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宸濠此刻就站在抱犢山那平坦寬闊的山頂上。
其望向下方那些甕中之鱉的眼神，不帶絲毫感情。
他的身后，則立著大將閔廿四、大太監(jiān)涂欽，以及王綸。
涂欽的模樣看上去有些搞笑。
此人原本很白，可如今暴露在外的皮膚差不多都變成古銅色了。
想來，這些日子也沒少遭罪。
其實，就算是朱宸濠自己，在經(jīng)過這段時日后，膚色也加深了不少。
不同于一臉亢奮的閔廿四和涂欽，王綸此刻卻在發(fā)抖。
即便下午的陽光依然燦爛，可他仍感到遍體生寒。
“殿、殿下?！?p> 好半晌后，王綸終于再也忍不住了，開口向朱宸濠問道：
“您……
您是一開始就打算以十萬人為餌，來換取如今的成果么？”
“一將功成尚且萬骨枯，孤以十萬人來換得皇帝之位，多嗎？”
朱宸濠也不看王綸，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
“……”
朱宸濠此言，卻已讓王綸再說不出半個字來。
他覺得，自己的心似乎都已經(jīng)快要被凍住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朱宸濠卻突然輕聲道：
“孤，不也是這十萬人中的一個嗎？
唉，其實我也希望不用任何人當誘餌便能解決一切的。
只可惜……”
“呼——”
聽了這話，王綸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
似乎，身上又生出點溫度了。
以包括自己在內(nèi)的十萬人為餌，是朱宸濠最后也最無奈的手段。
而這種事，當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事實上，那些跟隨他一路北伐之人里，不光王綸不知道，其他除了一個劉吉之外，全都不知道。
畢竟，多一個人知道，也就多了一分泄密的可能。
而一旦外傳，很可能他那十一萬大軍分分鐘就跑個精光。
人家跟著你，是想要搏一個錦繡前程的。
而不是為了被你賣后，還傻傻幫著數(shù)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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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護陛下！”
山下，面對敵軍的攻擊，一群近衛(wèi)慌忙取出盾牌，將朱厚照圍在中間。
“隨本將殺上去?！?p> 知道若是不想辦法，所有人都只能等死，因此許泰站了出來，招呼四周的邊軍戰(zhàn)士跟著自己一起殺出一條生路來。
北面的抱犢山，山勢陡峭，根本不可能攀登。
但南邊的蓮花山，則要舒緩得多。
只要他們能殺上山頭，或許就有了逃出生天的希望。
當然，山勢再舒緩，也不可能讓你騎著馬往上沖。
于是，許泰和一群士兵皆成了步兵，以盾牌護住身體，順著山坡瘋狂往上沖。
看見這一幕，山頭指揮戰(zhàn)斗的大將凌十一冷笑了一聲，隨后大喝道：
“放！”
隨著凌十一的命令，山頭的士兵搬出來好些個大東西，然后往下一推。
許泰等正往上沖鋒之人看見后，皆是大驚失色。
他們，以為對方是在放滾木礌石之類的。
可是，當他們看清了那個滾過來的東西之后，都不禁一愣。
因為，向他們滾來的，都是些冒著白煙的大木桶。
這玩意兒有什么用？
“那是什么？”
被眾人護在里面的朱厚照也看見了從山上滾下來的那些木桶，有些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
當然，他身邊的那些人，沒人能告訴他答案。
不過，幾秒鐘后，朱厚照也不再需要有人來為他解答了。
因為，伴隨著“轟”的一聲巨響，那些木桶突然就爆炸了。
首當其沖的，就是許泰。
這家伙剛才自持武勇，看見木桶滾來后，只是舉盾護住自己的身體，卻沒有立即閃避。
結(jié)果，當木桶爆炸后，一股強大的沖擊波毫無花哨地擊打在他前伸的盾牌上。
即便許泰力氣很大，可手臂也根本支撐不住。
盾牌當即被沖得往后飛，重重撞擊在許泰的身軀上。
他整個人也隨著沖擊波離地往后飛去。
還在空中時，一大口鮮血便已從其口中噴涌而出。
可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因為桶里面，不但有炸藥，還被填充了大量的瓷器碎片。
這些碎片在巨大的爆炸作用下，當即四散飛濺。
被它們碰到的一切東西，瞬間全都被打成了篩子。
以爆炸中心計算，周圍十來米范圍內(nèi)，再無一個還能站立之人。
即便是許泰，也沒能幸免。
落地后，就再也沒了聲息。
有士兵湊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許泰的臉上，已插進去了小半個青花瓷碗。
一代大明的武狀元，竟然就這么不明不白地被一個破碗給殺死了。
有了第一個，緊接著其他大桶也接連爆開來。
有直接滾到人和馬堆里的，更是橫掃一片。
連續(xù)不斷的巨響，也讓那些還活著的戰(zhàn)馬受到了驚嚇，有不少都胡亂跳動和奔跑起來。
又有不少人，被自家的戰(zhàn)馬給沖撞和踩踏而死。
實際上，山上滾下來的木桶并不多。
可它們威力驚人，震懾力十足。
再加上許泰也死了，因此那些原本跟著一起沖的士兵紛紛回頭，不敢再往山頭進攻。
除了炸藥木桶外，其他手段也開始了。
大量的陶罐，被人從抱犢山上扔了下來。
里面裝的，全都是火油。
陶罐破碎后，火油立馬濺滿了整個山坳。
緊接著，無數(shù)的火箭便射了下來。
再加上仍在不斷爆炸的木桶，山底很快就變成了一片火海。
這個季節(jié)原本就干燥，即便沒有火油林木都很容易燒起來。
現(xiàn)在又是爆炸又是火油的，火勢一起，再也無法控制。
“退，快退！”
江彬和錢寧、神周等將領(lǐng)趕緊護著朱厚照，拼命往來路退去。
不過，剛才山口那邊也曾傳出響動，只怕入口也早已被堵死了。
可這個時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只能等先退到山口附近再想辦法。
別忘了，在他們這幫騎兵的身后，還有三萬負責接應(yīng)的步兵正在往這里趕。
只要步兵到了，說不定就能合力殺出一條生路來。
“不能讓朱厚照跑了?！?p> 抱犢山有五百多米高，朱宸濠望著下方那些有如螞蟻搬大小之人說道。
就算自己打贏了，可對朱宸濠而言，朱厚照也是個大麻煩。
弒君，可是個技術(shù)活。
實力頂了天的，可以隨意。
這一派的代表人物，首推劉裕。
可絕大多數(shù)人都沒這個膽魄。
更多的，則是像宇文護那樣，給皇帝偷偷下個毒啥的。
就連朱老四，也只敢讓朱允炆失蹤。
朱宸濠很難讓朱厚照不明不白地失蹤。
所以，他覺得讓對方死在戰(zhàn)場上也不錯。
到時候，只要自己一口咬定不是有意弒君，陛下之死只因刀劍無眼也就是了。
大不了，再找兩個替死鬼砍了，也就算是給了天下一個交代。
司馬昭不就是這么弄死曹髦的么。