抱都可能讓這些聲音從她心底像冰川遇到陽光一樣消融。有時，她對理想中的愛情有種近乎英雄主義的執(zhí)著勁兒，總是孤注一擲地在幻想與失望之間來來回回切換。
離家出走的第二十天，俞紓?cè)介_始想念起陳彥。那段時間里，她反思了自己的情感歷程，也傾聽了魏萊的愛情故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她似乎又什么都沒有明白。冥冥之中，她感覺到有股更加強大的力量在左右著她——她想念陳彥。她不想去追尋那些她只在書里看到過、在別人口中聽說過的愛情了，她只想要一個踏實的家。倘若把這個“家”比做一幢樓的話，那么現(xiàn)如今樓的主體已經(jīng)全部完成，而且是她親自一磚一瓦建設(shè)了七年才有今天的模樣，她終究無法橫下心來將其推到，她更沒有勇氣面對那片消耗了自己七年心血的廢墟，她沒那么勇敢！她在時間面前投降了，五體投地順從了充滿遺憾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