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jiān)牢內的氣味之所以難聞,主要的原因還是在于空氣不流通。
因為大牢內關押普通犯人的地方,根本就不像后世電影、電視劇中演的那樣,有通風的氣窗。
能帶窗戶的房間,除了關押特殊犯人之所外,就只有獄卒休息的地方了。
所以,在真實的古代監(jiān)牢內,常常會疫病叢生,犯人的死亡率也極高。
朱宸濠來這種地方所要見的,自然是那位骨頭夠硬的江西巡撫孫燧。
還好,關押孫燧的房間比起其他來,環(huán)境要好上許多。
不但有窗戶,還有桌子跟長凳。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牢房內,也就桌上擺放著一盞光線昏暗的油燈,照亮了一丁點兒的地方。
這點兒光亮,甚至都不能讓人看清正端坐在桌旁長凳上的孫燧之臉。
朱宸濠這邊倒是燈火通明。
孫燧自是一眼就看清了來者是誰。
不過他沒有說話,就那么大馬金刀地坐那兒,一臉漠然地盯著朱宸濠。
很快,房間內就亮堂了起來。
接著,幾個小太監(jiān)又從所帶食盒中拿出酒菜,擺滿了整個桌面。
“呵呵,老夫何德何能,竟能勞動寧國殿下親自來這腌臜之地為我送行?!?p> 看著面前一桌子的酒菜,孫燧語帶嘲諷地開了口。
顯然,他以為這是自己斷頭前的最后一頓飯。
“孫副憲,你誤會啦。”
朱宸濠也不管孫燧愿不愿意,一屁股就坐到了其對面的長凳上,
“孤此來,不是為你送行,而是特意來向你辭行的?!?p> “辭行?你、你這是要離開南昌?”
孫燧臉色大變,當即驚聲問道。
朱宸濠沒立即回答孫燧,而是對著劉泉,以及陪伴在側的護衛(wèi)和牢頭說道:
“你們都出去,離遠點,沒孤呼喚不得過來。”
等所有人都領命離去后,朱宸濠先親自為孫燧面前的酒杯滿上了酒,接著才道:
“沒錯,孤明日一早就出發(fā)?!?p> “這、這怎么……”
聽清寧王的答案,孫燧的情緒立即變得焦灼起來,
“不,不……伯安絕不會讓你這么輕易離開南昌的?!?p> “你說王中丞啊,哦,他倒也沒閑著。”
朱宸濠邊說邊掏出告示跟密信,遞過去后繼續(xù)道:
“你瞅瞅,能如此快就弄出這些東西來,陽明兄也算是盡力了。”
說起來,王守仁也的確是盡力了,但架不住朱宸濠出老千啊。
“這些……
這些東西條理清楚,按說你至少應該查證后再作下一步行動吧。
可,可你為何能一口咬定這是王伯安的計謀?”
孫燧仔細看了一陣手中的東西后,很是不解地抬起頭來。
朱宸濠這時也給自己面前的杯子斟滿了酒,然后舉杯向臉色難看的孫燧示意了一下。
孫燧雖沒心情,可為了知曉寧王的答案,還是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喝干。
“呵呵?!?p> 朱宸濠見狀微微一笑,緩緩喝下了杯中美酒。
放下酒杯后,朱宸濠不答反問:
“一川兄,你說說現在陽明兄最欠缺的是什么?”
(孫燧,字德成,號一川。)
“時間。”
孫燧沒好氣地回了一聲。
既然寧王已經識破了王守仁的疑兵之計,孫燧也沒必要那上面做文章。
“是啊,時間?!?p> 朱宸濠點頭認可孫燧所說,
“如今陽明兄手下不過十幾二十個人,又是從離南昌近在咫尺的豐城開始一路南逃。
嗯,等他到了吉安府安頓下來,再聚攏江西以及南贛各府縣的兵馬,也確實需要大把的時間?!?p> “你怎么知道他收到你反叛消息時是在豐城?
你又怎會知道,他最終不回贛州而是落腳吉安?”
孫燧“唰”地一聲站起身來,看來是真急眼了。
“我怎么知道?
對呀,我怎么會知道呢?”
朱宸濠似笑非笑地說著,話語間還不忘為倆人將酒滿上。
“你、你在伯安的身邊安插了奸細?”
孫燧伸手指著朱宸濠,吼了一嗓子后又狠狠搖了搖頭,
“不對,即便有內奸,可你又怎么會知道王伯安接下來的打算。
這……這說不通啊?!?p> “誰說不是呢。”
跟坐立不安的孫燧相比,朱宸濠倒是越發(fā)的淡定,
“孤覺得吧,一川兄要是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那不妨等你下次見到陽明兄時,親自問他好了?!?p> “我問他……我問他?”
孫燧很快反應過來,非常吃驚地看向朱宸濠,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要放老夫走?”
“呵呵,孤倒是敢放,可就不知道你孫德成敢不敢走?!?p> 朱宸濠又笑了起來,看得出他此刻心情極好。
“呃……”
寧王這話倒是讓孫燧瞬間傻眼了。
他,還真不敢走。
他和寧王之間的過節(jié),幾乎是人盡皆知。
朱宸濠又怎么可能無緣無故放過他?
所以,除了他貪生怕死投敵外,寧王根本就沒有任何理由會放他離去。
也就是說,只要他全須全尾地離開南昌城,那他的名節(jié)就完了。
而且,真到了那個時候,恐怕他無論怎么解釋,都沒人會相信。
孫燧從未像現在這樣慌亂過。
就算在昨日的答謝宴上,寧王攤牌露出猙獰面目,自己即將性命不保之際,他也怡然不懼。
可此刻,他只感到腦袋嗡嗡作響,思緒都已被絞成了一團亂麻。
孫燧抓起面前的酒杯,又是一口喝完。
“寧王。”
借著那股直沖而上的酒勁,讓自己紛亂的心情稍稍平復后,孫燧才盯著朱宸濠道:
“老夫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么你直到現在還不殺我?”
“你問我為什么不殺你啊……”
明知道對面老頭兒心中焦慮至極,朱宸濠卻偏要吊足對方的胃口。
因為孫燧的心態(tài)越不對,他才越容易對其進行誤導。
見朱宸濠說到半截不但停住了,還慢條斯理地給自己面前的碗里夾了一個大雞腿,孫燧是又氣又急,抓起桌上的酒壺就猛灌了一口。
然后,紅著眼死盯著對方。
見狀,朱宸濠知道差不多了。
而且,再吊下去,他也怕老頭兒真急瘋了直接用手中的酒壺砸自己。
“孤要是說,之所以不殺你,完全是為了陽明兄,你信嗎?”
蔫蓮黏鰱臉
這里順便提一下稱謂問題。 明朝的讀書人,除了名和字以外,還會給自己弄一個號。 而地位相當的人之間,直呼姓名是極其沒禮貌的,基本上都是稱對方的號或者字。 不過,有些人在史書中一筆帶過,根本不知道其字和號,所以本書中也就不可能那么講究了,還請各位讀者老爺見諒。 另外,就是對官員官職的稱呼問題。 老鰱會盡量貼合當時的情況。 就比如對“中丞”這個古稱的使用。 明朝巡撫,一般都是由副都御使擔任。 而中丞就是御史的古稱。 所以,可以用中丞來指代巡撫,就如同兵部尚書可用大司馬,吏部尚書可用大冢宰或天官來指代一樣。 不過,古稱在明代使用也是有講究的。 如果甲是兵部尚書,那么乙和丙私下交談提到甲時,可以隨意用大司馬來代替。 但若是正式場合,或當著甲的面,再用其官名的古稱就不太恰當,也會被看作是失禮的表現。 因此本章中,老鰱在寫朱宸濠跟孫燧交談提到王守仁時,就用了王中丞來指代。 而朱宸濠當面稱孫燧時,用的則是孫副憲,而不是孫中丞。 還有就是都堂,這是下級官員對巡撫的敬稱。 如有錯誤,還請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